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周燎放在榻前来回踱步，神情焦躁不安。国后西照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
御医们莫衷一是把脉开方，但都是些进补的药，就算不能彻底治病，补身总没大错。
“不是见好了吗？怎么会咯血？” 望着病榻上的妻子，一国之君显然是不耐烦了。突然抓住其中一个御医的衣领，骂道：“你不是说只要醒过来病就有望好转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若治不好，孤要你们的命！”
众人束手无策，战战兢兢地低头立在一边。
“怎么都不说话！说，国后的病到底能不能治？”
御医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不做声。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的，出列行礼道：“禀君上，国后的病由来已久，繁冗拖沓了这么多年，身体承受不住，早已到了极限了。”
“你什么意思？就是说没的救了！”
那御医急忙跪下：“君上息怒。君后已经病入膏肓，要彻底根治恐怕很难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传说中的鹰龙子，只要服下鹰龙子，不仅能药到病除还能益寿延年。”
“鹰龙子？”
御医点头道：“回禀君上，鹰龙子乃传说中，白云山之巅、峭壁之上，雄鹰化而为石，但一双眼睛聚天地精华集万物灵长，成为仙物。得而食之，不但能起死回生，还能长生不老。”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宝物？你们谁有？还不赶快找来。”
“这？”御医迟疑道，“君上，其实下臣也没有见过鹰龙子，更别提有了。”
周燎放心内燃起希望即刻破灭，然而接下去东去的话又让他看到了新的曙光。
“禀君上，前朝大荆国曾派大将军殷其雷前往白云山寻找鹰龙子，恐怕此物并非空穴来风。据臣所知，民间亦有术士医郎终其一生寻找此物。君上何不贴出榜文昭告天下，重赏之下，说不定会有人愿意献出此物。”
周燎放闻言，即刻着东去办理此事，御医们才幸免于难，心有余悸地散了。谁都知道汉南国有三大宝物。一个是用整块寒玉雕刻而成的九龙腾珠椅，另外两件便是国后西照和公主善。前者虽然珍贵但不过一死物尔，后两者可谓国君心中至宝。
皇榜即刻发下，连满城百姓都在寻找鹰龙子，朝堂之上却一点生机也没有。
周燎放一副恹恹的样子坐在九龙腾珠椅上。
高迁托着拂尘，拖长了声音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大臣们知道国君心中不快。交头接耳一番，左丞贾世英忍不住出班道：“禀君上，连日暴雨造成南河洪涝，昨晚南河堤坝垮塌，庄稼房屋具被冲毁，百姓流离失所，无以为炊，情形惨不忍睹。南河县上奏，请求朝廷拨款赈灾。”
高迁接了奏本呈给国君看，国君心不在焉地觑了几眼，大手一挥：“准奏。”然而对于公主的婚事，他没有心情再提了。
崔城的心情不免有些惆怅。下了朝，期期守在宣政殿不远处，看见崔城出来，急忙迎上去。
“崔城将军，你去劝劝公主吧。公主因为君后的病哭了好半天。君后凤体违和，期期不敢惊扰了君上和君后，只有求将军帮忙。”
崔城面露忧色，想起小时候每次遇到伤心事，善儿总是一个人躲起来谁也不见。大概是少了兄弟姊妹的缘故，不免心中孤单，遇到烦忧无人诉说。他何尝没有这样的感触？
“别急。”他朝远处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下巍峨的宫廷庄严肃穆，一只乌鸦从红漆黑瓦中腾起，”哇哇”地啼了两声兀自遁形远去。
崔城来到蓂荚宫，见桌上的早膳动也没动过。走进内室，公主一个人坐在床沿掉眼泪，宫女们全都被她轰了出来。
“善儿。”崔城静悄悄来到她身边。
她抬起脸，一双泪眼楚楚可怜，在光影里闪着令人心疼的辉晕。“城哥哥，我母后的病又犯了。这回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城哥哥，我母后会不会死？”说着眼泪又滑了下来。
他拭去她一脸梨花带雨，望着她的眼，一本正经地回答：“不会。君后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梨花娘娘会保佑她。”
“真的吗？真的有梨花娘娘吗？我还以为是小时候你哄我玩的。”小时候他们常在那棵梨树下玩耍，梨花开得绚烂诡异，崔城告诉她这里住着梨花娘娘，保佑皇宫平安的。
“真的。城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终于破涕为笑，拿帕子擦去眼泪。“城哥哥从来不会骗我。父亲说母后的病需要鹰龙子来医，城哥哥，这世上真的有鹰龙子吗？”
她抬起脸，殷切地看着他，似水澄净透彻的眼眸天真无邪。
这世上真的有鹰龙子吗？他也无从知晓。不过如果能让国后的病好起来，能让他的善儿从此不必躲起来哭泣，那么他豁出了命也希望这世上真有鹰龙子。
望着她期待的眼神，他郑重其事地点头：“一定有的。”
“城哥哥，我相信你。这世上一定有鹰龙子，我母后的病一定会好。”
崔城郑重地点点头：“那么你是不是要乖乖地把早饭吃了。你看你，眼睛都哭成兔子眼了，小心被老兔子捉去做童养媳。”
善公主扑哧一笑，眼角还有泪光闪动。崔城用手指轻轻给她擦掉。拉着她走出内室，将筷子塞到她手中。
“好好地把饭吃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乖乖吃饭，照顾好自己。”
“嗯。”公主点点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崔城看着她，心情却越来越沉重。要是找不到鹰龙子怎么办？万一君后真有不测，善儿是否能承受丧母之痛？他也失去过母亲，知道那份惊惧和悲伤。
他将一碟翡翠千张丝放到她面前，还有一碟乳酪。是他从关外带回来的。善儿夹起一筷子津津有味地吃着。
“公主你慢慢吃。”说着起身要走，公主拉住他道：“你要去哪？”
“我去探探消息，看看鹰龙子找得怎么样了。”
“哦。那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嗯。不过你要好好地吃饭，不许哭不许闹。”
公主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好的。我答应你。”
崔城见她又塞了慢慢一口食物，这才放心地走了。
回到家，崔江天有书信到。要他奏请国君，做赈灾物资的押运官，到南河跟他会合。
他看完信，对送信的陆雪明道：“父亲为什么要我押送赈灾物资？”
“这个，主上没说。属下也不好问。”
崔城想陆雪明乃父亲贴身护卫，父亲要他亲自送信，总有些蹊跷。
“好的，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陆雪明道：“主上要属下辅助少主，护送粮草。”
“为什么？父亲是信不过我吗？”
“怎么会？少主多心了，主上是怕路途遥远，担忧少主安全，才令属下贴身保护。”
“你回去告诉父亲，我用不着你保护。我有暗人就足够了。你还是尽快回到南河保护父亲要紧。”
“属下恐难从命。属下也是听命于主上，请少主见谅。”
崔城看了眼陆雪明，沉思半晌，道：“好吧，那你先下去休息一下。”
陆雪明走后，崔城即刻召来手下暗人队队长林就。
“主上，有什么事吩咐？”
“陆雪明来了。还带了我父亲的信，要我去南河。我觉得事情有点奇怪，陆雪明又什么都不肯说。”
“主上是怕司马大人另有打算？”
崔城点点头：“我回京复命，只带回来两成兵力，其余都跟随父亲在南河，就算南河洪涝灾情再严重，也不用八成的兵力。”
“主上担心司马大人会伺机而动？”
崔城眉头紧锁，看了眼林就，点了点头。
林就道：“主上是不是过虑了？这么多年，司马大人都按兵不动，岂会说反就反？再说君上也知道大人留了八成兵力在身边，岂会不防备他的？”
“只怕君上无心顾及。”
“此话何讲？”
“君后病重，急需鹰龙子续命。君上根本没有心情关心其他事情。”
“哎，国君一旦看重女人多过江山社稷，恐怕汉南也该有此劫。”
崔城浑身一个激灵，长叹一声道：“我就是怕，到时候公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