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驿宸翻了个身,醒了。他刚才的确睡着了,睡得还很熟很沉,压根不知道安若还来过病房。
他耳边一直充斥着一个女人嘤嘤的啜泣声。但他以为那是录像里,被谢雨璇欺凌的女人发出来的。
谢雨璇已经在郝家佣人的帮助下,换下带血的裤子和卫生巾,清洗干净,重新回到病床上躺下。
听到郝驿宸发出的动静。她恼怒的咬了咬下唇,“郝驿宸,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什么?”郝驿宸只一个眼色,就遣退了自家的佣人。
“你故意装睡。你故意想吓我。”谢雨璇咬牙切齿的控诉道,“你还故意提起五年前的事情……”
“五年前,五年前的什么事?”郝驿宸嘴角带笑,又准备开始讹她。
“呃……”谢雨璇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即使看见,大概也琢磨不透他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更无法揣度,他昨天晚上的那两个问题,是梦话,还是醒话!
一旦郝驿宸真的想隐藏自己,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忘了我两天两夜没睡觉吗?”郝驿宸说得理直气壮,阖上眼睛,还有再度昏昏欲睡的趋势。
这生硬的态度和语气,顿时让谢雨璇瞬间软化了,“对……对不起。驿宸,是我误会你了。我承认以前有很多事情是我不对。咱们重新开始好吗?”
她挖心掏肺的央求,生怕拿到硬盘下落的郝驿宸,会不履行和她生个孩子的承诺。
郝驿宸没有说话,径直爬起来,走下床。
“驿宸,你要去哪儿。”谢雨璇侧着耳朵聆听,“我不想呆在医院里了。刚才又有一个陌生的女人鬼鬼祟祟的溜进来,她肯定是想来害我的……”
郝驿宸把她的絮絮叨叨关在病房内,然后,朝守在门口的郝家佣人努了努嘴,示意对方进去伺候谢雨璇。
至于他,早就厌烦了谢雨璇的迫害狂想症,两手插袋,慢悠悠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只想找个空旷的地方透透气。
谁知……
他却看到了什么?
他居然看到安若,敛声屏息的站在ICU病房前。杨婕就靠在离她不远的座椅上,睡着了。
这深更半夜的,两个女人为什么会在这儿?
而病房里的人又是谁?
贺天擎吗?
郝驿宸的目光,朝紧闭的ICU病房门扫了眼,脸上露出一种久违的野兽发现猎物般的喜悦。
*
安若回到ICU前。朝病房内瞟了眼,贺天擎当然还没有醒,但生命体征显示一切正常。
杨婕已经筋疲力尽,不顾形象的倒在椅子上睡熟了。
安若吁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尔后,只着一件短袖打底衫,百般聊赖的在走廊上又踱起步子。只是这一次,她不敢再朝谢雨璇的方向而去。
当她踱到走廊尽头,突然,从安全通道的门缝里,鬼魅般的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拽进去。
安若吓了一大跳,还没看清楚是谁。对方健硕的身体,已经把她严实活缝的抵在合紧的门背后。
然后,两条遒劲有力的胳膊,娴熟的架在她肩头,轻轻松松把她桎/梏在自己制造的囚笼里。
“郝驿宸!”安若恼羞成怒,不用看清楚来人的脸,仅是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味,和张狂的姿态,就足以让安若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果然,她一抬头,郝驿宸粗重的喘息,便径直喷到了她脸上。
安全通道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大片深不可测的阴影。
“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儿?”郝驿宸一挑眉梢,直来直去地问。
“和你没关……”安若本想火冒三丈的戗他一句,但她旋即想到谢雨璇手上的硬盘,可能还得仰仗他,态度顿时缓和下来,“是天擎,他受伤了。”
“哦,是吗?”郝驿宸轻喏一声,语气里丝毫没有同情的味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派人把他打伤了。”
“你……”安若明白。他这是在责怪自己,冤枉了报章上的那篇报道是出自他之手。
“对不起,昨天是我误会你了。”安若忽略他身体上传来的温度,别过头,爽快的说。
她的道歉简洁利落,不像谢雨璇那么拖泥带水,却让郝驿宸心里觉得更受用。
“贺太太,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好像没什么诚意吧!”郝驿宸察觉到,她把身体尽力朝后挤了挤,似乎想从自己的禁锢下逃走。
他马上又把身体恶劣的贴上去。可他忘了,安若的身后就是金属的安全门,毫无缝隙可退。
她刚才只是正常的深呼吸,想让自己的肚子,远离对方某些热得发烫的部位。所以,郝驿宸的这一下,让安若觉得胸骨都快被他压断了。
“你手上的伤,好点了吗?”郝驿宸朝她包着纱布的小臂瞥了眼。
“没……”安若想破口骂他,又实在憋得透不过气来……
郝驿宸注意到,她目光如水,脸涨得通红,踮起脚尖,身体都快处于悬空。于是,戏谑的一笑,稍稍抽离身体。
一只手沿着她裸露的臂膀肆意摩挲,一边不可一世的接着拷问她,“你的贺先生怎么样,伤得很严重吗,要住ICU?”
“三个小流氓……”安若言简意赅,不明白他每次和自己说话,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令人难堪的姿势。
“英俊救美?”郝驿宸微睐起眼睛,挑衅般的问,“为了你,还是为了我美丽的女下属?”
安若听出他语气里讥讽的味道,没有回答,只用手指问候了他腰部的肌肉。
只可惜,郝驿宸的肌肉太结实,被她拧这一下,不疼不痒,反而酥麻的有阵惬意。
“怎么,二女共侍一夫这种事,贺太太你也愿意吗?”郝驿宸故意粗鄙地说道。
他早看出来,杨婕对贺天擎有份特殊的情谊。
可更让他诧异的是,安若居然还能和杨婕和平共处,犹如闺蜜。
“郝驿宸,你又想让我咬你吗?”安若怒不可遏地骂道。她的目光落在郝驿宸的脖子上,似乎在寻找那天自己留给他的“纪念”。
“这儿。”郝驿宸没好气的扯下衬衫的领口。让两道虽然褪成浅粉色,却依旧清晰的牙齿印,曝露在空气里,“贺太太,你可真够狠的呀!”
这两天,他几乎不敢解开衬衫领口,更没有时间处理伤口,所以,昨天回家洗澡时,热水冲在脖子上,还火辣辣的疼。
仅管他如此小心,但雨璇的弟弟昊亭,还是曾把意味深长的目光,朝他这儿多扫了几眼。
看着怵目惊心的牙齿印,安若理亏的咽了咽口水,“昨天,送到我诊室的那两样东西,是你派人……”
“少给我转移话题。”郝驿宸怒火中烧,盯着安若惭愧的脸蛋,似乎在找寻一个报复的着眼点,“贺太太,不会是你牙齿的有毒吧!”
呃?安若还没想到还击的措辞。他的唇,便如泰山压顶似的欺下来。
“你干什么?”安若羞赧的扭头要躲。
“检查一下你的牙齿有没有毒!”郝驿宸卑劣的找出一个借口,便强行启开她的唇,故意用舌尖,一一检查她整齐的贝齿……
“安若。”
这时,门后的走廊上,传来杨婕的呼喊。
她怎么会找过来的?安若心里一慌,难道是贺天擎醒了?她本能的阖上牙齿,想把忘乎所以的郝驿宸推开。
谁知,却换来他更狂野,更野蛮的一轮侵噬。
他故意吮住安若的舌头,让它跟随自己一起嬉戏。一只大手早已忘情的罩上安若的胸口……让安若的喉咙里,差一点情不自禁的溢出一声嘤咛。
安若贴在他腰间的手,已经把“拧”改成了“掐”,但无论哪种攻击模式,只会勾起郝驿宸更激烈的还击。
“安若,”杨婕在门的另一半扭了扭门把,一边使力推了推,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哝道,“奇怪。明明有护士说,是朝这边走的,怎么没看到人呢。”
这时,郝驿宸倏的放开安若的唇舌,俯在她耳畔,用孟浪的口吻,低语道,“贺太太,如果想让她发现,就尽管张开你的嘴巴叫吧。”
“你……”安若的脸庞,红得几乎可以滴血!
因为,郝驿宸已经明目张胆的转移了阵地,像吸血鬼似的俯在她肩头,似乎想把安若留在自己脖子上的齿印,原封不动的还给她……
门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安若毫不客气的揪住郝驿宸的头发,着力的一拧。
“唔!”
这不由自主的一声痛呼,出自郝驿宸之口,也成功的吸引了安全门后的人。
“安若。是你吗?”杨婕停下脚步,迟疑着又走回来。
但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安全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很快又选择离开了。
这一次,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背后。安若才七窃生烟,对准郝驿宸暴露在自己眼前的耳朵,用力一咬,“郝驿宸,你忘了你病房里的妻子吗?”
郝驿宸似乎也觉得,到了游戏该结束的时间,放开她,继续把她囚禁在双臂组成的牢笼里,不屑一顾地哼了声,“少装白莲花!贺太太,你别忘了,是谁才让她现在变成这样子的。”
“可她是你太太!”安若冷觑他一眼。不明白,他如此滚烫的体表内,怎么会流淌着那么冰冷的血。
“也是骗了我五年的女人。”郝驿宸的脸色,冷漠的让人望而生畏,“自从我五年前被一个噩梦响醒后,我就好像被她从一个梦领进了另一个梦……”
“什么噩梦?”安若忍不住插嘴问道。
“你想知道?”郝驿宸斜乜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抓住她的大腿,“那让我先看看你的腿上,有没有受过伤。”
“没有!”安若吸了口冷气,惊怯地推开他的手,“从来都没有!”
“那你就不配知道这个梦!”郝驿宸斩钉截铁,也没坚持,接着先前的话题说,“我忍受了五年的虚伪和谎言。现在,到了我想要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身边没有一个愿意唤醒我的人!”
安若盯着他凝滞的表情,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也许……”她嗫嚅。
“也许什么?”郝驿宸精明的反问。
“也许大家都觉得……维持现状更好呢?”安若实话实话。因为无论是谁,都不可预测“地震之后”的惨烈,都害怕承受“天翻地覆”后的结果!
“贺太太,别让我知道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郝驿宸用拇指摩挲她光滑的脸颊,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说。
“什么意思?”安若如梦初醒,对上他锐利的目光……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郝驿宸似乎想起了什么。不,也许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只是在装傻,只是在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否则,他怎么会突然提及自己的腿伤?
安若已经无法形容,内心这种害怕他想起来,又希望他想起自己的感觉。
她不知道,一旦那一天真的来临,会给她,以及周围所有的人,带来怎样的不可估量的冲击。
“天擎大概醒了。”安若慌慌张张地转了个身,面向安全门说。
“就算醒了,也有杨婕照顾他。”郝驿宸钳住她的胳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口吻说,“而且,贺太太,你是真的在担心你的丈夫吗?”
“你……”
“为什么你的脸上,没有像杨婕一样的泪痕呢?”郝驿宸一针见血,似乎今天决意要扒下她美丽的画皮,“还是因为他不是为你受的伤。所以……”
‘因为……我过去流过太多的泪。我的眼泪……早就为某个人流干了。’安若闭上眼睛,吁叹一声。
“还有,刚才雨璇口中鬼鬼祟祟,那个想害她的女人就是你吧!”郝驿宸把头靠在她发间,很满意,这句话又让安若难以置信地扭回头。
“你溜进雨璇的病房,想干什么?”郝驿宸沉声追问。这一句,才是他的重点,“真像她所说的,想害死她,还是想从她那儿,偷偷摸摸的找点什么东西?”
他给了安若最大的提醒。
他想亲耳听到安若说出“硬盘”两个字,想让安若放下高傲的身段,像个小女人一样的求他,让他品尝到一丝征服后的快感。
可惜,安若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怨怼地咬了咬下唇,“我只不过看她淌血了,想帮她一把……刚才,真不该同情她!”
“这么好心?”郝驿宸掩不内心的失望,作势甩手要走。“既然你没话可说,那……”
“哎,那个……”安若突然想起来重点,却每每在最后一刻难以启齿。
“什么?”郝驿宸拉开安全门,回头挑眉看她,有种猫戏老鼠的味道。
“我……那个……有件事,我想求你。”安若低垂眼睑,支支吾吾,总算开了口,“谢雨璇那儿,应该有个从日本带回来的硬盘。那东西,对我和……不,对我很重要!”
安若不想扯上贺天擎,怕一吐出他的名字,郝驿宸就不肯帮忙了。
她注意到,郝驿宸并没询问自己硬盘的细节,马上狐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不。”郝驿宸不动声色地说,“我在等着你接着往下说呢!”
安若木讷的应了声,结结巴巴的往下说道,“那个……你……你能帮我把硬盘,从她那儿拿过来吗?”
“报酬呢?”郝驿宸大言不惭。
“你想要什么?”安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因为他郝驿宸,明显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能令他满意的女人。
果然,郝驿宸似笑非笑,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逡巡了一遍,偏偏什么也不说,仿佛在等着她主动邀约自己上/床。
安若心知肚明,也偏偏别着头,不说话,就好像在和他比耐力和韧性。
“那就算了。”郝驿宸趾高气扬的走出去。
安全门自动的弹回来,迅速把他和安若隔在两个空间里。
“哎。”安若心急火燎的追出去。
郝驿宸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只用背影迎接她羞于启齿的要求。
“那个……郝驿宸,不管你想要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必须等一段时间。”安若掷地有声。
“为什么?”郝驿宸的胃口,又被她重新吊了起来。
因为,她需要时间处理和贺天擎的关系,她需要时间处理和贺家的关系。
安若不介意用身体来换取对她,和贺天擎都很重要的硬盘。只是,她不想背负着“贺太太”的名份,和郝驿宸上床。
但这些话,她只能藏在心底。
郝驿宸情知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解释,轻扬嘴角问:“那我需要等多长时间。”
“三个月?”安若想了想说。
“那好,”郝驿宸转过身,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得意洋洋地冲她挥了挥手。
如果,他想要安若的身体,随时都可以得到,何需拿什么硬盘来换。
他需要安若对他感激涕零。
他妒嫉安若对贺天擎那份以身相许的感情,哪怕那只是一种感恩。
“喂,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安若在他身后追着问。
“三天!”郝驿宸自信地答。
安若也相信他能做到。但她还有一事叮嘱,“那你……拿到之后,千万不要看!”
郝驿宸最后一次站定,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那就由不得你了。”
说着,他径直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此时,天已经擦亮。
他驾着车,先回到郝家。
谢雨璇在病房里的声音,似乎还在他的耳边盘旋:那硬盘,就在谢家我原来那个卧房角柜下的第三个抽屉里。至于钥匙,藏在郝家我的枕头套内。
郝驿宸把车停在车道上,径直上了楼,扑倒在卧室的床上,不一会儿,就从谢雨璇的枕头下,摸出一把只比指甲盖大点的小钥匙。
郝母听见他上楼的动静,穿着睡衣,来到他房门外,接连打了两个大喷嚏,又用手帕掴了掴鼻子,才问,“那盘监控录像,你修复了吗?”
“没有。”郝驿宸回答得很干脆。
“呵,我让骆管家打电话咨询过了,”郝母走到他床边坐下,掩不住得意地说,“人家说,这种花掉的监控录像,根本没办法修复。那些说能用PS修复的,那都是电视剧里骗人的。”
“是吗?”郝驿宸不以为然地瞥了母亲一眼。反正,他需要修复的是他全部的记忆,至于这盘监控带,只是冰山一角。
而且,他的心情,因为前一刻安若三个月的承诺,变得无比欢愉。
所以,他决定花费点时间,逗逗母亲,“其实,我已经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
“啊,是……是谁?”郝母拿开捂着嘴巴的手帕,紧张地问。
“郝家的佣人,我过去的保姆,护理,还兼任我的初夜。”郝驿宸一口气说出一长串头衔,然后,看着母亲青白交加的脸,觉得特别有意思。
他捏着钥匙,兴冲冲的走出去。
看到程程也已经起床,刚刚被保姆拾缀整齐,站在卧室门口,好奇地看着他。
这么早,便杀到谢家,去谢雨璇原来的房间里取硬盘,显然是不明智的。
所以,郝驿宸干脆一把抱起女儿,把她架在肩头说,“今天,奶奶感冒了。爸爸送你去幼儿园,好不好。”
程程当然高兴的拍手直叫好!
她的心情,似乎也被郝驿宸的好心情传染,坐上车,叽叽喳喳一个劲地问,“爸爸,是不是妈妈的眼睛好了。所以,你才这么高兴的?”
郝驿宸望着天边渐明的曙色,晦暗地一笑,“程程,你这么关心妈妈,难道你忘了妈妈平时是怎么对你的吗?”
“可妈妈就是妈妈。”程程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童言无忌,“虽然她有时候很凶,可她还是给我买过很多玩具和新衣服呀!”
郝驿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想到安若看到谢雨璇跌坐在病房内抽泣,也愿意主动走进来出手相助时,真不知该骂她是白莲花,还是说她有一颗像孩子一样不会忌恨的心。
“爸爸,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餐厅里,程程说他是几月生的吗?”程程等他把车驶出郝家的院门,仰起头,一本正经地问。
郝驿宸想了想说,“二月啊!”
“可是,前两天,我替奶奶问他,他居然说他是八月的。”程程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