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翔盘腿坐在冯菁菁的床上，盯着手里的相框，也不知道是在看照片，还是在走神。相框里的照片，因为时间的洗礼早已泛黄，可能是曾经被人摩挲了太多次，照片里的脸已经有些模糊。从衣着上看，应该是一对新人。在那个年代能穿上这样豪华的礼服，可见他们不是一般的人。仔细看，能勉强分辨出新娘的笑容，即使很模糊，也能让看照片的人穿越到当时，见证她的幸福。不过新郎的脸，实在是看不清了。
依凡叹口气，五天了，婆婆在婚礼上去世后，宇翔就一直很沉默。谁都不想婚礼变葬礼，可是婆婆这一生太辛苦，最后的心愿了却了，就失去了支撑的东西了吧。
她原以为宇翔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崩溃、发怒、失控……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宇翔非常的平静。白天有条不紊地打理葬礼的事情，毕竟是ＴＭＳ集团的前任董事长，因为各种关系来悼念的人还是很多的。他微笑着跟他们说谢谢，还会向一些关系不错的朋友介绍她这个新婚夫人。
他还是每天亲自熬补汤，看着她喝完。人不多的时候，他会劝她去休息。有时候她睡着，却能感觉到他在床边坐下，默默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是怀孕了容易累，还是不想打破这样和谐的氛围，她知道他在，却没有睁开眼睛。
爸爸妈妈都知道婆婆身体不好，大家本来就做好了她随时离开的准备，因而婚礼上的事，他们并不介意。反倒是老头老太太闲不住，总想着帮忙。客人来了，端茶送水，还亲自下厨，做些祭祀的东西。其实这些事，李铮都会安排，佣人也都会做，他们就是看不得别人忙着自己闲着。宇翔不愿意他们辛苦，想让李铮陪着他们到处逛逛，第一次出国，不能就只参加婚礼和葬礼。可是他们说，亲人刚走，哪有出去玩的道理，愣是不答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依凡觉得他们说“亲人”的时候，宇翔好像很感动，虽然低下头看不见表情，可是肩膀却在轻轻颤抖。不过只是一瞬间罢了。
晚上客人都走了，爸爸妈妈也休息了以后，他就一个人坐在母亲生前的卧室里，依凡几次去看他，他都捧着那个相框。没有表情，也不说话。依凡就陪他坐着，一起发呆。
但是太晚了，她撑不住打哈欠的时候，他一定会回神。也不打招呼，就抱着她回房间，等她闭上眼睛，差不多睡着了才离开。有几次她是真的撑不住睡着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她多久。有几次，她强撑着保持清醒，故意拖长呼吸，做出好像睡着的样子，竟能感觉到他在轻抚她的脸颊。甚至有一次，她觉得他的呼吸越来越近，然后嘴角触到一片柔软。只是轻轻的碰触，却让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不想被发现，只好呢喃了一声，翻身背对着他。这跟上次拍婚纱照的吻不一样，这回可是她亲自抓包唉。于是理所当然的，她失眠了。
依凡不知道宇翔这几天究竟休息了多少时间，但她总觉得，太过平静不是好事。不是说，女人平均年龄比男人长，就是因为女人经常哭，把眼泪流出来，不会积郁在心里。依凡也不是要他这样发泄，只是每天的休息还是要保证的。想了许久，决定给他泡杯牛奶，加一点安眠药，强制他休息。
宇翔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晚上要来母亲的房间，刚刚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是有些激动，就是小时候看到的那张，母亲还是把它藏在枕头下面，只是加了一个相框。可是后来一个人坐着，努力回想和母亲之间的回忆，真的少得可怜。慢慢的，也不回忆了，只是放空自己。心情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只是觉得胸口有点堵。依凡陪着他的时候，他都知道，他甚至觉得，就这么坐在一起不说话，也是不错的。她在这里，他就觉得温暖，不会孤单。他们说，“我们是亲人。”真好，虽然母亲离开了，可是他还有亲人。他不是一个人漂泊在这个世上的。
依凡又来了。他好像就在等她一样。不过她今天拿了一杯牛奶，是为他准备的么？看到她，表情就不自觉地变柔和。
牛奶递到面前。
“给我的？”
点点头。
“你泡的？”
一愣，脸微微泛红，再点点头。
是害羞了吗？真可爱。只要她在身边，胸口就没那么堵，现在更是有些飞扬。
一口口慢慢品尝她泡的牛奶，真甜。也不知道是嘴里甜，还是心里甜。咦，她在抿着嘴笑，怎么了？她的手伸向他唇边，轻轻地抹着。沾上奶渍了么？呵呵，她的手好软，抚在脸上，滑滑的，滑到心里去。
他灼热的目光盯得她的脸成了火烧云，有些尴尬得想收回手。可是还没放下，却被他猛得握住。惊愕地抬眼，竟看到他眼里的……委屈？动作看上去很大，实际上却很轻，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柔荑，大拇指在手背上轻轻的摩挲着。
宇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只是好贪恋她的触碰，不想就这么放开。可是真的握住她的手，又能干什么呢？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坐着，盯着握在一起的手，从尴尬，到出神，到睡着……
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落在紧紧相拥着的两个人身上。透过光柱可以看到，空气中的小尘埃自在地漂浮着。男人的睫毛微微颤动，搅动了周围的空气，尘埃四散逃窜。
后背有些凉，胸前却很暖，还有软软的感觉。动一动，呼，右手完全麻了。左手呢？好像抱着什么东西。慢慢睁开眼睛，不是最熟悉的布置。昨天晚上竟然在母亲的卧室里睡着了。还有，他竟然抱着依凡睡的！眨眨眼睛，再眨眨，真的是依凡。一早醒来，心情就好到了极点。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和别人同床共枕，没有厌恶，甚至感觉好像很不错呢。怀里的小人儿，许是觉得冷了，如婴儿般蜷缩着，手脚都紧贴在他身上。被依赖的感觉真好。冷吗？那就再抱紧点。右手麻了，只能收紧左手，让小人儿更靠近自己。
依凡也不记得前一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只是感觉越睡越冷，想抓被子，摸了半天又没有摸到。那是当然的，被子在身下垫着呢。后来好像找到了一个暖炉，开始觉得有点硬，靠近了，又觉得有弹性，靠着可舒服哩。于是就一个劲地往暖炉里缩。
早上正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勒住了腰，手和脚好像也抵在了软软的墙上。嗯，太紧了，松开一点。为什么松不开呀？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好像看到一个男人。什么？男人！眼睛倏地睁大。老天啊，谁能告诉她，怎么会睡在冯宇翔怀里？又有谁来告诉她，这个男人大早上的对她露出这么诱人的微笑是什么意思？
感受到怀里的人明显的僵硬，宇翔心里有点七上八下。她是不愿意他抱着她睡，还是因为害羞呢？不过很快，他就为自己的疑惑找到了答案，看依凡红的快滴出血来的脸就知道了。虽然她的样子很可爱，可他还是舍不得她感到窘迫。很绅士地先开口问安。
“早啊。”
“啊，噢，早。”
沉默……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嗯，挺好的。”
“我也挺好的。”
再沉默……
继续沉默……
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很高兴，明明想说很多话，为什么在喉咙边滚一圈，又都滚回肚子里去了？怀里的小手轻轻推了推。是要离开了吗？不能再抱着了吗？可是舍不得怀里的温度，不想放开。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依凡发现宇翔丝毫没有想松开她的意思，而且，竟然又露出昨天晚上那种委屈的表情，简直就是个抱着玩具不肯放手的倔强的孩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你准备一直这么抱着？”最初的尴尬过后，理智又回笼了。
低下目光，不回答。
“手不麻吗？”
麻的，麻也要抱着。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帮你揉揉？”
揉揉？这个好像不错。点点头，松开左手。小手轻轻地捏，嗯——真舒服啊，比高级会所里的那些人按得舒服多了。忍不住就想闭上眼睛好好享受。可是哪里舍得闭上眼睛哟，跪在床上的小人儿，那是怎么都看不够呢。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生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似的。
依凡心情也不错。在她看来，刚刚失去母亲的宇翔需要更多的呵护，契约什么的可以暂时放一放。至少这几天接触下来，她觉得就这样做朋友也不错。至于她是发自内心的这么想，还是给潜意识想要靠近他找借口，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此刻她正在想的是，如果在家里安几个摄像头，把冯董事长生活中那种委屈又倔强的样子拍下来，会不会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