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恨依依不舍地送他到花房门口,崔城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似乎要看尽她余下的一生。
“善儿,跟我走吧。”他拉住她的手,他知道这句话说得任性,可是他阻止不了自己的任性。他心存侥幸地想,也许……也许能够逃出去,带她远去边关,相亲相爱地过日子。也许能逃出去的,他这样安慰自己,由着这样的想法根深蒂固,然后坚定地不顾一切地带她走。
可是不恨微微摇头笑着抽出手来。“城哥哥,你知道我不能的,我不能离开这里。”
崔城灰心丧气的撇过头,攥紧了拳头。他恨自己的无能和失败,连最爱的人也无法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有那么一刻他的双眼迸出罪恶的火花。他想到了用千军万马踏平整个皇城,可这个想法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他无法做刽子手。他颓丧地叹了口气。
不恨拉过他的左手紧紧握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逼退了夺眶而出的眼泪,把心底的不舍和无奈都隐藏起来。
“城哥哥,你答应我,千万不要为了我挑起战事。人常说红颜祸水,我母后就是担着这样的骂名不得安生。我知道母后一方面是为了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天下百姓能有安生的日子过,迫于无奈只得选择走上一条不归路。城哥哥,如果我们的相爱不容与天下苍生的命运,那么注定只有分离。”眼泪还是没有忍住,走珠般滚落脸颊。崔城默默无言,她拉着他的手仿佛是哀求。她的话他都明白,否者不会待在边关过韬光养晦的日子。可有时候他也会自私地想,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呢?为什么要葬送他的爱来成全整个天下的平安。
崔城擦去她的眼泪,自己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他轻轻地把手从她冰冷的手心里抽出来。
最终还是要别离。他们彼此深深拥抱,就如最后一次一样。每次分别都如最后一次。心还是痛的,但依然是跳跃的。他们活着,彼此都能感受到。只要她活着就好,只要还能跟她一起呼吸,看同一个月亮带来的惆怅,感受同一个太阳带来的温暖,这样就够了,再说也只能这样了。崔城痛心地想。
他撒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下花房前的台阶。他不能回头,就算不回头,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善儿立在花房门口目送他远去的神情。他不能回头见到这样一个她,否者他保证不了自己不做傻事。
“善儿……”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他想让善儿再多看他一会,此去边关也许永无还期,他的眼泪缓缓地流。他不去擦,取出那截丑陋的大胡子贴在下巴上,他使劲地按了按,仿佛用力一点就能让他一颗狂躁的心安定下来。
他再次抬起脚,朝右拐出花房所能见的视线。
“一、二、三、四……”一步两步,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可是谁在帮他数着步伐。原来有宫女拿着剪子剪花,一朵,两朵,三朵地数着。那单薄的背影让他有种错觉,她转过身来也许就是两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他不能够想,没等那宫女转过身来,逃也似大步奔出院子。
宫里一切如常,没人忙着追捕他。他大步走在宫道上,一边伫立的侍卫们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看也不看他一眼。宫深如海,他觉得自己快被淹没了。
他得走,离开皇宫。可是走到宫门口,杨文骋焦急地等在那里了。
“你还没走?”他拉住失魂落魄的崔城,看他脸色异常,不无讶异,他在御花园表演了一场戏,引开了侍卫。如今表演结束,他都已经从御花园到出宫的常华门,可是崔城却耽搁了这么久,不得不叫人起疑。“你,你是不是去见她了?”他紧着喉咙,差点叫出来。
崔城只略微点了点头,脸上的异样转成了莫名其妙的淡漠。杨文骋见他安然无恙没有多说什么。
苍苍并没有去告发崔城,也许是崔城神经过敏,她确实真的疯癫不再认识他了。
“你觉得怎样?是真的虚惊一场还是另有隐情?”杨文骋问道。
崔城不置可否。这时,有内官前来邀请他们去参加晚宴,天色果真不早了。
作为随从的崔城是没有资格进入正殿的,而是和其他随从侍卫一起被安排在偏殿。第二天,杨文骋便向西楼告辞,不免说些客套话,所幸相安无事。在回去的路上,杨文骋骑在马上,回望皇城一眼却万分惆怅。他仰起头,朝天叹了口气,朝一边的崔城问道:“公主她好吗?”
崔城默默地扯着缰绳,马儿滴里塔啦的蹄子声忽然停了。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好。”
“好?”杨文骋歪着脑袋,有些想不通,在他看来公主在西楼身边是不会好的。西楼他霸道、自私、凶狠又无畏,公主在他面前虚弱得如同一片秋叶,随时都会凋零。“我总有一天会救她出来的。”杨文骋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一扯马缰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