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依然很疼,我捶捶脑袋,竭力想让自己在疼痛中镇定下来,好好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记忆中,我不是跟小辰在餐厅吃饭吗?就算是喝酒喝多了,就算是小辰跟我都喝多了,我们俩最多也就是在大街上睡一晚上呀,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到魔雾区里来了呢?
对了,小辰呢?
我大声喊了几声,除了不远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声之外,没有任何回答。
记得刚来三途河,听到魔雾区里的鬼叫时总觉得很害怕,后来习惯了,就觉得挺烦的,恨不能冲进魔雾区让他们一个个都把嘴巴闭上。
等到自己也进来了,感受着脑袋欲裂的疼痛,才知道他们的叫声中包含着多少无奈和痛苦,岂止是“凄厉”二字可以形容的?
感同身受?不过也是个伪命题罢了。一个人不去经历,不去体验,怎么可能感知到别人的感受?这里的“同”字,或许要借助百分比来考量一下比较好。
有沙沙声向我靠近,我敛敛神色,全身戒备。凝神循着沙沙声望去,不大一会儿工夫,就看到一个浑身衣衫破烂、形容枯槁的厉鬼走进我的视线范围内。
消瘦的身材,高高凸起的锁骨上面,尖细的下巴像是随时准备把胸口戳破似的,下巴以上,削瘦的脸颊上似乎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皮覆盖着骨头,在那层薄薄的皮上,一双深陷的大眼睛,无神地望着我。
我呆呆地望着他,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本来就有伤,我又张着嘴,估计这模样落在那个厉鬼眼里,也挺惊悚的。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望了我一眼之后,自觉地向后退了退,退出了我的视线范围,亦或者,让我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以前对魔雾区的恐惧纯粹来源于它响亮恐怖的名头,以及别人的遭遇,比如陈帆,比如肖瑜瑾。现如今自己就深处其中,看到刚刚那个枯槁的厉鬼之后,真真切切的恐惧就像蝗灾里的蝗虫般,铺天盖地地扑扇着翅膀向我飞来,翅膀拍打在身上很疼,密不透风的蝗墙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害怕,害怕自己变得跟刚刚那个厉鬼一样!
头疼,忍不住想要嘶吼,大叫!
“你醒了?”
猛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肖瑜瑾。
“你没事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我只能这么解释。隐隐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她毕竟熟悉这里,如果她有办法没事,那么我必须知道。
“魔雾没有直接接触我的身体,比上次好一点儿。”肖瑜瑾似乎知道我想干什么,急忙解释道。
“这样啊……”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失望,此情此景下,哪里还有心神掩饰情绪!
无意拖长的尾音结束,我继续问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小辰去哪儿了?”
“哼!”一声冷笑之后,是沉默。
我不明所以,心里却莫名地不安起来,不敢接话。
“头很难受是吧?”肖瑜瑾冷不防问道。
我苦笑一声,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却莫名地对她的问题感到恼火:“你也好歹算是老人了,这里是什么滋味不用我给你描述吧?你如果怀念这里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出来见见老朋友。”
“我不跟神志不清的人斗嘴,留着你仅有的神智好好听着,听完之后你想做什么悉听尊便!”果然是聪明女人,驳回自己的面子之后,便开始讲述我的遭遇。
呵呵,听完她的讲述,我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按照肖瑜瑾的说法,我当时晕在酒桌上之后,在小辰艰难地送我回去的途中,我突然醒过来,并发起了酒疯,时哭时笑,像个多嘴的孩子似的跟小辰乱七八糟讲了一大堆事情。就连我小时候偷人家女同学铅笔的事都没有落下,还信誓旦旦地说谁让她给老师打小报告!
小辰觉得我的做法不妥,竟也不顾我喝醉了,跟我争辩起来,到最后竟然还把我说服了。小辰具体怎么说服我的,肖瑜瑾说她忘了,但结果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据说我涕泪横流,嚷嚷着要去找那个女同学,跟人家道歉。
我是真醉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可笑的话?十几年前的事了,那女孩又长得不漂亮,她的名字、长相我一样没记住,怎么找,去哪儿找?
可巧不巧的是,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发生了交通事故,现场有电视台在做采访,小辰没提防,我一下子就溜过去,抢了人家出镜记者的话筒不说,还对着镜头痛哭流涕,非常悔恨地讲述了自己当年做的事,并请求那个女同学看到节目之后原谅我的愚蠢行为。
“那小辰怎么没过去拉我?”我舔舔嘴唇不好意思地问。怪不得这么渴呢,原来又是话痨又是眼泪的,体内水分消耗太多。
肖瑜瑾再次冷笑:“如果是我,我会直接当做不认识你,先回家睡觉,然后第二天去警察局领人。”
哎,生不起气来,谁让自己不争气呢?在电视镜头面前耍酒疯,天底下估计除了老妈,没人敢堂而皇之地去拉我。老爸是死要面子的人,虽不至于假装不认识我,但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老脸出现在如此尴尬的镜头里。
我仿佛已经看见了水运那帮混蛋在电视里面看到我之后的反应,漂亮的出镜记者肯定还会在最后善意地提醒一下广大市民,说一段喝酒不要贪杯之类的话。哎,没脸见人啦!
我干笑两声:“那我怎么会在魔雾区呢?”
“你对着镜头耍完酒疯之后,又哭着跟东方雨辰说自己很失败,很没用,竟然在上官武思手下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不仅只能挨打,还拖累别人……”
“呵呵,原来我这么仗义啊!”终于在万千糟粕中找到了自己的闪光点,我连忙自夸一下。
肖瑜瑾没有理我,自顾说下去:“东方雨辰脾气倒还真好,尽说好话安慰你,说只要你肯努力,假以时日,想在上官武思手下过几招还是可以的。喂,我说,你都不看看上官武思是什么人,我在他面前都只是一只蚂蚁,你竟然……”
“说重点!”本来就已经够尴尬了,还要听一个女人的训斥,我没好气地催促道。
“好,说重点,重点就是,你听了东方雨辰的安慰之后,心思大动,非要连夜赶回来,说是要去找老蔡,让他教你真本事。东方雨辰拗不过你,就只能带你回地府。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可走到半路的时候……”
“是不是我们被魔雾区的厉鬼袭击了?”苍天啊大地啊,就满足一下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吧!若这样的处境还是因为我耍酒疯闹的,我这下可真就是没脸见鬼了!
回答我的,是肖瑜瑾的第三声冷笑。我的心彻底凉了,手重重地拍着脑袋,在悔意和疼痛的折磨下,我的脑袋是彻底麻木了。
“有东方雨辰在,就算被袭击,你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吧?”肖瑜瑾故意反问道。
这个死女人,竟然借机折磨我!
“快点儿说,不然我失去理智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你走着走着,在魔雾区的边缘看到了一个厉鬼,非要说那是什么李璨给你准备的练手的。那厉鬼听了你的话转身就跑,你却不依不饶,非要去追,没想到你喝醉了力气还挺大,东方雨辰是死没有拦住你,结果,你就进来了。”
在前面的叙述中,该发的怨气都发了出来,到最后一句时,肖瑜瑾说得是颇为云淡风轻,还有几句风凉话的意味。反正事不关己,搁我我也会很轻松的。
可是,可是,事实如泰山压顶般压在我身上,怎么轻松得起来呀!
丢不丢人先不说了,反正我皮糙肉厚脸红也看不出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出去!
可是,怎么出去呢?
“肖瑜瑾,你来过这里,说说看,你上次是怎么出去的?”
“我是昏倒之后被救出去的,醒来就在我家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这句没骗你,我只是没跟你说,我醒来之后见到了救我的人。”
除了夜游神还能有谁?懒得去问,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出去。
我没有说话,默默观察四周的情况。浓雾,浓雾,浓雾,还是浓雾!
提起以前的事,肖瑜瑾大概是终于想起自己曾经做过对不起我的事,缓缓说道:“你别担心了,你进来的时候,东方雨辰在后面说,他不敢进来,让你别害怕,他去搬救兵。”
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我进来多久了?”
“不知道,应该有两三个小时了吧?”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应该快到找我了吧?心里默默想着,突然听到不远处再次传来沙沙声。浑身戒备站在原地,瞪着沙沙声传来的方向,心里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再见一个残败不堪的厉鬼时,却听到了刘旺的声音。
心下大喜,刚想大喊“我在这儿”,背后却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一只大手,有力地按住我的嘴,不容我发出一点儿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