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安若没猜错,这一段文字,是郝父后来为日记添加上去的心得和感悟吧!可他为什么要说“她们”,而不是“她”呢?
而且,这一段文字里的“她”,指的真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吗?
这本日记里,会不会出现,像郝父收集的小纸条里出现的“方”字呢?
安若不由拿起日记,又朝后面翻了翻。
诚如郝驿宸所说,日记里,的确纪录了很多郝父年少时,暗恋一个女生的心路历程,但日记的通篇,都只有一个“她”,支字也没提起那女孩的姓名,大概是怕人发现他内心的秘密吧!
安若低头又看了看身边的旧纸箱,不出意外,这所有日记里承载郝父初恋的文字,大概都只用了一个隐讳的“她”字代替吧!
否则,郝姑母当初和自己聊起此事时,也不会用“小纸条”,这么轻慢的字眼,来称呼兄长的恋人。
安若的脑海里,不由想起那个藏在雪松后的风衣男子。
那里……便是郝父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地方吗!
所以,多年后,他再度回到这里,一窥母亲,是想把母亲从父亲的身边带走。
不!
安若死死地盯着日记本上的“她们”二字,后悔莫及的咬了咬下唇。
那一天,在听到贺天擎的故事后,她曾一度和贺天擎一样,怒火中烧的以为,郝父就是那起车祸的制造者。
可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如果郝父把自己除掉,他又怎么可能会获得母亲的原谅呢!
爱一个人,就该爱她的一切,包容接受她的一切。
就好比贺天擎对澄澄,视如己出一般。
所以,郝父想要带走母亲,自然也会想要带走自己。
况且,那么大的一辆货车,谁又能担保,它横冲直闯开过来,不会殃及到母亲的性命呢!
所以……
安若杵着下巴,略显惭愧的看着画像上的男人。
买通贺天擎的生父,想害死自己的人,不管是谁,都绝不可能是郝父!
突然,一双大手从她背后冒出来,放肆的贴在安若的脸上。
那冰凉的温度,激得她浑身一惊,差点从扶手椅上跳起来。
她懊恼地抓住郝驿宸的手腕,想把他的手从脸上推开,可郝驿宸铁了心似的,要从她脸上取暖,纠缠之间,他更放肆,似乎还想把手,直进探进安若衣领下。
安若忍无可忍,从扶手椅上倏地跳起来,日记本“叭嗒”一声掉在地上。
两人拉拉扯扯,就像一对嬉笑打闹的孩子,谁也没顾得上去捡……
最后,也不知怎么,郝驿宸就变成坐在扶手椅上,而安若则跌坐在他腿上,就如同多年前,他两腿受伤坐轮椅上时,也时常让安若这样子,亲昵地坐在他自己的大腿上。
安若顿时像走进了桑拿房,全身上下骤然升温,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想从对方的腿上站起来,却被郝驿宸一把搂得很紧。
尤其是她臀下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尴尬、难堪,重点还危险!
“郝先生,这样……不太合适吧!”安若气吐如兰,所以减弱了她声音里谴责的味道。
“那这样呢!”郝驿宸直接一口,咬了下她的耳垂。
安若缩了下脖子,捂着耳朵,扭头,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
“老鼠。”郝驿宸突然瞪大眼睛,盯着地板叫道。
可安若看都没看,不屑一切地说,“对不起,郝先生,这一招对我没用。我不怕有骨头的动物。”
说着,她脚尖踮地,固执的要站起来。
谁知,她脚底下真的传来“吱吱”的挣扎声。
她踩到老鼠了!
安若心里一惊,本能的缩回脚,揪住郝驿宸的衣襟时,才发现他衬衫的前襟几乎全湿透了。
“你……你洗个碗,怎么像洗了个澡似的。”她奇怪地问。
“谁让我平生头一回呢。所以,我才会觉得冷得慌。”郝驿宸一边浅笑,一边把安若又往自己的胸口嵌入了几分。
这一次,安若体贴的没有抗拒,任由自己的背心熨暖了对方的胸膛。
“老鼠呢?跑了吗?”她虽然不怕老鼠,但不代表她希望看到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正在我脚下,啃着我的脚趾头呢!”郝驿宸夸大其辞地说道,“这里长年都没人居住,所以,有几个小动物能在这儿陪伴我父亲也好。”
安若没有搭腔,只是又瞟了眼墙上的画像。
看得出来,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郝驿宸对他父亲都怀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你母亲……她从来没有来过这儿吗?”安若拘谨地问道。
“我失忆以前不知道,但这五年,除了我,没有人来过。”郝驿宸对她知无不言。
安若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
至少这地方,单纯的只属于郝父和母亲。
也单纯的,只属于她和郝驿宸。
见她心事重重,郝驿宸凑近了,一边吻着她的青丝,一边宽慰道,“安若,别想太多了,现在只有你和我,包括你的这儿!”
他感性的嗓音,从安若的头顶上传来,他还特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安若的心口。
“呃。”安若微微抬起头,扫了他一眼,额头擦着他光滑的下巴时,有种难以言喻的舒坦。
他这是想提醒自己,忘掉俗世,忘掉他们彼此身后的男人,女人,包括一切破坏此时气氛的烦恼和忧愁吗?
但安若可敌不过那些凡尘琐事,她需要牵挂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比如,贺天擎现在在医院有没有人照顾,还有,澄澄这时候乖乖的吃完晚饭了吗?再比如,脚底下的那只老鼠……
“郝……”她正要开口。
“嘘!”郝驿宸果断地打断了她,“听!”
听?听什么?安若狐疑的四下看了看,只听到别墅外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是下雨了吗?
安若正想坐直身体,扭头从窗口朝外看时,郝驿宸的大手,粗鲁的将她按回来。
“女人,用点心,闭上眼睛!”他执拗地命令道。
闭上眼睛,难道还能听见睁着眼睛听不到的声音?安若闭上眼睛,放空思维,慵懒的偎着他。
除了门外的雨声,只有从厨房的方向,传来的咖啡壶沸腾的咕嘟咕嘟声。
那小老鼠,大概也已经跑掉了吧!
除此以外……
安若再也听不到什么异常!
这时,郝驿宸的大手,径直爬上她的胸口。
但他显然不是来轻薄安若,而且来指引她的。
指引安若和他一起悉心聆听:怦怦,怦怦!
清脆有力,好像来自两个世界,却节奏一致,频率一样的跳动。
那是他们俩的心跳声。
安若缓缓地睁开眼睛,自下而上,静静的端倪郝驿宸。
虽然,他没有言先生那么清秀俊逸,没有贺天擎的儒雅清朗,他的皮肤甚至带着天生自来的黝黑,但安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的面孔,会让自己魂牵梦萦,铭记于心,还刻骨难忘。
自认识他以来,安若一直以为他就是个霸道,占有欲极强的男人。但今天,此刻,安若头一次发觉,其实他也有温柔,浪漫、长情的一面。
“郝驿宸。”安若盯着他极其像澄澄的鼻子,双唇微启,“我这一次,摆明了是在利用你要回硬盘,难道你就不恨我吗?”
尤其除了那个吻,他没向自己索取更多更过份的要求,让安若还真有点于心不安。
“干嘛老提这种蠢问题!”郝驿宸没有点明,其实她的那句“谢谢”和她内心的感激涕零,才是自己觉得最受用的。
郝驿宸伸了下发麻的长腿,正好踢到那本掉在地上的日记。
他伸手捡起日记,似笑非笑地看着安若说,“你为什么要偷看我父亲的日记。”
“你摆在这儿,不就给人看的吗?”安若斜睨了他一眼。
解开了郝父的这个心结,她现在看郝驿宸,好像也比刚才要顺眼多了。
“那你看到了什么?”经过短皙的甜蜜,郝驿宸开始了今天正式的“刑讯逼供”,“我父亲如何欺侮你父母,导致你厌恶的不愿踏进他住过的房子。”
安若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如果……如果那个雪夜,郝父不顾一切的带走母亲,甚至包括自己,那么后来,故事会变成什么样?
母亲会变成郝父的外室,或者,郝父会鼓起勇气和嚣张跋扈的郝母离婚,进而正式娶母亲为妻吗?
那……
她岂不和像伦理剧里的一样,和郝驿宸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结成了兄妹。安若想像着那付滑稽的场景,“卟嗤”一下笑出声。
“你笑什么?”郝驿宸莫名其妙,不觉得自己刚才那句,有引人发笑的地方。
“没,没什么。”安若忍住笑,也忍下这些荒谬的念头。不不不,如果真是那样,她的爸爸,她那个慈祥和蔼的爸爸,岂不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可怜了!
“没?那这是什么。”郝驿宸用指尖一点她的唇角,尔后,突然大展拳脚,朝安若的腋窝下挠去。
他就想看到安若笑,就想听到她无忧无虑的笑声……
安若被他逗得浑身直痒,一边扭动身体企图摆脱她的魔爪,一边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
她的笑声,似乎也感染了郝驿宸。
他忘乎所以的搂着安若,把头抵在安若的胸前,讷讷地说,“安若,我想要你……”
安若一怔,笑声凝滞。
她还以为今天晚上不会从郝驿宸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这么说,自己还是高看他了!
然……
“安若,我想要你的心。”郝驿宸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这一句让安若,越发愣怔。
郝驿宸埋首在她胸前,继续发自肺腑地说,“安若,我也不知道我这是着了什么魔。我一直以为,只要得到你的身体,就能缓解我内心的空虚。可我明白,那只是我在自欺欺人……”
尤其,经过了这个晚上,让他深切体会到,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生活。
“所以,安若,把它给我。把你的心和你过去的一切都交给我。”他带着几分动容地说。
安若木讷,“你要我的过去干什么?”
“因为我……自己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郝驿宸依旧埋着头,语气里的凄凉和飘零,让近在咫尺的安若也能清楚的体会到。
她伸出手,抱住了郝驿宸的脑袋,让他从自己身上,尽情的汲取温暖,感受一份久违的安全感。
谁说,只有女人才容易缺乏安全感……
这时,厨房咖啡壶的报时器响了。
“我去关了咖啡壶,要不然,它该烧穿了。”安若心平气和,从他身上跳下来。
郝驿宸也没有阻拦。看着她走到厨柜前,关了咖啡壶,从吊柜上取下一对干净的咖啡杯,倒出两杯咖啡。
安若没有找到奶精,只看到一盒方糖。
她拿出来,往一个杯子里直接丢了两块,又往另一只杯子里加了一块,并再掰半块……
郝驿宸顿时两眼一亮,就好像发现一个新大陆。
他从扶手椅上站起来,慢慢朝安若走过去。果不其然,安若把加了一颗半方糖的咖啡递给了他,动作和表情,都自然的不能再自然。
刚才是芜茜,现在又是方糖?郝驿宸目不转睛地盯着安若。这女人以前真的不认识自己吗?
要说他喝咖啡加一块半方糖的习惯,就是郝家的佣人,有时也会忘记,或者嫌麻烦,给他偷工减料,少加半颗。
可这女人怎么会了解的如此清楚?
“怎么了?”安若见他不喝,不解地问。
“没。”郝驿宸没有问她,只是默默地喝着咖啡,与其从安若那儿换来像“她儿子或老公有这类习惯”的答案,不如暂时把疑问闷在心里,什么也别说。
安若倒察觉他神情有点古怪,偷偷地睨了他一眼,尔后,抬起自己的咖啡,搅了搅说,“你想知道什么。我父母和你父亲好像并没什么矛盾,他们是自杀的,因为破产一起从楼上跳下来死的。”
“那为什么你刚进门时,一听到这里是我父亲的房子,就表现得那么抵触?”郝驿宸终于可以畅所欲言。
“因为……”安若踌躇的看了他一眼,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实情,“因为我……好像误会了。”
“误会什么?”郝驿宸追问。
“误会多年前,我遭遇的那场车祸,是你父亲指使人干的。”安若略带歉意地说。
郝驿宸的心里,顿时一阵雀跃。
因为,能从安若的口中得到真相,远比去研究那些三流侦探送来的无聊报告,要令人欢欣鼓舞的多。安若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步。
“这么说……”他盯着安若的下半身,猝不及防的出手拍了下她的右腿,“你的腿,的确受过伤啰!”
“郝驿宸,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突然。”安若咚的一下放下咖啡杯,“而且,我伤的是这条腿,不是这条!”
她也不知道内心的火气,是因为郝驿宸这个轻浮的动作,还是因为他压根忘了自己伤的是哪条腿。
郝驿宸的目光,在她两条丰腴的大腿上来回巡逡,更恼火她今天干嘛要穿保守又难看的牛仔裤,让他没有一窥伤疤的机会。
“是谁告诉你,我父亲卖通了那个货车司机,要撞死你们一家人的。”他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斜睨着她问,“那个货车司机如今已经出人头地的儿子?”
“你……你怎么知道是货车?”安若错愕地打量他,“难道你没失忆,你想起……”
“我找人调查过你和……”郝驿宸下定了决心,今天晚上都不提“贺天擎”的名字,“我找人调查过你!”
“调查?”安若顿时有种被人拿到显微镜下观察的不适感,“这么说,郝先生,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你还假模假样的问我干什么?”
“我要知道,就不费口水问你了。”郝驿宸的一句话,把那份调查概括的很准确,“那上面除了一些难听的话,就没一个重点。”
安若狐疑地睨了他一眼。
“它说,你父母去世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郝驿宸准备用情报,来博取她的信任和欢心。
“真的吗?”安若居然还真相信了,“那这第三个人是谁,是他推我父母下去的吗?”
郝驿宸促狭地点了点头,“调查上说,那第三个人就是你。”
安若差点没粗俗的冒出“放屁”二字,她泄愤似的又端起咖啡,喝了几口说,“如果我当时真的在场,一定会跟着他们一起跳下去的。”
“不许胡说!”郝驿宸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这么消沉的字眼,“那上面还说,这第三人也有可能……”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着安若,似乎在评估,她听到下面这席话后的反应。
“可能是谁?”安若心焦地问。
“是你母亲的神秘情夫之一。”郝驿宸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一步。
“胡说。”安若果然怒目圆睁,厉声呵斥,“我母亲才不是那种人呢。姓郝的,你到底找的什么破侦探,这份该死的调查报告呢?拿来给我!”
她要把这份诋毁她母亲的调查报告,撕个粉碎!
“我已经丢进碎纸机里了。”郝驿宸实话实说。
安若丢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就好像郝驿宸如果没有把那份报告塞进碎纸机,她就会把郝驿宸塞进碎纸机里一样!
郝驿宸不由庆幸,没有把报告后面,那几条诸如“包养,玩物,私生子”一类的词眼丢出来,否则,他今天晚上,极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当面揭短,尤其当着女人的面揭短,的确是件危险的事情!
安若的咖啡,经过她的两次蹂躏,早已经泼得差不多。
她端着杯盘,走到水池前,看到郝驿宸洗过的碗盆,还放在池子里。这男人俨然只知道洗,不知道擦干净,再收拾进碗柜里。
安若把咖啡杯暂时放在一边,抬起那一撂没分大小,乱七八糟叠加在一起的碗盘,手上一滑,马上又丢了回去。她诧异地瞪着郝驿宸问:“郝先生,这……这些碗你都洗过了。”
“当然,我还是特意烧得热水洗的,冷水洗不干净。”郝驿宸一本正经,活像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安若低头仔细检查了一番,又伸出食指摸了下碗底,懊恼地埋怨道,“你……你这洗得什么呀!全都还油腻腻的。难道你没用白猫吗?”
“白猫?白猫是什么?”郝驿宸一头雾水,绝对不是装的。
“就……就是洗洁精呀!”安若觉得他好像是外太空来的生物。
“哦,”郝驿宸顿时恍惚大悟,抓起水池前的一瓶洗手液说,“你说的是这个吧!刚才我的手很油,用这个一下子就洗干净了。要不……”
他好像一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孩子,低头惭愧的看着那堆碗说,“要不,我加点这个,再重新洗一遍。”
安若像幼儿园里,被胡闹的孩子气坏的阿姨,劈手夺回洗手液,重重的放回到水池前。
“怎么了,这个不行吗?”郝驿宸的表情很无辜。
“郝先生,你以前不是留过学,一个人在英国生活过吗,怎么连这种简单的生活常识都不会,不知道呢。”安若气急败坏。
“你怎么知道我在英国一个人生活过?”郝驿宸睐起眸子,精明地反问道。和安若接触的越多,从她身上发现的疑点就越多。
“我……”安若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了嘴。
她不想再和“外星人”浪费口水。兀自拉开厨柜,找了半天,最后失望地站起来问,“没有洗洁精。请问郝先生,你以前每次来这儿,都是怎么洗碗的。”
“我不洗碗。我只偶尔煮煮咖啡,晚饭多是直接从外面带来的外卖。”郝驿宸答。
安若白了他一眼,颐指气使地问,“那离这儿最近的便利店,或者是小卖部在哪儿。”
“不用了。”郝驿宸猜出她想干什么,嫌她麻烦地挥了挥手。他不想让几个油碗破坏情绪,他想和安若像刚才一样继续黏在扶手椅上卿卿我我就好,“现在外面下雨了。明天,我让骆管家派个佣人来收拾……”
“不行,不许别的人来这儿。”安若条件反射似的叫起来。
“为什么?”郝驿宸狐疑地看着她。
“呃……”安若不想说,这里拥有郝父和母亲共同的回忆,也许,还会成为她和郝驿宸唯一一次有纪念意义的约会地。她不希望,让人来破坏这份单纯和美好。
安若盯着池子里的脏碗,随口找了个理由,“我……我敢担保,你今天晚上不洗干净,明天一早,这上面就会爬满了蟑螂和老鼠啊。”
郝驿宸一语不发的看着她,那犀利的目光,仿佛能洞悉安若内心的想法,“你是真的在担心蟑螂和老鼠,还是……”
“我们还是快走吧!”安若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扭头朝门外走去,“洗完了碗,我还得赶回家。澄澄还在家等着我呢!”
郝驿宸盯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从嘴里不悦地冒出四个字:“不解风情。”
他从桌上抓起车钥匙,正准备跟出门。听到安若的手机,在她丢在餐椅上的皮包里响起来。
郝驿宸朝门口看了看,犹豫了片刻,擅自拉开她的包,把手机拿出来一看。
果然……
屏幕上,贺天擎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他迅速而果断的关掉安若的手机,重新丢回到包里。
今天晚上,他不许任何事,任何人来打扰他和安若的约会。
两人一起驾车出了门。
此时,天空就像一块染黑的幕布,挟裹着绵绵的细雨,把天地万物,都笼罩在寒气逼人的夜色中。
岛上唯一的一家便利店,在小岛的另一端,就是郝驿宸所说的班车站的位置。
安若懒洋洋地靠着车门,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纵横的田野,茂盛的树林,只偶尔远处会闪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安若不由心生落莫地问,“这岛,我记得以前挺热闹的,为什么现在会变得这么萧条和清冷。”
“听人说,几年前,滑雪场上出了次事故被迫关闭后,相应的旅馆和酒店就一一跟着撤走了。”郝驿宸解释完,反问她,“怎么,你以前来过吗?”
“嗯。”安若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把脸贴在车窗上,一路寻找着什么。直到车子拐了个弯,看到一棵笔直参天的桧树时,她才兴奋叫起来,“就是这里,当年那辆大货车就是在这里,突然从后面冲过来的……”
郝驿宸若有所思地瞟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后说,“安若,既然你知道货车司机的身份,为什么还要选择和他的儿子在一起呢!”
他不想提贺天擎的名字,但他想帮安若理清和贺天擎的关系!
“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安若坦言。
“骗了你这么久,难道你就不恨他,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郝驿宸说得很直接,也很凛冽。
“他父亲毕竟已经死了,而且……”安若把他父亲最后一刻,对自己手下留情的事说了一遍。
“这么说,以后无论谁对你安若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到最后都能原谅对方啰!”郝驿宸嗤之以鼻的说道。仿佛没从安若的口中,听到她怨恨贺天擎的言辞,他就感到特别的不舒服。
“不,那个真正收买货车司机的幕后黑手,还有……若是真有第三个人害死了我的父母,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安若目光如炬,凝视着前方说。
这时候,便利店已经到了。
郝驿宸把车停在门口,却没有急着下车,而是一把握住了安若搁在腿上的手,“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一定会帮你找出撞伤你的幕后黑手。”
安若默然地看着他,感受着他掌心的力量和温度,看到他眸底的深邃一如窗外的夜色……
*
当两人一起从便利店里出来时,安若的手里提的不仅仅只有一瓶洗洁精,还有一大堆厨房里可能用到的各式调味和酱料。
这是郝驿宸要求的。
仅管安若提出他又不在这儿开火,买这么多乱七八糟不常用的东西干嘛?
郝驿宸目光闪烁表示,“那也不一定……说不定以后……经常会呢!”他不想承认,他喜欢今天晚上的这场约会,他希望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
当车子返回别墅时,郝驿宸率先下车,把东西送回到屋子里。
可安若却没有跟进来。
她一直站在院门外,定定地凝视着不远处,已经关闭的滑雪场。
“喂,你干嘛呢?”郝驿宸撑着雨伞走出来,挡在她头顶上。
“我去去,一会儿就回来。”安若从他的庇护下跑出去。
沿着长久未经修筑,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坑坑洼洼的路面,安若走到滑雪场的一侧,万籁俱寂,杳无人烟。
只有不远处悬得高高的一盏路灯,散发出一片惨白的光芒,把泥泞的路面,照得一片雪亮。
雨不大,所以,安若任由润物无声的细雨敲打着自己的脸。
她站在一块荒废的空地上,四下探望。
想寻找当年和母亲一起站立的地方,以及那颗让郝父藏身的雪松。
“安若,”郝驿宸又追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地说,“这里早就关闭,而且就算你想回味童年,要滑雪,也得等到冬天。”
安若怔怔地看着悬停在头顶上的一辆辆缆车,落寞地摇了摇头。
当年,母亲和郝父错过了。
如今,她和郝驿宸也只能面对错过的结局。
她也好,母亲也好。
郝驿宸也好,郝父也好。
他们只不过在一遍遍的重复上一辈的爱情悲剧。
“怎么了?”郝驿宸看出来,她的情绪有一点点低落。
“郝驿宸。我……”安若突然一把搂住他,嗓音呜咽,有点想哭。
郝驿宸一只手举着伞,一只手搂住她的肩头,拍了拍说,“呵,你不会是因为想坐缆车,却发现这里关闭了,所以失望的想哭吧!”
安若吸了下鼻子,直起头,笑靥如月地看着他说,“是啊,我是想坐缆车,想像小时候一样,再坐一回缆车,感受一下飞起来的滋味。你不是有名的郝驿宸,你不是无所不能的郝先生吗?你想办法,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吧!”
郝驿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一扯嘴角说,“安若,如果我今天晚上,让你坐上缆车,那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安若木讷地问。
郝驿宸神秘莫测的一笑,把伞塞进她手里,然后,朝不远的一处控制室走去。
安若无奈地摇了摇头,冲着他的背影叫道:“郝先生,请你别浪费精神了,快跟我回去,我教你洗碗吧!”
可郝驿宸置若罔闻,走到控制室前,两脚踹开锈迹斑斑,锁闭了几年的门……
不一会儿,控制室的灯居然亮起来。
可安若还是不相信,他是IT 业的能手,可又不是机械工程师,他还真能让这些废弃多年的旧机器,重新开动起来不成!
又一会儿,安若的头顶,竟然传来比风声还响亮的呜呜声。
安若抬起头一看,刚才还像熄灭的灯笼,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的小缆车,这会儿全沿着即定的轨道,开始缓缓的前行。
她立刻把惊愕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控制室。
郝驿宸走了出来,像超人似的,意气风发地朝她扬起双臂。似乎在告诉安若,他虽然对付不了屋内的那几个破碗,但他却能轻而易举的玩转这些大机器。
安若抿嘴浅笑,等再定睛一看时,郝驿宸竟然魔术般的消失了。
她吃惊的四下找了找。
“喂,安若,快点上来呀!”原来,郝驿宸正站在一辆缓缓上升的缆车内,冲她挥了挥手。
安若收了雨伞,踩着地上溅起的雨水,不顾一切的朝他飞奔而去。
郝驿宸的大手稍一使力,便把她拽了进去,然后顺手关上了缆车的门。
缆车内的灯光虽然昏暗,窗子上有个破洞,周遭又脏又破,还飘散着一股子铁锈的霉腐味儿,但这丝毫不影响安若的好心情。
她靠在窗前,随着缆车越升越高,视野越来越开阔,她看到了郝父的别墅,看到一幢幢火柴盒似的房屋,甚至看到了远处宏伟壮观的吊索桥。
安若兴奋想大叫,“郝先生,你是怎么做到的。”她笑逐颜开的看着相对而立的郝驿宸。
郝驿宸只是得意地撇了撇嘴,“安医生,你别忘了,你刚才可是答应过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安若已经奋不顾身地扑上来,抱紧他,将自己温热的红唇盛情的送上去。
郝驿宸说得对,今天晚上只属于他们俩,无论是这个真实的世界,还是两个人的内心。
她吻得很狂野,好像是要把浑身上下每一个兴奋的气泡,用这种方式,输送到郝驿宸的体内。
她也吻得很温柔,好像只有这样的轻舔慢吮,才能彻底表达她对郝驿宸的倾慕和感激。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合在一起,随着缆车的晃动,一起左右摇摆,如一首悦耳动听的协奏曲!
但是……
咔咔!突然的两声。
安若的吻,还没有结束。
灯熄了。
缆车也停下来了。
一瞬间,缆车内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安若依旧揪着郝驿宸的前襟,愕然地抬起头看了看。
而郝驿宸扫兴的抹了下唇角,借着窗外的光线,看到山脚控制室的灯光,好像也熄灭了。
是停电了?还是控制器出故障了?
糟糕的是,他们俩,好像谁都没有带手机!
“郝驿宸!”安若嗔怪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犹为妖媚。
“呵,”郝驿宸搂住她的细腰,忍不住放声大笑。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安若从窗口看下去,这才真叫作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让人束手无策,欲哭无泪。
“嗯。”郝驿宸棘手的吸了口冷气,说,“最迟,最迟明天早上,就会有人发现我们了。”
“明天早上。”安若心急如焚,难道她要在这个又冷又破又旧又脏,还摇摇晃晃的缆车内呆上一夜?
“当然,也有可能,一会儿,机器又恢复正常,运转起来。所以……”郝驿宸不慌不忙,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肮脏的凳子上,然后,自己率先坐上去,朝安若大咧咧的拍了拍自己的腿说,“现在养精蓄锐,一会儿,才能脱离困境!”
安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只可惜在黑暗里,郝驿宸一点儿也看不到。
她固执的站在窗前没动,但山风从窗户的破洞里钻进来,径直吹着她胸口,让她冷得直打寒噤……
“行了,这种时候,你就别假装矜持了。”郝驿宸两手并用,轻而易举把她的身体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黑暗里,传来一男一女略带喘息的争执声。
“郝驿宸,你的手在往哪儿摸呢?”
“我想知道,你腿上的伤到底在哪儿?”
“关你什么事?”
“那你再和我说点,你小时候的事吧!”
“说什么?”
“什么都行。我就是想听。”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缆车没有动静,两个人好像也习惯这个狭窄的空间。安若偎在郝驿宸的怀里,讲得唇焦舌蔽,都快要睡着了。
“安若。”郝驿宸的声音,又从黑暗里传来。
“嗯。”
“睡着了?”
“嗯。”安若似睡非睡,从鼻子里爱理不理的哼了声。
“安若,我的头上还有白头发吗?”
“嗯。”安若不明白他干嘛这么多的废话。
“安若,知道我刚才要你答应的是什么事吗?”
安若没有说话,就好像是睡着了。但她的头脑,却比刚才更清醒。
“安若,如果……等谢雨璇的眼睛恢复了,我……和她离了婚,你愿意离开贺天擎,帮我拔一辈子的白头发吗?”郝驿宸的声音深沉,凝重,仿佛浓郁的夜色,轻轻地覆在安若的身上。
这……是他在向自己求婚吗?
安若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她知道,一旦郝驿宸把他刚才所说的付诸行动。
五年前,那场郝,谢两家的大战,又将上演。
只是这一次,形式更严峻。
还加入了一个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