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昊天生是个桀骜不驯之人,加上优越的出生衍生出的骄傲。致使他在新婚当夜被沈绿乔扫地出门后,除了第二天一早去寻了沈绿乔去凤仪阁给母亲敬茶。接下来的两天他从未踏进王谢堂一步。这正如了沈绿乔的意,你不来,我也不往,本来是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早早画一道平行线是最明智的抉择。
第二日一早沈绿乔去给荣华夫人问安时,恰好凌昊天走在自己前头,双眸交汇时,前头的那个很有默契地自动停下来等了一会儿,然后二人齐齐地出现在荣华夫人所居的凤仪馆中,在旁人眼中也是夫唱妇随的好夫妻。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不知不觉到了三朝回门的时候,这日清晨,沈绿乔早早地起来。就被秋霜杜妈妈等人按在梳妆台前好一番打扮。
这场婚姻对于沈绿乔来说,不过是一个通往自由生活的跳板。因此,她的心思并不在争宠或斗富的什么上头,对穿着饰物什么的不甚在意。倒是杜妈妈,秋霜等人,自认为随沈绿乔进了青云王府,就已把自己当了王府里的人,再说,同日还有安南王府世子妃沈红乔这个相府嫡女一起回门,总不能被她比了下去。
于是尽管沈绿乔百般推拖,杜妈妈还是让秋霜拿出沈绿乔的首饰盒子。让秋香给沈绿乔绾了个牡丹髻。戴了串金灿灿的不算,又插了枝翡翠绿的珊瑚珠钗,耳中戴了两个一模一样莲子米粒大小的大秦珠,外罩一件大红的裙衫,打扮极其华丽秾艳。
沈绿乔望着镜中那个皇妃般美艳的自己,在心情舒畅的同时,不觉暗自盘算,头上这些饰品都是难得的上品,待自己远走高飞那一日定能卖个好价钱。
她目光闪烁正自沉吟,忽听得秋莹一声娇软的啼唤:“王妃,王爷来了。”
沈绿乔笑吟吟地抬头,却见凌昊天身穿一袭紫色锦袍,背了双手,闲闲地自门外踱了进来。慢慢地走到沈绿乔身畔,上下将她好一番打量。眸光闪烁之余,一见沈绿乔那身富丽堂皇的打扮,不由勾唇笑道:“我道王妃是个不屑与人一争长短的,却原也不过如此,难道是本王看走了眼?”
沈绿乔抬头横他一眼,声音慵懒地道:“哪里哪里,王爷您丰神俊朗,仪表堂堂。运筹帷幄于千里,料事如神仙。哪里能看走眼,绿乔我也是不能免俗之人,虽然是口口声声要超凡脱俗,却始终是不能免俗的……”
说这话时,沈绿乔的嘴角微微翘起,腮边竟荡漾起两朵调皮的微笑。凌昊天不觉咧咧嘴,来到她近前,凑到她身畔戏黠一笑:“难道王妃是在向本王缴械投降么?那么本王正好今日无事,可以考虑一同与你去相府,与你装装门面。”
凌昊天的喉音清朗而富有磁性,听起来酥酥麻麻的。加之他距离绿乔很近,说话时所呼出的温热气息喷到沈绿乔的脸上。令沈绿乔差点儿惊跳起来。新婚那夜的波涛暗涌很让她刻骨铭心呢。
她忽吼吼地躲向一旁,回头看着凌昊天似笑非笑的俊颜不假思索地道:“不必了,王爷您身份尊贵,那小小相府哪能容得了您的大驾。再说您难得有天功夫,还是好生在家里陪伴陪伴碧姨娘吧。你可知女子孕事期间最为痛苦,王爷切莫忘了,若非对您情深义重,做为知书守礼的大家小姐,她又怎能置年迈高堂于不顾,跋山涉水随您到京城来,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碧姨娘对您的一腔痴情,绿乔佩服之至,还望王爷莫要辜负于她。”
凌昊天闻听沈绿乔的一番话,蓦地瞪大了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模样。
沈绿乔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地道:“王爷莫要像那安南王世子一样,有了新人忘旧人。那可是让绿乔最最瞧不起的。”
凌昊天本是听了母亲一句意味深长的“家和万事兴”,才来好陪伴沈绿乔回娘家。却不想自己硬了头皮找了个台阶,沈四小姐不给下不算。她竟然堂而皇之地拒绝,又牵出碧湖来,好一顿将自己教训。这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想到这儿,凌昊天不觉又羞又恼,红着眼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好,沈绿乔。我今日算明白了,你是那从古至今宽容大度贤德第一人。我凌昊天心胸狭窄,自私偏执。是很难与这样宽厚的王妃匹敌的……”
沈绿乔忽地抬起那双幽幽燕燕的大眼,眼中竟难掩雀跃着的兴奋:“王爷,您的意思是,莫不是就此写封休书,把绿乔送回相府去么?绿乔万分惶恐。不过,既然王爷非要休我,绿乔也只得承受。”
凌昊天眼望她颜若春花的笑颜,忽地大怒道:“甚么写休书。本王清楚着呢。你是想借机惹恼了我,将你休了。你好去过那逍遥快活的日子。你且给本王记着,自你惹到本王那天起,就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你且自行回相府去吧。路上若是着好歹,切莫说是我凌昊天的王妃。我青云王府,丢不起这个脸。”说罢,一脸怒容地拂袖走了。
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沈绿乔不觉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吩咐那在一旁看呆了的沈家仆妇们:“备车,我们回门。若是父母亲问起,就说王爷公务极忙。无暇随我来。你们切莫失了口。”
在一旁瞧着杜妈妈这才醒过腔来,不由得边往外走,边埋怨自家王妃:“王妃,要我说,今日气走王妃之事却是你的不对。王爷笑盈盈进门来,主动问您要回娘家的事。我想这是王爷有意同您示好。没想到您却三番两次提起那没脸没皮的碧姨娘。岂不是在王爷的心头填堵。再说,那碧姨娘有什么可怜,是她自己不知羞耻,倒贴上来给王爷做妾。这样的人,夫人您干嘛把王爷往她那里推。难道,王妃您不想与王爷白头携老吗?”
杜妈妈絮絮地道。沈绿乔如若未闻般,杜妈妈不由得很是气恼,寻思,回去一定要让老太君好好教训下这个不知轻重的四小姐。
沈绿乔乘坐的是一辆豪华宽敞的四轮马车。里面坐了沈家陪嫁过去的四个丫头,一个杜妈妈,依然宽敞富余。沈绿乔不由得想:原来是不管现代还是古代,还是物质生活丰富精神才能更愉悦。那么,等自己独立起来那日,定要有了资金。好好地做一番大事业。赚多多的钱才更实在。
车轮滚滚,车帘外,不时有喧嚣,嘈杂的声音传来,这京城可真不是一般的繁华。沈绿乔正想撩开帘子看一看外面的繁荣景象。忽然,她觉身下一阵颠簸,车身向前抢了几步复又停下。
也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闹吵吵的,还夹杂着男子的斥骂,其间夹杂着少女嘤嘤的哭泣。
“可是到了?”沈绿乔打了个哈欠问道,迷蒙中她听得不真切,以为自己方才是错觉,可是这时,她却听到那哭音越发的清晰,根本是在车前。
杜妈妈皱着眉将车帘掀开半边,言语不善地问那车把式:“车老板,这离相府还有一小半的路程,为什么就停下了,难道你不怕王妃治你的罪么?”
沈绿乔倒没觉得怎么样,却听到外面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接着,轿帘下方传来车把式无限惶恐的哭腔:“王妃饶命啊,王妃饶命。小人因见前面有个身穿孝服的小姑娘,跪地拦在咱们车前。我挥着鞭吆喝了半天,可那小姑娘倔强得很,我的鞭子抽到她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大片血凛子,她楞是咬牙挺着跪在那里,说是死也不走开。小人不得不停下来,我怕再闹出人命来!”
杜妈妈怒道:“谁家的丫头竟敢这么大胆。当街拦王妃的轿,真的是不知死活,老婆子我出去瞧瞧。”
“妈妈,莫要太难为人。车师父说那姑娘是戴了重孝的,定是家里什么人没了。可能是要卖身葬父什么的,你看情形给些银钱就是。”沈绿乔温声道。前世在影视中这种镜头见得太多了,猜也猜到几分。
可惜,今日凌昊天没有来,若不然,来个卖身葬父的桥断后,又加个对出面搭救自己的王爷以身相许。青云王府里可不又多了位美人,自己这个正妃为帮她们排遣一下寂寞,可以免费教她们玩,半个月后就可以凑成一桌麻将。没准,很有利于古代家宅后院的合谐,令妻妾一家亲的说话不只是传说。
沈绿乔正在那胡思乱想,却见那杜妈妈已不知何时走回来,垂了头,一脸问题没解决的为难之色。外面的哭啕之声却是大了,并有个坚强不屈的声音爆破了车帘传入了沈绿乔的耳鼓,一声声地扩大,悲凉而凄惨:“爹爹啊,爹爹,你死得好冤,你死得好惨,女儿即使入府为奴,也要给你打一副好棺材。”
沈绿乔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杜妈妈,杜妈妈才嗫嚅地道:“王妃,奴婢依了您的吩咐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她从车前离开。可是,她说定要见你。要不然,就一头撞死在车前。”
这两世为人,还真没见过这样令人为难的桥断。沈绿乔不由得头皮发麻。正寻思间该怎么办。却见那杜妈妈不时地偷眼瞟向自己,好似欲言又止。沈绿乔不觉说道:“妈妈,在这样危急的时候,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直说无妨。”
杜妈妈见沈绿乔紧蹙的样子,这才迟疑地道:“王妃,老婆子觉得,这小姑娘这般火爆性子。若是真弄出什么事来。无论是对咱们沈相府,还是青云王府,都是好说不好听。依奴婢看,您不妨见她一见。”
外面的哭声依旧!自古以来,不怕笑声多,会带给人无穷欢乐。但是谩骂与哭声,是最让人心烦的。沈绿乔服了外头这小姑娘执着的磨人功夫。有些不耐烦地吩咐杜妈妈:“好了,我便不下去了。你将那小姑娘带上车来见我。”
杜妈妈忙掀开轿帘向外唤道:“姑娘,你上来吧。”
帘外的哭声止了,杜妈妈犹豫着,正不知想向沈绿乔说句什么。一个身穿白衣,头顶重孝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出现在沈绿乔面前。悲恸之时,竟不忘礼法,上前躬身给沈绿乔行了个礼:“民女轻红见过王妃娘娘。”神色间颇有些兴奋和企盼。
沈绿乔正要让她坐好问她些事情。却听那杜妈妈大声喝道:“哪来的混仗丫头,好大胆子,你见到我家王妃因何不跪?”
那小姑娘眯了一双眼,狠狠地瞪视着杜妈妈。然后转过头来,一脸乞求讨好的模样,悠悠地叫了声:“王妃娘娘。”
沈绿乔正好有机会看见她的面容,不由得倒吸口冷气。这个自称叫轻红的女孩子,长得竟和这世的自己有七八分相像。仿佛就是自己的另一个影子……
吃惊之余,不由倍觉亲切。沈绿乔微笑着注视着轻红,柔声问:“姑娘,不知你是谁人家的女儿。给谁带的孝,问何拦住我的轿子,难道你不怕被车马无情,意外身亡吗?”
轻红见沈绿乔见到自己的面容后,只是略略有些惊讶,并没有太多表情。不由得面露怒容,浑身哆嗦。但又见杜妈妈,秋霜秋香待人虎视眈眈极为防备地望着自己,忙躬身跪下,给沈绿乔行了个礼,一双剪水双眸深深地凝视沈绿乔,悠悠地道:“我娘在几月前被人害了。我爹爹,也在前几日被人乱棍打死。看着他那血淋淋的尸身摆在那里,却不能买一口棺材给他。轻红自恨无能!只能卖身葬父,请王妃好心收留。”
难道这轻红拦在马车外面,是专程来在等自己,心中别有目的?望着轻红那与她年纪极不相符的变幻莫测的眸光,沈绿乔下意识地想。这个丫头居心叵测,自己还是莫要趟着混水罢,自己若想走得干净,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此,不由对着杜妈妈道:“妈妈,此女卖身葬父勇气可嘉。咱们理当帮助。妈妈,与她五十两银子,让她拿去替父亲买副好棺材,余下的拿回家去好生度日罢。”
那轻红闻听沈绿乔这样说,不由气得眉毛竖起,手直哆嗦,她极艰难地伸出手去,指着沈绿乔道:“夏冬青,你个忘恩负义的贱人,难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沈绿乔神色一凛,眸中两道寒光直直地射向那跪在地上的轻红,然后厉声对着杜妈妈喝道:“杜妈妈,这是哪冒出来的乡下丫头敢在本王妃面前撒野。管她什么母亲被害,卖身葬父,一切皆与咱们无关。马上把她给我扔出车外。莫要耽误了咱们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