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爷还觉得奇怪了,刚才房里还是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会子,他突然发现,屋里特别安静,他抬头一看,才发现屋里的人都出去了,他这次又继续回忆起几十年前的那个新婚之夜。
第二天,他就寻了个理由让人把姑姑请了过来,只说是要赏赐她的劳累。他还记得,那天姑姑来了,看到他好好的坐在那里。桌上有一些饭菜,只是他动也没有动。姑姑有点意外的问候爷:“六皇子,你为什么不吃饭?这几个菜不是你平时喜欢吃的?是谁送来这饭菜的?”
当时他还觉得有点奇怪,问道:“姑姑,不是你按排的嘛?”
一侧的宫婢忙告诉:“是淑女送来的。”
“到是新夫人真是乖巧灵慧,玉女天成。”姑姑赞叹了一句,接着便说道:“皇子好福气,娘娘就是有眼光。”
“怪巧什么呀,谁知道她藏的什么心?”候爷还记得那时候,自己不屑的说道。
“皇子,你怎么能这样想,另外,不知皇子几次三番的让人叫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这话其实是有些失礼的,可是他又怎么舍得怪姑姑呢?
他那时候,还年少,听了姑姑的话,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把头低了下来,什么话也不说。可是他不说话,姑姑也不说话,只是屋里这么安静着的,其实这样的安静,让候爷很不舒服,为这婚事他也忙了好几天,今天更是忙得都没有时候好好的坐下来休息一下。
现在好不容易有点空,他其实只是想和姑姑一起吃个饭,说几句闲话,可是姑姑怎么这么生分了,他终归还是年少,最终还是说道:“姑姑,你真要和六儿生份了嘛?”
姑姑还是不说话,只是不做息,不做声的,好半天候爷等了良久,最后只能说道:“姑姑,我只是想找你一起吃个饭。”
“皇子,婢子不敢,另外婢子还有事,如果没有旁的事,婢子就退下了。”姑姑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这样淡淡的说到,十分的遵守了自己的规距,可是候爷只觉得心里难受,格的难受。
他心里有好性子也耐不住了,初见她时的高兴也没有了,只是不耐烦的说道:“不许走。”
可是姑姑那里会怕她,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就是知道他舍不得对她怎么样,才敢这般的说道:“那请皇子示下,到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婢子,若没有旁的事,婢子真的要去忙了。”
候爷听了这话得强忍着火气,尽量放缓说话的语气对小红说:“姑姑,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委屈?你又不愿意和我说,可我不喜欢姑姑这样和我生份了,我只是想姑姑能陪我喝杯酒,好好说说话,就像过去一样。”
姑姑却又深福了一礼,然后说道:“既然皇子还叫婢子姑姑,那婢子就以老卖老的说一句了,皇子。你成婚了是大人了,这小性子还是收起来吧,一会儿皇后娘娘与娘娘就会过来,你得开开心心的面对两位贵人,要是你还是这样孩子气的与我们这些婢子不分左右,到时候,娘娘肯定会看重罚婢子等人的,与皇子也是不利的,所以请皇子以后警示。”
“姑姑,我听人家都说,新房里怎么怎么的热闹,可我的新房怎么这么的冷清?现在连姑姑也不和我说话了,这哪像是新房,冷冷清清的。”可是他却是不依,只是拉着姑姑的手,像小时候一样的撒起娇来了,其实姑姑只比他大五岁,从小两个人就是生死在一起,那时候,他曾经想过无数次,长大以后,就要娶姑姑为妻,可是,长大以后,他才知道,他的婚事,不由他做主。
“皇子,你真的是太不懂事了。你好好的想想吧,我还有事要去处理,皇子要是再这样,婢子只能自请去陵山守香。”姑姑说完就又福了一礼。
听了这句话,候爷才真的慌了,那就是姑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姑姑了,不知道她是真的去守香了,还是去了那里,他四处打听,多方寻找,可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其实候爷真的很想能再见见这位姑姑,他思念她的时候,总是那么长,多少时间里,他曾经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是到了现在老了,才发现,老了虽渐忘,唯难忘记的便是相思。
这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雨打在窗台上发出“噼啪”的微响。留下一个椭圆的水痕。不等这个水痕散开去,又有一个椭圆叠上来。椭圆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玻璃就会有一道道的水痕滑下去,滑下去……
候爷看着那窗台上的落雨,突然想起来,第一次看见姑姑的时候,她才十三岁,梳着一个小麻花头,可能正是因为年纪小,也不懂那么多大规距,还敢带着他进了自己的屋里看她的收藏的泥娃娃,候爷到现在都记得,那天也是一个雨天,他练字练的闷了,姑姑却说,小皇子,你好好练,呆会我带你去看看泥娃娃,他在宫里什么没见过?
可是终是孩子性子,听说是别人的东西,就是有兴趣,那天两个人猫着身子,从回廊里摸到了宫女居住的南厢偏房里,他跟着姑姑走进她的屋里,因为姑姑是贴身照顾他的,其实也是大家门里出来的千金小姐,当然有自己独立的屋子,她的妆台就在窗下。他还记得,当时姑姑一边从妆台里找出那个漂亮的泥娃娃,一边说道:“这个泥娃娃,是照着我娘的形像做的,漂亮吧,听说她极爱雨。她的容貌我记不清了,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她。但是很多长辈都说我长得像她,可是没有她漂亮,因为我的眼睛比她要圆,少了一点风韵,我不懂什么叫风韵,所以我常常照镜子。”
候爷还记得,那时候,自己不屑的说道:“漂亮,能有我母妃漂亮嘛,连我父皇都说我母妃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懂么?”
那是个雨意缠绵的黄昏,候爷只是打量着那个小泥娃娃,其实真说不上是多精致,不过泥娃娃的底座上写着一行小诗,很点特色,字极小,那屋里没有点灯,他只能走近窗前,听到窗外的雨“啪啪”的打在窗台上,这才看起那一行字:青丝织成凄凉意,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寻思,哪得回顾?
那时候,他已经初懂些诗词了,看着这诗词,觉得有些意思,便细细的读了几遍,可是那时候,终是年少,看不懂这词里的情意与无奈,只记得那窗上的雨声“啪啪”做响。以致以后,只要下雨的时候,听到这雨声,他都会再次想起那一行小词,越是到了年岁渐长的时候,越是回味里面的滋味,他年少得意,可是后来,却又久经磨难,到了中年的时候,再看这词里的滋味已是与当年大不相同。
那时候,候爷真是最快乐的时候,他的母妃还在,父皇也很喜欢他。那时候父皇总是有些脾气,每次骂起大臣来,大家全吓的不敢言语,后宫里的气氛也要沉闷几天,可是只要看到了他,就会牵着他去花园里散步,特别喜欢的就是看候爷写的大字,瞧着他的眉眼,满是笑意。
这样的亲子之情,其实在这皇家里是很难得的,皇子与皇上之间多数都不亲厚,因为孩子实在太多了,所以皇上也亲不过来呀?有的孩子几年也与皇上说不上一句话。
可是这样一个照顾他,怜惜他的父皇,在他十五岁那年,也就是他娶妻后不久,就得了重病。他病得很厉害,那时候,候爷还记得,当时母妃的宫里乱得像到了天崩地陷一样。表面上虽然没什么,但他知道,那时候母妃天天在哭,而候爷只能像个闷嘴葫芦一样不开口,到了最后的时候,母妃只是拉着他的手说道:“你为什么不能大上两岁,要是你能大上几岁,或是你父皇能再多活几年就好了,我就好准备一切了,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母妃这样呢喃自语着,然后拉着候爷的手,只是看着他,眼里全是泪,可是候爷也不知道要怎么答话,其实他是很清楚现在的情况的,他在军队里没有势力,在文臣里没有威望,最主要的是,他还小,皇上要是现在去逝了,他这样的年岁,难以威镇天下,何况还是要立幼?
虽然他的母亲是皇上最疼爱的妃子,可是现在他那么美丽的母亲,只有无助,候爷记得在那时候,他好像除了握着她的手,他并没有旁的能安慰她的举动。他看着,自己原来优雅美丽的母妃,她背心里的衣裳已经全汗湿了,眼里全是慌乱,她是害怕的。
候爷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夫人很安静的站了起来,走过去,抱起了母妃,然后抚着她的背,一点一点的帮母妃理好头发,然后缓缓的说道:“娘娘,您不能乱,你要乱了,我们更要乱了,现在您要镇定,您越镇定,我们活下来的希望才越大。”其实这样的道理母亲怎么会不懂呢?
只是一切因为太突然,她才会这样慌乱,慢慢的母妃才平静下来,深深的打量着自己与夫人。
所以他还记得那次他与夫人两个人一起走回自己的宫里,身边只有夫人陪着他,在那个夜晚,他第一次开始正视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她
那时候还很年幼,脸颊还没有完全长开,有点幼年的稚气,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子之前,他实在是小瞧了些,便心里一动,说道:“有样礼物送给你。”接着携了她的手,顺着甬石小径往母妃殿内院深处走。那一瞬间,夫人露出吃惊的表情,好似做梦一般,磕磕绊绊跟他走进另一重院落,那样的惊慌失落的神色,是他不曾见过的,便是在父皇去逝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的。
他领着她的手,来到了内院的碧荷霁,那里是一望无际的碧荷,两岸的灯像明珠成串,一直延伸开去。灯光辉映下,微风过处只见翠叶翻飞,叶间的莲花却开得恬静逸美,挨挨挤挤的粉色花盏流光闪动,格外的美丽,这情景如梦似幻,直看得她痴了一般,这里一直是禁地,她虽然嫁于他许久,居然从来不曾来过,当下脸上的表情痴迷的不动。
他对着夫人说道“好看吗?这里引了温泉水,所以四季花开不败,这是我父皇特意让人引来送给我母妃的礼物,其实,我母妃,只是一个爱种花的小女人,如果不是为了我,她不会要争什么的,可是现在,唉。看看吧,以后,我们应该都没有机会再来看这个了。”
听到这话,她微微笑着,颊上浅浅梨涡忽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那神色十分动人,便是候爷至今也记得当初的那一瞬间的惊艳,过了半晌才听到夫人轻声说道:“不过如何,想来,皇上,一定十分疼爱过您与娘娘。”
候爷听了这话,心里微微动了一下,疼爱过嘛?应该有过吧,必竟母亲的艳冠六宫,是皇上晚年最疼爱的贵妃,可是帝皇的宠爱,又有什么用呢?
并不会给母亲带来多少好处,她要是固不住这宠爱,反而会有杀身之祸,想到这些,他回过头来看夫人,只见她站在荷池之侧,那荷叶的芳草清香似有若无,荷塘里因为温泉水温缭绕着淡淡的水烟,一切恍若幻境。只见夫人立在那水烟之间,凉风吹来,她颈间的碎发轻轻拂动,越发显得肤如凝脂,本来是极美的。
可是候爷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他却突然想起了姑姑,立时心里什么绮念也不显了。
只是心里隐隐记得,那时候,这温泉水初成的时候,菊花开得正好,特意搭了花架子摆放,只见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花开得繁乱如锦,朝阳的光线照出淡淡的金色,映在花上似成了一匹五色流溢的瀑布,分外好看。而姑姑就着在那扑蝶,玩的热了,她就脱了袜子,在那里浣足,他还记得那时候,他们两个年纪都小,姑姑也不避及他,他看见她那裙下一抹淡色的内里,居然立时背上一阵发凉。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其实他心里从来都放不下,年少时一起浣足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