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药?莫名其妙!
六月飘雪,冤枉啊!
不就简简单单相个亲嘛!别人相亲成与不成我也没见怎么着,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复杂呢!
还是我妈老成,狠狠瞪我一眼,把我定在位子上不敢动,然后赶紧请水运大妈坐下,递杯水过去让她慢慢说。
事情是这样的,水运大妈刚刚接到女方电话,说是秀玲刚到家就昏倒了,现在正往医院送呢。按照女方的说法,秀玲身体一向健康,没什么毛病,一定是我给他家孩子下了药,把人迷晕了。
我去,秀玲他们一家的情商绝对有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到医院了听医生说,别平白无故地冤枉我!”我没好气地说,心想就秀玲他们家那巨大的体形,身上没个小毛病还怪了。
水运大妈喘着粗气又想骂我,我妈瞪我一眼赶紧说道:“大姐,你先消消气,平娃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下药这种事可不敢乱说,搞不好要进去的。”
进去,进哪儿?公安局呗!
水运大妈喝一口水,再喝一口水,怒气冲冲立即就变成了忧心忡忡:“大妹子,你也别嫌我着急乱说话,你说,人家好好的一个孩子,从我家回去就出事了,我这……哎,我也是乱套了,他们在电话里说平娃子给人家下了药,我没多想就……你说,那女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大妈,她又不是在你家昏倒的,你别瞎担心。再说了,依我看,那秀玲估计就是贫血,去医院打个点滴就没事了。以前我们班上有个大胖子,动不动就昏倒,打完点滴第二天又生龙活虎的。说我给秀玲下药,亏他们想得出来!”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要不是因为我曾经跟一个贫血胖子同学三年,估计这会儿我也跟水运大妈一样,急三火四地手足无措。
“平娃子,你说的是真的?”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确定以及肯定地跟水运大妈说:“大妈,我只说可能是,到底什么原因得看医生的检查结果。不管怎样,这事跟我没关,跟你更没关系。”
水运大妈顿了顿,犹豫道:“可是,平娃子,你……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你也别嫌大妈说话直,大妈问你,你是不是搽香水了?”
这一问,我妈的脸一下子就拉长了。
我装模作样地嗅嗅左胳膊,闻闻右胳膊,然后很无辜地把胳膊递到水运大妈和我妈面前:“你们自己闻闻,我怎么会搽那恶心东西!谁乱嚼舌根子呢!”
倒不是我对男性搽香水有偏见,只是不知怎么搞的,十里八村的人虽然不明面上说,但都默契地认为但凡搽香水的男的,都是性取向有问题的。
生命平等,存在即合理,这种事我不支持不反对不评议。但我心里清楚,即使社会再开放,再有接纳力,我面前这两位中国传统妇女,是坚决不允许自己认识的后生成为其中一员的。
她们俩毫不客气拽着我的袖子,当烤羊腿似的嗅来嗅去,仔细检查。
“不行,你站起来让我好好闻闻!”水运大妈不依不饶地走过来将我提溜起来。
浑身上下闻了个遍,她才狐疑地说道:“还真没有。奇怪,怎么秀玲那闺女……”
“秀玲跟你说我搽了香水?”我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丫头,怎么想的,不成就不成呗,怎么能这么编排我?
“是呀,人家闺女说一见到你就闻到一股子香味,当时就不乐意了。”
我去,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大妈,你也检查过了,废话不用我多说了吧?”
“行了,是大妈冤枉你了。我也是真没想到,他们怎么一家子都有问题。得,今天的事呀,没成是好事。你吃你的,我先回去了。”
嘻嘻笑着送走水运大妈,我赶紧去哄脸色铁青的老妈:“妈,你都听见了,秀玲那丫头在胡说八道,我身上怎么会有香味?水运大妈都搞清楚了,您老也别生气了。”
“你真没有搽?”
“你刚不是检查过了吗?你要是不信我把衣服脱光让你检查?”我一边说,一边腆着脸伸筷子去夹一块肥得流油的红绕肉,嘴里滋溜滋溜的,口水早都溢出来了。
“不用了,我刚刚已经闻到了。”
啪,筷子从手里脱落,一根摔在桌子上,一根掉到地上,翻了两个跟头才安分。
老妈面色铁青地瞪着我,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的表情。
“妈,我真没有,你是不是闻到红烧肉的味了?”我一边捡筷子,一边嬉皮笑脸地说。
不好,我筷子还没捡起来,就听到我妈的哭声了:“我们家是造了什么孽了,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你说你,在外面什么不好学,竟然学人家……学人家搽香水!还骗我,死不承认,你真是……”
我妈这一哭,是真把我哭着急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她老人家生气板着脸倒不要紧,最要不得的就是哭了。
怪了,难道秀玲那丫头是真的闻到了,不是胡乱编排我?可我明明没有呀,哪来的什么狗屁香味!
香味,对了,曼珠沙华!
“妈,你别哭了,我知道你闻到的是什么味了!不过我真没有搽香水,这点,你放一百八十个心!”
掏出装曼珠沙华的香袋递给老妈:“就这东西,花瓣而已!”
我妈立即不哭了,眼角含泪,拿着香袋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就是这味,还挺好闻的。”老妈明显长舒了一口气,旋即又骂道:“你说你不正经的东西,没事给身上装花瓣干什么?”
我,这……工作都是跟他们胡诌的,花瓣的事当然更不能说了。
“帮哥们带的,说是要送女朋友,我还没来得及拿过去呢。”我随口胡诌道。
“哦……哎,平娃子,还别说,秀玲那闺女鼻子可真灵,我就是刚刚凑近了闻到一点点而已,她竟然一见你就闻到了。你说,你大妈怎么就闻不到呢?”
我嗯嗯啊啊地点着头,脱口而出:“秀玲那是狗鼻子,比一般人灵。”
老妈的拳头狠狠地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说什么呢,赶紧吃饭,不然又得热菜了。”
幸亏这段时间被老蔡的烟袋锅子敲打惯了,老妈的拳头敲过来也没多大感觉。我下意识地揉着脑袋,心里烦躁得想骂人。
今天到底是啥日子,怎么就这么多事!真想去翻翻黄历,看看上面有没有写今天诸事不宜,要是写了,我就要拿着黄历去跟安排我今天相亲的水运大伯好好唠唠。哼,谁让他老婆那么折磨我!
在家里闲着没事,就只能吃饭睡觉看电视,过猪一样的幸福生活。这样的日子,半天是奢侈,一天是享受,两天嘛,那就纯属受罪了!你自己不难受老爸老妈也会骂得你难受。
都大小伙子了,跟你同岁的,人家孩子都快打酱油了,人家在外面忙着挣钱养家呢,你倒好,窝在家里跟猪一样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跟猪一样,多好,多舒服!二老当然知道,但就是因为太舒服了,所以他们绝对不会让我变成这样。猪是被人养着要杀了吃肉的,你愿意被别人养着杀了吃肉吗?
当然不行!
可是,可是,我也是闲得无聊啊!同辈的哥们都在外面打工挣钱,我一个人除了看电视也没别的事可干呀!老蔡给了个无限期的假,本来是打算利用那假期完成肖瑜涵的托付,挣一笔钱好好玩的,结果……不敢回首啊!
得了,在家里不被待见,想着老蔡一个人在三途河也挺孤单的,我还是回三途河吧,至少有个事干嘛!
吃完饭,习惯性地抹嘴扔筷子打算去看电视,想到刚才老妈泪水涟涟的样子,便对自己狠狠心,刷锅洗碗去!
在家已经呆了三天了,临走前好好表现一下,给老爸老妈留点儿念想也是可以的,免得二老想我了老爸骂骂咧咧的,老妈有心无力都没办法还嘴替我辩解。
晚上跟二老说明天要走,二老也没挽留的意思。老爸说公司放这么多天假让我回家,不错,让我好好跟老板干,别对不起拿的工资。
老妈毫不客气地把老爸轰走,什么路上小心注意身体之类的叮嘱一大堆,临了,再犹犹豫豫地说外面的坏习惯千万沾不得,咱们是普通人家,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别好奇地沾染什么新玩意。
都折腾了一天了,我岂会不知老妈话里话外的意思?连忙向她指天为誓,让她好好在家里帮我瞅着,我也努力在外面踅摸,争取尽快把儿媳妇带回家,让她抱孙子。老妈这才舒心地笑了,嘱咐我早点儿睡觉就离开了。
白天睡多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电视台都没节目了,我却依然睁着眼睛看房顶。在三途河已经练出来了,即使不开灯也能将房间里的一切看得清楚明白。
夜深了,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中,连虫子都不鸣叫了。偶尔有火车经过,哐当哐当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哎,世人皆睡我独醒,这种感觉并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