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嫤别过脸,不去看他,也不答话。
他的手指蘸着微凉的药膏,在她肩头轻柔的打着圈,涂抹开药的感觉,好似也不是那么难忍。
梁嫤想要平静下心绪,好好想一想,今日这件事以后,会发生什么?
常乐公主会因此拒绝李玄意的求婚么?
李玄意当着常乐公主,以及众人的面,这么帮她,以这么暧昧的姿势带她出来,又是想做什么?
可她发现,有李玄意的手指在肩头一圈圈的涂抹着,她根本不可能静的下心来。
心中还没理出头绪,心思就被他完全打乱。
“常乐公主最后说的那些话,你们赌气的话,是什么意思?”梁嫤侧过脸,看着李玄意问道。
李玄意面上表情十分平静,“你说呢?”
梁嫤蹙眉,“她不会拒绝求婚,是么?那句话,不过是想要在众人面前,维持面子?”
李玄意没有应声。
“为什么?世子,你告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娶公主?又为什么一定不肯放过我?”梁嫤见他表情淡淡的,并不作声,有些气闷的挥开他为她抹药的手。
“别以为一点点小小的好处,就能收服我的心,让我服服帖帖的做你的小妾!要么娶我,要么放过我!”梁嫤皱眉说道。
李玄意淡淡看她一眼,抬手将手上的药盒合上。
“你可比常乐公主难以收服多了。”他淡然说道,“常乐公主不但是给自己找回面子,也是在维护求娶之事。我娶她,自然有要娶的理由。而你,让我怎么舍得放开?”
“男人都是这样贪得无厌么?”梁嫤直视着李玄意。
李玄意没有回答,却是递上药盒,“回去让阿丑按时给你涂抹,宁如月下手真是没轻没重。”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冷。
梁嫤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李玄意重新拿来了一套松散些的衣衫。
梁嫤正要拒绝,却发现是女装,并非他的衣服。
胡服骑装很紧凑,穿脱不便,她肩头有伤,难免要受罪。
见是女装,便没有拒绝,狠狠瞪了眼李玄意,拿着衣服,到里间换好了,才出来。
这衣服正和她的体型,让原本想要讽刺他屋里怎会有女子衣服的梁嫤,完全说不出话来。衣服崭新,分明是新做的。看针线手工,和那套胡服骑装十分相像。
“多谢。”梁嫤换好衣服,来到外间,别扭的说道。
李玄意上下打量她一眼,“嗯,你自己那几套衣服,就不必穿了。随后我会叫人再送几套衣服过去。你那几套衣服,以后只穿给我看就可以了。”
梁嫤撇了撇嘴,倒是没有当面反驳。
李玄意让人将她送回她的院子。
阿丑神秘兮兮的将她拽进屋子里,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不过她还是先关心道:“嫤娘,听说你受伤了,伤势如何?”
梁嫤微微抬了抬肩膀,疼痛已经缓解了一些,“没事,已经处理过了。”
阿丑闻言,脸上笑容不禁又大了几分,“你没事就好,不过据说,宁小姐可是不太好!”
“她伤的很重?”梁嫤问道。
李玄意一个大男人,且有功夫在身,他出球,自然比宁如月力道大得多。不管怎么说,此事因她而起,若是宁如月伤的太重,只怕不好!宁家不会将账算到世子爷头上,只会算到她头上来。
阿丑却是摇头笑道:“世子爷不过吓唬吓唬她,她伤的倒是不重,不过是吓傻了!”
“嗯?”梁嫤闻言看向阿丑,“吓傻了?”
阿丑连连点头,“可能是最后被马拖着跑的时候,吓到了!听说她被人扶回去以后,就哭泣不止,满身暴汗,紧咬着牙,直将牙都咬得咯咯响。后来手脚都开始抽搐了,你说是不是吓傻了?”
梁嫤闻言,立即明白,这是大惊猝恐引发的惊风之症!惊则伤心,恐则伤肾,心藏神,肾藏志,神智不宁,精神紊乱,肝风扇动,继而惊厥。严重之时,甚至危及生命。
梁嫤垂眸,迅速做出决断,“宁如月的院子在哪儿?你可知道?”
阿丑闻言,看向她道:“你想去救宁如月?”
“是,快点说,她的院子在哪儿?你若能带我去,当然更好!”梁嫤说着,摸出银针检查了一遍,带在身上。
她抬头见阿丑只看着她,不说话,便绕过阿丑道:“你不说,我去问别人。”
阿丑闻言伸手拉住她,“你傻了?宁如月这是自作自受,她骑过多少次马?打过多少场马球?这样也会被吓到,那她有没有想过,你是第一次骑马?第一次打马球?不过是让她经历了,你经历过的这些。你都没事,她被吓成那样,也是她活该!你管她做什么?梁嫤,你现在装什么好人,救她做什么?别让我看不起你!”
梁嫤深吸一口气,掰开阿丑拽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回头再跟你解释,你先让我去救人,行么?”
阿丑恨恨的看着梁嫤,见她执着,只好松开她的手,冷声道:“我带你去,不过我也先告诉你,你以为自己能救她,旁人就会信你能救她么?到时候被好人没做成,反惹一身骚!”
梁嫤点点头,“谢谢你,阿丑!”
阿丑冷哼一声,推门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梁嫤紧紧追在她后头。
阿丑将梁嫤带到宁如月的院子外头,就掉头走了。
临走连看都没看梁嫤一眼,只恨其不争道:“我等你回来哭鼻子!”
梁嫤原地喘了几口气,抬脚踏入宁如月的院子。
宁如月的院中围了不少的人。
连常乐公主都在这儿。
还有像是太医的人皱着眉,站在门口处。
屋里有嘤嘤的哭泣之声。
“你来做什么?”忽而有人瞧见了梁嫤,尖着嗓子喝问道。
这一嗓子,引来众人的视线,梁嫤立即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在内室的常乐公主也听到了声音,起身来到屋子外。
她站在廊下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还未踏上台阶的梁嫤,“梁姑娘,就算宁小姐失手,不该打伤你。她现在也受了伤,你即便要幸灾乐祸,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偷偷的乐也就是了。跑到人家面前来炫耀,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梁嫤垂眸,“回禀公主,民女会些医术,想要看看宁小姐情况如何?或可尽绵薄之力。”
周遭一片质疑之声。
常乐公主俯视着她,“你,是来救宁小姐的?”
“她哪有那么好心!心里不知道怎么高兴得意呢!公主您可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顾妘在一旁挤出人群,说道,“宁小姐这里有太医,用不着你在这儿装好人,扮好心!”
“太医虽医术高明,但毕竟男女有别,不便当面为宁小姐诊治。民女则没有这忌讳。所以让民女来,更为便宜。如今有这么多人在,公主难道怕民女心怀叵测么?”梁嫤抬头,看着常乐公主说道。
常乐公主的视线,和她的碰在一起。
忽而常乐公主一笑,“也好,就让你试试。若你真能救了宁小姐,倒也是好事一桩。若是救不了……就是你贻误病情!心怀不轨!”
梁嫤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眼常乐公主。
周遭围观之人,听闻此言,低低的起了些议论。
就在众人以为梁嫤不会答应之时,却听闻她道:“好。”
“公主,这……”顾妘想要上前劝阻。
常乐公主却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冲梁嫤点头道:“你进来吧!”
梁嫤随公主进入宁如月的房间,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瞧见垂下的纱帐之后,是宁如月缩在床角的身影。
她抱着膝盖,头发散乱。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抽搐,还发出哽咽抽泣之声。
伺候的侍女根本不能靠前,一旦靠近,她就惊慌的乱叫,并向后退缩。
梁嫤缓步上前,轻轻撩开纱帐。
宁如月一开始垂着头没有瞧见她,当发现她时,张嘴大叫了起来。
“梁嫤,你别吓着她!”常乐公主高声在外吩咐。
只是她的声音,却让宁如月更加紧张,挥舞着手臂,想要驱赶还在靠近的梁嫤。
“宁小姐,别怕。已经没事了!”梁嫤温声说道。
“滚!你滚!呜呜,别靠近我!”宁如月口齿不清的叫嚷道。
梁嫤观察她情绪确实烦躁不安,额上有冷汗不断冒出,两目窜视,手脚有些抽搐之状。确为惊风之症,不是装出来的。
梁嫤不动声色的将银针藏在手中,缓缓说道:“好,我走,可你手这般抽搐,不疼么?”
宁如月闻言,低头看向自己手的时候,梁嫤迅速上前一步,将银针迅速刺入她的身体。
宁如月身子一僵,歪倒在床上。
“你做什么?”常乐公主在外头看着,高声问道。
“都别动,别进来!”梁嫤冷声道。
并迅速用手拿列缺,掐人中,掐揉仆参、大墩,掐百会。
在她一串动作之下,宁如月的抽搐渐渐停了下来。
她又取针,刺百会、风府、耳门、听宫、听会、端正等急救穴位。
宁如月的紧绷抽搐完全停止,身体也放松的软了下来。
屋里屋外围观的人,都在低声的议论着,询问着能瞧见情况的人,如今里头是个什么样了?
一些声音钻入耳朵,梁嫤却完全没有理会,不管是理解的,还是质疑的,她都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继续手法快速的在宁如月身上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