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川坐在小轿里,听叶翠说出事了,急忙掀开了帘子,“出什么大事了?你好好说…”
一边伸出手替跑的满头大汗的叶翠擦汗,一边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你说你这丫头,我说过多少遍了,叫你沉住气,沉住气,你怎么就是不听?”
叶翠喘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指着荣升客栈的门口道:“不好了…”
“死人了…”
“他们说四姨太杀了人…”
“你说什么?!”锦川当下只觉得晴天一声闷雷滚过,好端端的晴日,突然就变成了乌云滚滚。
杜弦月杀人?
锦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出轿的时候一个不留神,险些栽倒,幸好叶翠扶住了她。
锦川今天锦衣华服,原是想压一压杜弦月这不听话的大小姐性子的,如今一听出了大事,哪里还有心思再去理会这些?
当下拔开众人,朝着大门口挤过去,“各位,麻烦让一让…”
锦川在雍州城已然成了神一般的传奇人物,众人一见是梅家的那伴传奇三姨太,立刻纷纷站到两边,硬是给锦川让出一条路来。
“哎呀,这就是梅家那位以前又聋又哑突然会说话的三姨太…”
“长的可真是好看!”
“不仅人长的好看,这身段儿也好,更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就是咱雍州城妇女的楷模啊,我也要成为像她那样的女子。。”
众人对于锦川,如今已是奉若神一般的人物,听说是她,不由得心生敬畏。
锦川对于她们的这些夸奖,兴致缺缺,却还是挤出一抹笑容,端庄的从众人跟前走过去。
掌柜的一听是梅家的当家人来了,立刻亲自前来迎接,“三姨太,您来了…”
锦川笑笑,“哪位是这里的掌柜?”
掌柜急忙堆起笑脸,“正是小的…”
人群里立刻有人起哄,“梅家来人了…”
锦川皱眉,看一眼掌柜,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散碎银子来,放到他跟前,“掌柜的,今儿你这里先别营业了,将那些看热的人都打发走了吧…”
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鬓角已然有了银丝,两只眼睛却是透亮的紧,看见银子,拿在手中掂了掂份量,“好,我这就去办…”
当下关了客栈的门,把看热闹的人都走了。
锦川虽是个庶妾,如今却是梅家的当家人,梅家在雍州城家大业大,谁见了梅家不是笑脸相迎阿谀奉承?
那掌柜的是个俗人,自然也免不了这些俗礼,锦川听着觉得耳根子烦,便挥了挥手,“掌柜的,听说我家的杜四姨太在你这里…”
掌柜的一听她提起杜弦月,脸上的笑意顿时褪去,“三姨太,我觉得…这事儿您还是不要管的好…”
他两只手捏在袖子里,垂着脑袋,不停的叹息。
锦川瞧得皱眉,“掌柜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掌柜的连连摇头,“那杜四姨太脾气真是不好,即便您去看了,她也只会说您落井下石,恕小佬儿直言,这事儿三姨太还是不管为妙,何必去自讨没趣?”
锦川轻抿了一口茶,淡淡的扫了一眼掌柜,“掌柜的,于情于理,这事我都是非管不可的,您这话,倒是让我难做了…”
“想那四姨太,不管怎么说,都是梅家人,如今我管着梅家,既然老爷子信任我,那我自然也就没有放任着不管她的道理…”
掌柜的点头,“三姨太说的是,可是四姨太这次犯的可是杀人的命案呀…一个不小心,万一把您也搭进去,岂不是…”
不等他说完,锦川便打断了他的话,“掌柜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谢谢您,但是…”
“既然事关梅家的声誉,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您还是先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掌柜的言尽于此,见她还是要管,也没有不管的道理,便将自己看到的一一道来,
“四姨太一直住在我这店里,起先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四姨太,对她并无特别之处,直到三天前…
那天,四姨太带着她身边儿的那个丫环白杏姑娘正在楼下吃饭。
也不知道怎地,就惹上了一个小混混,那小混混平日里懒散惯了,到酒楼里来,每次都是吃霸王餐,从来不给钱,小佬儿见他来了,知道这一顿饭再所难免,为了不让他兴风作浪,我立刻让小二上了好酒好菜。
我在柜台忙着,并没有注意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直到他们吵起来的时候。
那位白杏姑娘很是傲气,说她是梅府的人,放眼雍州城里,谁敢动梅家人!口气很是狂傲,那小混混也不是吓大的,就就,你是梅家人?梅家人不住在梅府,怎么会住这么寒酸的地方?
后来,就打了起来,四姨太跟白杏吃了不少亏,好在她身上带了不少银子,丢给那小混混以后,也就免了灾。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她是梅府的四姨太。
四姨太一直在房间里养伤,大约也是觉得失了面子,极少出门,即便是用膳,也是让白杏给端进去。
前天夜里,我正准备打佯,有个黑衣裳的男人带着两个人来到了我的店里,直说是找四姨太。
我担心他们是来欺负四姨太的,就多问了两句,他身边的人说他是四姨太的表哥,我仔细瞧了瞧他,长的干净贵气,一看就是王公贵族中人,这样的客人我得罪不起,便把他领进了四姨太的房间。
我原想再看一会儿的,可是他们立刻就关上了门,我听到四姨太喊了一声‘表哥’,然后就嘤嘤的哭了起来,所以,我确定那个黑衣裳的男子真的是四姨太的表哥。
他们在房间里呆了没有多久,便离开了。
昨天白天,也曾经来过一次。
晚上的时候,我以为他们还会过来,特意将打佯的时间往后推了推,谁知道,来的不是那位表哥,而是个神形憔悴的姑娘,看模样儿,像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丫环,衣裳虽然破旧不堪,但是言谈举止,都是见过世面的,我没多想,就放了她进去。
今天早上,小二去送洗脸水,叫了半天也没人开门,干脆就喊了我老婆过来撬门,门开了,才瞧见屋里躺着三个人,个个身上都带着血,还以为都死了,后来见四姨太还有活气儿,才知道,她身上的血不是她的。
当时,四姨太手里拿着刀,不停的哆嗦,我有心想问,也没问出个什么来,这不,就赶紧通知了梅老爷…”
锦川当下明白过来。
梅老爷说是让锦川来接杜弦月,其实根本就是知道出了人命官司。
按理说,这种事应该由大房的梅涵武来处理的,可是老爷子把这事交给了自己,想来,必定是不愿意大房知道这件事的。
可是,出了人命,官府岂有不知道之理?
疑犯又是睿亲王的姨亲表妹,此事更是非同小可,一旦处理不好,得罪了睿亲王,那梅家往后在朝中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退一步说,即便没有得罪睿亲王,也会得罪杜弦月的姐姐,月妃娘娘。
每每提及这位月妃娘娘,锦川便觉得不可思议,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竟然心甘情愿伺候一个老头子,而且还这么的尽心尽力,讨得皇上如此欢心,实在是难以想像。
若换成是她,必然是不会同个糟老头子共度余生的。
锦川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又问掌柜,“掌柜的,你可是报官了?”
掌柜的点头,“死了两个人,这样的命案我可吃罪不起,如何敢不报官?只不过,我是在三姨太到了以后,才让人去报官的…”
锦川点头,又拿出一些散碎银子递到他手里,“老掌柜,谢谢了…”
那老掌柜接过锦川给的银子,打开了之前的钱袋,将银子一分为二,一半放回钱袋里,一半放在自己这边,“三姨太,这些就够了…”
锦川看也没看那钱袋一眼,“掌柜的,这些就当是我谢您的…”
“如今,我只想瞧瞧四姨太…”
“欸,好,我这就带您过去…”掌柜的带着锦川和叶翠,朝着楼上的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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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弦月住在右边第四间房,这边的房早上的时候能晒能太阳,中午的时候便晒不到,到着实是间好房。
出了事以后,掌柜的怕杜弦月跑出去瞎闹,立刻就把门从外头锁上了,这会儿,他掏出钥匙,替锦川把门打开来。
门一打开,一股子浓得的血腥味儿便直扑面门,叶翠和锦川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血,一时之间,竟是忍不住那血腥味道,大吐不止。
掌柜的见她俩这般,急忙找人弄了些薄荷来,贴在两人的鼻尖,这才缓和了许多。
锦川不由得向掌柜道谢。
那掌柜淡淡的笑笑,“三姨太客气了,十年前,若不是梅老爷子,便不会有今天的小佬儿…”
锦川也没多问,捏紧了鼻尖上的薄荷叶,鼓足勇气朝房间里走去。
随着门被推开,有阳光缓缓流淌进房间里,一直坐在地上的杜弦月微微扬了扬头。
大约是光线刺眼,她半眯着眼睛看过来,视线落在锦川身上。
“你来了…”
声音竟然苍老的如同白发苍苍的老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