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早晨有些慵懒,也许是新王大婚全城接连闹了三天三夜的缘故。大街上只零零落落地撒了几个行人,街边的集市偶有几个小工人打着呵欠掀开门板,眼睛还是闭着的,如游神一般。
突然皇宫的大门发出摧枯拉朽的开门声,两队卫兵雄赳赳气昂昂的小跑出来,仪仗队紧随其后从巨大而神秘的门洞了整齐有序地走出来,后面是八匹俊马拉着一辆华贵绯丽的马车。马车里面的人被沉重的纱幔与外界隔离开。
人们好奇地从门隙和窗口探出脑袋,但很快被一脸肃穆的侍卫挡住视线。一阵嘹亮的号角吹响,吹醒了全城百姓。等大马车缓缓过了一个街口,道路两旁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都来瞻仰这位前朝公主成为国后的祭天仪式。
“那是公主善吧?”有一个中年妇女冲着马车道,脸上满是钦慕之色
“不,如今是国后了。”另一个中年妇女立马出来指正她,不无得意地笑。
她们身旁站着的年轻男子抬手压了压斗笠,遮住黝黑峻峭的一张脸低着头挨着人流朝马车挤过去。越来越近了,却被另一个人大胡子男子一扯胳膊拉出人群。年轻男子带着愠怒的眼神,不甘心地朝马车望了望,回头朝拉住自己的男子道:“你放心,我只不过看一眼而已,不会轻举妄动。”
大胡子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人群,朝冷清的对街上走,杨文骋追上他道:“来都来了,你就不想再见见她吗?”
“见了又怎样?”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
杨文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插起双手斜睨着他,道:“你既然打算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嫁作他妇,那又为何冒着生命危险潜入皇城里来呢?”
大胡子一愣,抬头看他,脸上不知什么表情。杨文骋又道:“我知道主上嘴上这么说,心里未必甘心。我们此次潜入皇城不就是为了打探西楼的虚实,趁着他新婚燕尔有所疏漏之时,是否有机可乘。”
大胡子笑了笑摇头不语,要在这么短时间内扳倒西楼简直天方夜谭。但是他入城的目的除了再见见她之外,另一个目的正如杨文骋所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不奢望能马上复国,但是不管要多久,他都时刻做好准备。不管十年、二十年,哪怕穷其一生,他都要救她出这个黄金做的牢笼。
“你准备准备。明日一早进宫。”大胡子对杨文骋交代了一句,便回客栈去了。杨文骋作为三关统帅,边关虽然属于汉南领土,但形同两国交涉,汉南国君大婚,杨文骋亲自前来贺喜,以作前嫌之释。
第二天,西楼在明德殿召见各国各地的使臣。杨文骋也在使臣之列。西楼稍感意外。当初那个懵懂瘦弱的少年不过一年功夫却成长为磊落洒脱从容不迫的一方统帅。西楼心里隐隐地泛过一丝担忧。
西楼在醇芳殿设宴款待使臣,赴宴之前由内官领着游览皇宫几处宫殿和御花园。
杨文骋也跟着人群百无聊懒地瞎逛,不时朝身后跟随的大胡子随从说几句话。
“你瞧,这皇宫其他地方没变,就是多了这许多花花草草。”
大胡子笑了笑。内官已经领着他们往御花园里去了。时值七月初,但流火还未起,气候宜人。御花园更是姹紫嫣红一片,各种花香沁人心脾。粉蝶招摇,蜜蜂忙碌,不时有宫女提着篮子穿梭其中采摘鲜嫩的花瓣以供沐浴之用。看见众位使臣前来,便忙忙地回避了。只有一人却还呆呆地立在园中,死死盯住一只停在花心专心致志吸取蜂蜜的蝴蝶瞧。
众人的脚步声惊飞了蝴蝶,那女子正笼着双手要捉,见蝴蝶飞走了,回头呵斥道:“何人如此大胆?见了君后还不下跪!”
使者还以为真的遇上了君后,只有杨文骋好奇地看着。正要下跪请罪,忽见又闪出一个老太监,拉住女子道:“夫人,园子里太阳大,还是回去吧。”
那夫人一甩袖,摆脱老太监,指着众位使者颐指气使道:“还不快给本宫行礼赔罪!”
内官朝崇喜一使眼色,崇喜也是万般无奈,只好好言求着苍苍,若在没人处,他也君后左君后右地哄着,但在外臣面前又不好逾越,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夫人,我们回去吧。”
苍苍朝他一瞪眼,叫道:“谁是夫人,我是君后。你们居然不给我磕头行礼!”她疾步走到众人面前,一扬手便要打。杨文骋正巧站在她身侧,一偏身躲过,苍苍一趔趄便朝杨文骋身后的大胡子身上扑过去。大胡子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让的话,她肯定跌个狗吃屎,不让又见她扑倒自己身上来了,到底不成体统。心里来不及思量,已经下意识去扶住她。
苍苍幸亏被大胡子扶住,没有摔倒出丑。崇喜赶过来心急地道:“夫人没事吧?”
“谁是夫人?”苍苍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我不是夫人,我是君后,我是君后!你们都听明白了没有。我是君后!西楼唯一的君后!谁也不能跟我抢!”苍苍大声叫嚷着,众人见她如此轻狂的模样,再看内官摇头叹气一脸无奈,大抵也猜到她不过是一个疯子而已,便也不再管他,顾自散去了。
苍苍还在那里胡言乱语,拉住大胡子,指着自己道:“我是君后,我是君后!你知不知道我才是君后?”
大胡子要走,苍苍更加不让,拉扯间,苍苍手指攀上他的胡子,一抓,不知怎的,胡须整块被扯了下来。大胡子慌了,急忙按住。苍苍却叫嚷起来:“哈哈,他的胡子是假的,假的!哈哈哈——”她忽然停止了笑声,专注地看着他的脸,“你……你是——”她不可置信地指着他,突然又笑起来,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大胡子按住他的下巴一直到鬓角的一圈大胡子,看着她疯疯癫癫的背影,暗叫不好。急忙几步走到杨文骋身侧,轻声道:“她发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