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竹涛阁的大拱门,两旁大片竹林映入眼帘,风吹过,叶子依旧呼啦啦地响,只不过它们不知道这个院落已经人去楼空,付明华心里平添了几分惆怅。涛声又呼啦啊响起来,仿佛是在回应她,叫她不要伤感,六夫人是奔向她的幸福去啦!
“竹涛阁真是院如其名,这样贴切。”付明华自言自语着,已经踩上了通向主院的林间小径上,两旁竹影翩然,柳条毵毵。石子路间青草弥漫,景致倒有些像林黛玉的潇湘馆。里面也曾住着一位如玉般灵透的女子,就连名字也都跟林妹妹一样带着玉。
玉竹。真是个好名字。玉竹?付明华由名字想起了连绵的竹林背后某种潜藏着的深意。
一个男子爱上了一个叫玉竹的女子,便造了一个种满竹子的院子给她住,那个男子就是暄王云起。
不管她的猜测对不对,反正红绛轩没有这样的深意。她莫名感到心酸。
走出浓荫的小径,面前一条蜿蜒曲折的大长廊横跨在莲池上。长廊尽头便是内院,黑瓦白墙,墙头露出一截绿意。外侧依旧是竹子怀抱住整个莲池。
付明华刚步上长廊的台阶,抬头看见一个男人立在长廊拐角处,背手面向廊外,怔怔地站着。遗世独立又显得几分孤清和落寞。不是别人,就是那爱上了玉竹姑娘的暄王云起!付明华一脚已经踏上石阶,走也不是,退也不是,踟蹰着不知如何是好,王爷慢慢转过身来看到了她。
她嘻嘻笑着,有些悻悻然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便抬脚走了上去,在离他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王爷,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她确实是没话找话,边问边也好奇地朝廊外望,除了满池隆盛的荷花就是盈盈翠竹。
“王爷,您是在想六妹吗?”她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付明华现在才知道自己嘴笨。可是话头开了,不得不继续下去。她壮起胆子试探道:“王爷。我放走了六妹是我不对。我跟您道歉,我错了。”她弯腰给他鞠了一躬,抬头又道,“不过,您已经惩罚过我了。我挨了您两大杖差点丢了小命,您可别不认账。”
“你想说什么?”王爷突然出声截断她。
付明华吐吐舌头,笑嘻嘻道:“其实,我想说,感情的事是强求不得的。”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咽了咽口水接下去,“其实,六夫人她心有所属,这个您也心知肚明,不需要我这个局外人点破。您硬把她抢了来,她人虽在您身边心却不在。即使您将她关上个十年八年,她也未必会忘记表哥爱上你。再说,若她当真弃了表哥转而来爱你,那她岂不成了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还值得王爷去爱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爷转过脸来看她,不耐烦地盯住她双眼。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看她,付明华心内一阵“噼里啪啦”,小鹿乱撞,不由脱口而出道:“我是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妹不会回来了。您何不放开怀抱去迎接即将到来的,而不是站在这里触景伤情、缅怀过去!”
王爷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你是说,我应该忘掉六夫人,接受眼前你这个投怀送抱的?”
“什,什么——”付明华僵住了,她是这个意思吗?再说她什么时候投怀送抱了?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也许,你说的对。”王爷忽然丢下这么一句话,一甩袖子几步迈下长廊,身影渐渐消失在林间小道上。
付明华还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晚上,付明华一个人在正院吃晚饭。老太妃素来吃斋,如今有二夫人跟她一块儿吃斋念佛,付明华不用再去宁馨园伺候她。偌大的饭桌上,菜盘子挤得满满当当。其实并不是有钱人家奢侈浪费,而是盛菜的盘子大的离谱,真正能吃的就是碗中心那可怜的一点。菜品样样都做得极其精致。付明华忍不住摇头,难道有钱人家的胃也特别精巧的吗?
可真当她开吃之后才明白,眼睛永远比嘴巴贪心。她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吃饭太没劲了,还是王府的厨子中看不中用,简直食不知味,吃到嘴里都分不清是什么东西。
“哎……”她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秦妈和小影急了。秦妈将筷子重新递给她道:“五夫人再吃点。身体才刚好些。”
付明华皱着眉头看着她道:“我吃不下。”
小影叫道:“是菜不合口味吗?五夫人喜欢吃什么?明天小影告诉厨房,叫他们给您做。”
“不是啦。”付明华摇摇头,起身拉住秦妈和小影道,“你们陪我吃吧。就像以往在红绛轩里一样。”
秦妈颇为为难地道:“五夫人,这里不是红绛轩,是王爷的正院。我们切不可再如从前那么没有尊卑,万一王爷知晓,又该——”
“又该怎么着!吃个饭也要给我动家法不成!”付明华气得在凳子上一坐,“我吃饭,叫你们一个个站着看我吃,我怎么吃得下去!”
秦妈和小影为难地互望一眼,小影拉住她撒娇道:“五夫人难道是嫌我们碍眼么?”
“不是啦。”好吧,付明华承认自己没有那么强悍的适应能力,来迎合眼下的封建社会事事都要人伺候的风俗习惯。可是势单力薄的她无能改变,看秦妈和小影可怜兮兮的无辜模样,她只好努力入乡随俗。
小影见她默不作声地拿起饭碗,忽然叹气道:“五夫人是觉得一个人吃饭太冷清了?五夫人是希望王爷陪您一块儿吃?”
付明华差点喷饭!为什么小影口口声声都离不开那个破劳子王爷!她一扔筷子叫道:“我哪有这么没出息!吃个饭还要他陪!我告诉你小影,你们别看那什么是个王爷,身份高又有钱长得还凑合就了不起。你呀,真是没见识!世上男子多如河里头的泥沙,多如天上的繁星。俗语就有云,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
“谁要找男人啊?”付明华只顾滔滔不绝地跟小影说教,小影却同情地看着她,只当她嘴硬,冷不丁门口蹦出来这么冷冷的一声问话。
那两条腿的王爷背着手迈进了屋子,付明华瞬间石化。小影更加同情地看了眼付明华,便乖巧地行了礼。秦妈忙着给王爷布座。
“王爷用过膳了吗?”秦妈体贴地问。
“还没呢。太妃吃斋,我搭不上伙,到这里来凑一顿。”
付明华见他说得自己有多可怜,偷偷撇撇嘴,不屑一顾。秦妈给他布好了碗筷,又去吩咐厨房加了两个热菜,烫了一壶酒。
付明华看她给王爷和自己的杯子里都斟满了酒,说了一句:“秦妈,我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