婉儿不知道安雯为什么一下子会情绪激动，等到安雯坐在副座上，手指着交通路线让她往哪开，她才觉察出了一点安雯的意图。
她放缓车速，转头看向绷着脸的安雯：“安雯姐，不要这样了吧？”
安雯气恼地别过头，瞪她：“不要这样？我表哥苦苦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跟他说一句话就走？”
“我……”婉儿回头，凝视着前方的路，转了转方向盘。
无话应对，婉儿的心头涌起一股烦乱。
安雯见她要靠边停车，伸手抓住了方向盘，语调变得毫不客气：“乔婉儿，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如果把自己以后的幸福压在陈俊楠的悔改上，那你就错了！等妞妞长大，她会为你当初的决定感到痛心，我相信她并不想一个母亲为女儿付出那么多，浪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和爱情，妞妞很懂事，也很喜欢亲近我表哥，如果你改变注意，我相信，妞妞会接受他，她不会失去父爱，你们同样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车头扭摆了两下又慢慢滑行，婉儿纠着眉，双手紧紧地抓住方向盘，透过玻璃，眼前的景物忽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车最后还是开到了清水湾，只是肖明杰不在，安雯当然知道他不在，今晚的他在晚苑酒店宴请公司董事，没几个小时不会到家。
婉儿跟着她下车，韦管家带着丫丫出来，婉儿抬头的时候迎上了韦管家讶然的目光，她一笑，礼貌地招呼：“韦管家，你好！”
“好，”韦管家的神情浮现出些许的纠结，两位不速之客，让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婉拒，“少爷他……”
“我知道，”安雯摆摆手，她明锐的眼睛从韦管家的神情里分拣出了一丝“不欢迎”，她不想在意，扭头对婉儿说，“你跟我来。”
看着她们一前一后朝别墅里走，丫丫讷讷地凑近韦管家身边说：“小姐带她来做什么？”
韦管家看着那两个夜色下曼妙的身影，轻叹一口气，说得别有深意：“也许，只有她最懂少爷。”
安雯带着婉儿上楼，走到肖明杰卧室前时，婉儿滞了脚步，安雯转身看她……婉儿的脸在壁灯的映射下好苍白，一双眼睛澄澈如秋水，高挺的鼻子，小巧圆润的嘴，虽然生养过孩子，可她看上去依然那么清纯，特别是今晚她穿了一件白色棉纱休闲服，宽松的下摆塞进了长长的黑裙中，苗条的身姿，清丽可人的面容。
安雯涩然地一扯唇，如此“天然去雕饰”的美女，难怪让自己的表哥念念不忘。
“进来吧。”她推开门，迈步进去。
婉儿仍停在门口，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韦管家的话——为了少爷，你能否不要再打扰到他？
“安雯姐，既然他不在，我们走吧。”婉儿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安雯飞快地冲出来捉住了她的手，神情不悦地望着她：“乔婉儿，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
婉儿的眼睛里再次落进他房间里的那一抹蓝色。
蓝色的海，婉儿，长大了我带你去看海！婉儿，我们会实现的！婉儿，我喜欢蓝色，婉儿，婉儿，婉儿……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喜欢！我喜欢！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耳边又回响起他的一声声叫唤？
婉儿的心更慌更乱了，她不能自己，无法自控，她想说：“安雯，你把我平静的心又打乱了，不要逼我好不好？一切都已过去，我已经不是过去的乔静婉！”
话哽在了喉头，绕到了唇边，可她张着嘴硬是吐不出来，她像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让安雯拖到了书桌前，然后看着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很快，蓝色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每张照片下面都编辑了文字。
她看着看着，眼睛越睁越大，慢慢地，苍白的脸上爬上了红晕，妩媚的双眼也湿润了。
她看清了，照片上的人都是她，没有她的也都与她有关。
一张挂着风铃的老樟树照片下写着这样的一段文字：
婉儿，看见你眼里的怨，你眼里的痛，最后看着你跟陈俊楠离开，我的心碎了，我很想奔过去把你拖回来，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如果我的生命中没有了你，我还有什么幸福可言？试想，风铃没有了风的轻拂，它还会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吗？
最后一张照片似乎是从新闻画面中截下来的，上面是婉儿微笑的脸，脸上的表情一如她在发布会上的淡定沉着，娇美自信。
而照片下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婉儿，无论你到天涯海角，我的心将一直追随着你到永远！我爱你！
安雯坐在椅子上，她的手摁着鼠标把这一行字无限地放大，最后屏幕上定格住了三个字——我爱你！
“叭嗒”，婉儿眼眶里积蓄良久的泪水终于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了下来。
眼睛模糊了，她看不清画面，只听见安雯在感慨地说：“他不苟言笑，也不会向你表达，他知道你是陈俊楠的妻子，所以，他把他所有的情感都抒发在了这儿，你看到了吧，春夏秋冬，自从他重新遇上你，他就没有断过对你的追寻，他记录下了你的足迹，也记录下了他的心情……婉儿，世上有个男人为你痴情到如此地步，能为你去舍弃一切，能为你去死，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心一阵紧似一阵地疼，婉儿无语凝噎，她转过身，伸手拉开了通向露台的玻璃门，抹掉脸上的泪，她一眼就看到了那盆依然青绿高雅的君子兰。
她走过去，默默地蹲下来，手抚着一张叶子，泪如雨下。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君子兰了。”安雯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苦笑了下，“以前我总是笑话他，说他适合养仙人掌，可他却对君子兰情有独钟，呵护倍加，原来，这是他对你的一个承诺。”
时间已到了晚上九点，陈俊楠的车子停在了法式餐厅外，他看看车表，又看看霓虹闪烁的大门，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拔下了婉儿的电话号。
响了很多下之后，手机被人接起，但对方的声音让他有些错愕：“你是陈俊楠吗？不好意思啊，你再等等，婉儿就快回来了。”
是余茜在接电话，陈俊楠顿了顿，心绪蓦地复杂……婉儿为什么不接？为什么不接？
“好吧，那我等她回来。”
怅然地收了线，他轻闭了一下眼睛，睁开时，眼底的浓郁却多了一分，他启动了车子，然后慢慢驶离。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婉儿正坐在车里，车子还停在清水湾别墅门口，安雯的手撑住了车门，盯着她平静如水的脸蛋，再问了一句：“真的不等他回来？”
婉儿摇头，手指轻抠着方向盘，关节泛白：“不了。”
“你还考虑什么？”安雯看不懂她，心里多了怨，语气便重了，“那么多女人败在你手里，你不觉得自己对他有多么重要？除了老爷子给他介绍的一个个白富美，再加上倪萱，我，陈美琳……你看看，我们差吗？”
“不差。”婉儿转头，抬眸看向安雯，“相比你们，我已不适合做他心爱的女人，安雯，我很感激你，可是，我与他的故事都过去了，对于爱情，我跟他既没有开始，那就不要从起点出发了。”
“混蛋！”安雯突然用力地甩了门，“嘭”门关上，可没过两秒，门突而又被她打开，她伤心地指着乔婉儿说，“告诉你，这混蛋还是陈美琳有一天骂我的用词，我觉得这个词语用在你头上最合适，你清楚我很爱我的表哥，为了得到他，我想尽了一切方法，可是，他知道你还在这个世上，他的心就完完全全是你的了，不对，跟我在法国的时候，他的心就是你的！从来都是你的，你知道吗？那件婚纱是我相中的，可他那时不知道你在哪，他就想着给你了……可笑吧？我跟他只是他男人成长过程中的一次错误而已，我到现在都觉得我跟他只是做了一场梦，他把我当了亲妹妹，而我呢，在一次次伤心中终于接受了他这个哥哥。婉儿，我告诉你，你失踪的那两年，他到处找你，他找到了你住的湖水镇，他偷偷地看你，呆在你门前一个晚上，淋了雨，发了烧，”安雯的声音哽咽了，她仰了仰脸，吸吸鼻子再继续说，“自从我认识他，我发现他从没有去过厨房，可自从他遇上你，我有一天发现他竟然在厨房里做鸡蛋面，我是偷看了他的电脑后才知道他是为你做的，但我相信，他一次都没送出去过……婉儿，你相不相信，如果你明天离开这个城市，我表哥一定会把心锁住，谁也走不进去，你别以为他没有了你的存在，他就会去爱陈美琳，你错了！”
“安雯姐，”婉儿轻咬了一下嘴唇，眼眶里热辣辣得难受，“别说了，让我走吧。”
“真的走？”
“恩。”
“好！你走，你走吧！”安雯重新把门关上，对着没有摇上玻璃的车窗吼了声，“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婉儿红着眼睛，望着路灯下气呼呼，胸脯不停起伏着的安雯，她张了张嘴，可满喉的哭气太浓重，她怕一出声会哭出音来，于是，她抿起嘴，难过地转过头，扭燃了引擎。
车速很快，像箭那般地驶离了清水湾。
手握住方向盘，婉儿凝视着前方橙红的大道，泪再一次跌破了眼眶。
对不起！我无法选择！
对不起！我无法自私！
“安小姐，她这样做是对的。”别墅门口，韦管家走到了安雯身后，她望着那两颗如流星般飞驰而去的车尾灯，幽幽地说：“一个已结了婚的女人想结束一段爱情并不容易，要重新开始一段爱情也不容易，理解她吧。”
安雯眼里饱含着泪，前面的车影已模糊得像在空中飘浮，她薄唇向上翻了翻，掀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她真傻，她把自己葬送在了一座背叛了的婚姻坟墓里。”
“不，我不觉得她傻，我倒觉得她很伟大，她很清楚，如果她这个当儿离婚，少爷肯定会遭世人太多的误解和鄙弃，指不定今天也难以成功，她的离开，对少爷不利的影响都会烟消云散，再说，她的女儿还小，一切纠结只能等待时间来慢慢梳理。”
安雯错愕地转过身看着韦管家，绒绒的橙黄光晕罩在她身上，她模糊的视线里，韦管家的周身像环绕了一圈圈金光……这个已步入中年的女人，此时在安雯的眼里忽而变得干练又睿智。
真的该另眼相看啊，老爷子给孙子挑的管家都是有智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