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川心里头烦躁,今日里那梅涵文又是背她,又是在二夫人跟前求情,又是送药,虽说都是些小事,却足以感觉到他的用心。
她原是埋怨梅涵文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如今,梅涵文对她殷勤有加,倒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其实,她倒宁可梅涵文对她不冷不热。
将来离开梅府的时候,也省得她觉得对不起他,亏欠了他。
越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梅涵文,那男人的模样轮廓便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不得已,她只好睁开眼睛。
却见那杜弦月似入了魔障一般,直勾勾望着自己,眼眸深处一片杀气腾腾。
当下心头警铃大作,一边注意观察着杜弦月的动静,一边寻找退路。
难不成这杜弦月梦游了?
不对!
这才多长时间?
哪有人刚闭上眼睛就能睡着的?
再看那杜弦月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神里的杀气却是丝毫未减。
暗叫不好。
看杜弦月这样子,分明是想杀人那!
不等锦川反应过来,杜弦月的一双手已然伸了出来,直直朝着锦川的脖子就掐了过来。
锦川反应不及,直接被她掐住了脖子。
挣扎不开,反而让那杜弦月占尽了上风。
锦川的脚受了伤,使不上力气,这身子本就体弱多病,体格不如那杜弦月,这会儿,锦川更不是杜弦月的对手。
杜弦月似发了疯一般用力掐锦川的脖子,生生要扼断锦川的脖子。
无奈之下,锦川只得以一身蛮力相搏,手脚并用,指甲划破了杜弦月的脸。
却见杜弦月似着了魔障一般,眼神空洞,眨也不眨一下。
锦川情急之下,狠狠打了杜弦月几个耳光。
这才见杜弦月似大梦初醒一般,冷清清的望着锦川,“金川,你做什么打我?”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还掐着锦川的脖子,当下大惊失色,发了疯似的丢开自己的手,“怎么了?”
“我这是怎么了?”
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痛苦的抱住头,“头好痛…”
锦川还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却见那杜弦月见到她似见了什么极度令人害怕的东西一般,频频后退,“你…你别过来…”
“不要过来…”
杜弦月整个人吓得跌坐在地,以手撑地,连连后退。
退无可退之际,也顾不得家法什么的,径直推开门便跑了出去。
鞋掉了一只也不自知。
唉…
锦川叹息,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捡起杜弦月的绣鞋,若有所思。
好端端的,这杜弦月发什么疯?
外出归来本就过了二更,再加上这好一顿折腾,外头已是雄鸡啼鸣了。
原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了,乍闻得这鸡鸣之声,便再也没有休息的心思了。
杜弦月时才的种种表现,都让锦川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看她刚才的样子,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倒更像是中了邪。
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时候,眼睛里一点神气也没有,完全是一滩死水,只是那眸中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锦川突然想起那一日荷花塘边几人的对话来。
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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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川被关在祠堂闭门思过,梅涵文躺在锦川睡过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母亲的话说的不无道理,可是,若真的休了这小东西,她的将来要何去何从?
宣睿王朝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女子一旦被夫家休掉,则再也不能婚嫁,只能到尼姑庵里孤苦一生。
真的让她孤苦一生么?
梅涵文睡意全无,望着茫茫夜色,只觉得心中一片烦躁。
他从不是个庸人自扰的人,这会儿,却真实的在替金川烦恼。
母亲总喜欢替自己安排人生,可是他的人生真的不需要被安排。
梅家的产业再大,与他何干?
生老病死,皆由不得人。
便是得了整个梅家的家业又如何?
他能用的,也只不过是自己想要的那些。
睡不着,便起身披衣下了床,借着幽幽的月色在月光下漫步。
文华轩的花园里绣球花开的正旺,男人立在花前,一颗心竟是无端的泛起了涟漪。
金川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桩桩件件飞入他的脑海中。
这几日的金川与往日大相径庭,明明还是那个人,明明还是那张脸,可做出来的动作为什么就差了那么多?
从前的金川都是不声不响的站在最后面,逆来顺受的接受着梅家给的凌辱,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她无辜,不希望她过的太过辛苦,这才偶尔给一些关怀。
如今再看她,光是那双眼睛,就像是会说话一般,若是她盯着你不放,不消三下两下,便能猜出你下一步的行动。
想到她今日大胆出府的举动,再加上那些对付杜弦月的手段,越发觉得现在的金川古怪。
可是,越是古怪的她,为什么就越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样的她,反而让他心生欢喜,由衷的赞叹。
梅涵文想不明白。
这会儿,她在做什么呢?
脚上的伤涂药了么?
换过衣裳了么?
那杜弦月可有为难她?
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既然想见她,何不去看看?
另一个声音又道:梅涵文,你怎可为一个女人乱了心绪?
左右摇摆,终是没得出个结论来。
微微一笑,随手掐下一朵嫣红的花,捏在掌心里,自嘲道:“也罢,就依着你!”
手拈红花,一片一片撕下花瓣。
去…
不去…
去…
不去…
一朵娇艳的花在他手中渐渐只剩下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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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弦月一阵狂奔,终于离开了祠堂,她不敢去别处,只朝着自己的小院儿飞驰而来。
很显然,她并没有想到这个时辰还会有人,正站在花园里,长身而立。
梅涵文显然也没想到会遇上人。
四目相对,夜色幽暗,却足以辩清楚对方是谁。
杜弦月吓了一跳,在见到是梅涵文的那一刻,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也顾不得形象,直接一头扎进梅涵文的怀里。
“阿文…”
“吓死我了…”
杜弦月身上有股子浓重的脂粉味道,这让梅涵文很是不喜欢,不着痕迹的推开她一些,“怎么了?”
按理说,杜弦月应该在祠堂闭门不出而已,眼前她的模样凌乱不堪,面色苍白如雪,分明是受了惊吓。
莫非…
是她又捉弄杜弦月了?
杜弦月惊魂未定,还有些后怕,小心翼翼的望了望自己来时的方向,空无一物。
这才松下一口气来,看向梅涵文,眼泪垂垂欲落,分外惹人怜惜,“阿文,是金川…”
听到那人的名字,梅涵文的神经无端绷紧,立刻接话道:“她怎么了?”
情急之下,竟然捏住了杜弦月的小臂。
“阿文,你弄疼我了…”杜弦月不满的小声嘟哝着,拂开梅涵文的手。
梅涵文自觉失态,忙挤出一抹笑容,“抱歉…”
杜弦月喘息几口,平复一下呼吸,接着又道:“你知道我刚才瞧见什么了?”
“我瞧见金川背后站着一个青面撩牙的怪物…”
“是鬼,一定是鬼…”
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杜弦月侨仍然心有余悸,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
鬼?
梅涵文皱眉。
“那祠堂是请法师们超度过的地方,怎么会有鬼?”
“不许胡说!”
杜弦月头摇的似波浪摇一般,“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看见金川背后有个白色的影子,脸是青我的,头发很长,没有眼睛,舌头伸的好长,都过了胸口了…”
杜弦月越说越怕,不时的四处观望着,生怕那怪物寻来,一劲儿的往梅涵文怀里钻。
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梅涵文不免更加担心金川的处境,当下二话不说,立刻把杜弦月送回房间,令白杏好生照顾着,又着人去请大夫,直到东方发白,才得已抽身。
卜一离开杜弦月的院子,便径直朝着后院的祠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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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杏打了水来,正准备替杜弦月沐浴更衣,处理脸上的伤口,却见杜弦月仍旧坐在那里发呆,一动不动,便推了推她,“小姐,您这副模样可不行,若是让大夫人瞧见了,必然又一通说教,快些收拾一下吧。”
杜弦月被吓得不轻,神智也有些不清不楚,嘴里一直嘀咕着“有鬼”…
谁一靠近她,她便瑟瑟发抖。
饶是白杏靠近她,她也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滚开…”
“离我远点…”
“不要找我…”
整个房间里回荡的都是杜弦月凄厉的叫声。
白杏又急又心疼,哄了大半天,才见杜弦月侧过脸来看她。
见杜弦月精神稳定了些,白杏又劝她梳洗。
杜弦月突然笑开来,“傻白杏,我为什么要梳洗?”
正在洗帕子的白杏突然愣了一下,“小姐,您的意思是…”
她有些吃不准杜弦月的情绪,以为她还在混沌之中,忙又道:“哎哟我的小姐哎,这伤在脸上可是要了命了,若真的留下疤痕,可要如何是好?”
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就替杜弦月擦脸。
刚一碰到杜弦月的脸,便被杜弦月推开,湿搭搭的干净帕子落在地上,立时就变成了黑色。
“我说不用就不用!”
“随我去找大夫人,我脸上的这伤不能白伤!”
语毕,拖着白杏直朝陶然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