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五殿的地狱跟九殿的地狱除了具体刑罚不一样之外,还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最大的不同就体现在听觉感受上。九殿地狱的恶鬼连呻吟声都细若蚊呐,可是在五殿,还没到受刑场,我们就远远地听到了凄厉的惨叫,以及声若洪钟的咒骂。
“哈哈,怎么样,听着响亮吧!光听声音就知道我们的手段有多厉害吧!”
身旁一个叫余钱的鬼差拍着胸脯得意地叫嚣着,眉宇间神采飞扬,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豪迈气势,只是唾沫横飞的劲头有点儿大煞风景。不知道的远远看过去,还以为他在给我推荐他养在闺阁中举世无双的女儿呢,瞧那自夸劲儿,也不知道真是美若天仙,还是老爹眼里女儿就是丑成猪也赛过病西施。
在小辰的强烈要求,以及信誓旦旦保证自己正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受刑场的威风之下,几个鬼差大不咧咧地一笑,终于大手一松,将我和小辰这两个犯人不像犯人,客人不像客人的家伙变成了真正的客人。
小辰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他身后的两个鬼差看起来倒像是他的小厮了。我没他那么放肆,也没有他那份急切心情,所以慢慢地跟两名鬼差走在后面。
本还以为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呢,不想刚看见受刑场的轮廓,里面的咒骂声、惨叫声、大笑声就如在脑中敲响的黄钟般,巨大的震响经过颅骨传入听神经,听的人脑袋发麻,好像要裂开了似的。
我一时间的失神让余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你们第一次来这儿,肯定没见识过我们是怎么施刑的吧?哈哈,不要紧,我这就让你去开开眼!”
所谓的受刑场就是一个偌大的大厅,四角石柱高耸,狰狞恐怖的雕像浮于石柱之上,有满脸狞笑手举铁钩子的鬼差,自然就有脸上写满惊惧和愤恨的恶鬼,也有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嘶吼的恶鬼,咧开的大嘴里,插着一根燃得正旺的火把。
“哎,秦平老弟,你不要只看柱子嘛!那柱子有什么好看的,上面雕的无非就是行刑的场景,哪里有活生生的行刑好看?你瞧,那边正好有个恶鬼要受刑,我们过去看看。小辰老弟早就在一旁看着了,你不过去……难不成是害怕了?”说话间,余钱就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朝大厅中央拉。
我自然是故意不去看大厅中央,才会突然对一根不仅毫无美感,而且杀气颇重的柱子感兴趣的。现在被余钱生拉硬拽着,无疑跟练有严格禁忌的绝世武学的天才一样,被对手轻而易举地给破了功,委实无力无奈得很哪!
进入大厅第一眼,我就看到了大厅中央无数林立的柱子上,绑着或惨叫或大骂的恶鬼,每根柱子前都有两个鬼差,或正在或准备施刑,面色或愤怒或得意;或者刚刚施完刑,满头大汗却心情大畅。
仅仅这一眼,我整个心都揪了起来,眼神飘忽间找了大厅的柱子当挡箭牌。可柱子毕竟是柱子,即使体积面积都很大,但跟牌牌终究不是一个形状的,所以挡不住无眼刀剑也是可以理解的。
“秦大哥,你快看,这根铁钩子就快要戳进这个人的心脏了!”小辰看见我过来,兴奋地跟我讲行刑的进程,语气里满是喜悦和期待。
我故作镇定地将视线移向小辰口中的盛景上,施刑的鬼差拿着铁钩子准确无误地戳进恶鬼的心脏位置,一声痛苦的惨叫从恶鬼不由自主张开的大嘴里吼出来。
施刑的鬼差闷声一笑,手中的铁钩子像绞肉机似的转动起来。恶鬼的惨叫一叠高过一叠,面色煞白,无数的汗珠子聚成一条条小水蛇,沿着暴起的青筋在他脸上蜿蜒游走。
逆时针、顺时针,也不知道施刑的鬼差来来回回到底转了几圈,伴随着几声得意的大笑,他手里的铁钩子终于停了下来。
我握紧的双拳刚刚要松开,余钱却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秦平老弟,好好看着,真正的重头戏要来了!”
他话音未落,受刑的恶鬼突然发出一声比刚才所有惨叫加起来还要尖利,还要惨烈的叫声。恶鬼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瞳孔无限放大,似是要把眼眶撑裂似的。尖利的叫声伴随粗重的喘气声陡至嘶哑,继而无声。挣扎颤抖的身体也随着声音的消失而渐渐安静,随即一动不动。再细看时,那恶鬼已经昏了过去。
“哼,没用的东西!”余钱狠狠地啐一口,不屑地骂道。
在恶鬼昏过去之前,施刑的鬼差刚刚把铁钩子从他身上抽出来。鲜血淋淋的铁钩子上,挂着一颗完整的心脏。
“啊,出来了!余老弟,怎么样,我钩出来的这颗跟你上次那个比,一点儿也不逊色吧?”
胃里翻江倒海,我再也克制不住,连忙转过身去,又一个鲜血淋漓的心脏挂在铁钩子上,近距离出现在我眼皮底下。极力忍住没有发出叫声,眼睛紧紧地闭上。越握越紧的拳头,指甲嵌进掌心里,一丝一缕的疼痛让我得以保持最后的清醒。
眼睛闭上,耳朵似乎就变得格外聪敏了,大厅里的各种声音宛若大戏台上争风吃醋的戏子般,你未唱罢我便登场,吵吵嚷嚷的甚是烦人。
“嗯,不错,不错,何止是不逊色,简直比我上次那个好到不知道哪里去!恭喜恭喜啊!”没看出余钱还挺大度,对那位鬼差的手艺连声称赞。
“余钱你这次可是说了实话了!只是到头来还是白忙活一场,还不是要再塞回去!”施刑的鬼差也不谦虚,话里话外透着可惜和遗憾的味道。
还要再塞回去?这帮混蛋还有完没完!
“啧啧,真完美,看了那么多年图片,这次我总算是见到真格的了。秦大哥,诶,秦大哥你在后面看什么呢?呀,这么多心脏,秦大哥你怎么吃独食不叫我?嗯,不错,不错!诶,秦大哥,你说说,他们挖的那些心脏里面,哪个手艺最好?”小辰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眼前的景致,津津有味地点评着。
来的路上听他说自己迫不及待想看施刑,我还以为他是愚兵之计,想让鬼差放开我们,体体面面地走。现在看来,这家伙哪里是用了什么计谋,分明说的是大大的实话啊!
听他说话的口吻,就仿佛我们此刻正坐在电影院里,手捧爆米花,座椅旁边放着啤酒,一边吐槽一边津津有味地看前面大荧幕上的恐怖片似的。
可是……哎!
我知道余钱带我们来这儿无非是想吓唬吓唬我们,若是我们俩被得尿裤子了,或者狂吐不止或者手脚发软走着进来横着出去,他肯定比自己完美无瑕地钩出一颗心脏还要嘚瑟。虽然觉得小辰的反应很变态,变态到我恨不得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但是为了保住我们二人的颜面,我便只能顺着小辰的话接下去,装作是在“大开眼界”。
“小辰,我生物学得不好,你觉得他们哪个手艺最好?”我咬了咬唇,强笑着问道。
“嗯……要我说,都一般般,要是换我来,肯定比他们好何止一百倍!”小辰随意地说道,仿佛他真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似的。
“小兄弟,你不害怕?”对于小辰言语上的侮辱,余钱恍若未闻,只是对他不害怕感到颇为惊讶。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听到余钱这么问,其他几个鬼差也都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辰。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看来自己刚才的表现已经被他们尽收眼底了。我的害怕是对他们最好的奖励,押我们来的几个鬼差正打算大肆庆贺一下呢,不想小辰这个变态竟然有滋有味地跟我品评起来。几位司马昭心中不悦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惊讶和疑惑。
“害怕?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刚才在路上就发誓说我迫不及待想看呢,现在见到了我欢呼雀跃还来不及,怎么会害怕?喂,倒是你,是不是被刚才的一幕吓傻了,所以才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不得不说,小辰一脸奸笑的样子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那你也不害怕?”余钱涨红了脸,随即又不怀好意地望着我。
小辰这么一闹,我还害怕什么劲儿?
“我为什么要害怕?”说话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嗯,不错,我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
“你刚刚明明害怕了!你身体在发抖,拳头紧握,还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不是害怕是什么?”
被余钱完完整整地描述出我刚才的窘态,我这心里还着实蛮尴尬的。不过呢,做戏做全套,只能让嘴角的笑容更盛:“个人生理反应不同,你凭什么说我是在害怕?再说了,我转过身是想看到更多,闭上眼睛也只是为了让耳朵也沾沾光,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
“咦,那边的池子里竟然有好多蛇呀!喂,你,刚挖出来的心脏借我用一下,我看看那些蛇吃不吃人心!”
就在余钱被我气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时候,小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一个鬼差手里的心脏,就朝不远处的蛇池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