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想到这里,不由开始打量起了华雨儿,当年那个英戾之气逼人的女子,什么时候会变成这般没用?是因为夫人的折磨嘛,还是因为三哥对她的冷落?如果是这样,爱情是不是真的是这世界最可怕的毒,小柔当然想不到,当年那个阴毒毒戾的女子早就因为心死而去,只留下了一具皮壳留给了一个异世的孤魂。
令狐浩告别了夫人以后,便径直自己往回走,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叶虎可是与那狐狸一起厮混过的人物?可是真正跟着老狐狸一起领过兵,出过战的,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摆不平自己家里的内室呢?算了,等他度过这一次的难关,赶明儿让其去打听打听,若真是那老狐狸身边的人,终归也不要给自己留个毒虫在身边,要想个法子,把这人除去才是,直到令狐浩因为心不在让低压的树技刮了一下头发,他这才总算是把这种与正事无关的胡乱想头赶出了脑海。
这一抬头居然,看见不远处的王姑娘正立在树下,看见他来了,赶紧用扇子掩了一下自己的面容,然后说道:“公子好?”令狐浩瞄了一眼王姑娘身边正在独自忙碌的一个做杂事的小丫头,他眼微微动了一下。
王姑娘当然不知道令狐浩私下这么多心思出来,她只是继续捉磨着自己的小心事,这时候令狐浩已经答道:“咦,怎么姑娘一人在此,王兄呢?”
王姑娘听了这话,眼里一闪,有些掩饰的说道:“家兄去忙些杂事去了。”
她当然不会告诉令狐浩,刚才她们一回院里,便看见自己身边的小丫头步履匆匆地迎了上来。见其见礼之后就东张西望了起来,情知这心腹必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他见四周还算空旷,藏不住人,当即就点头道:“房里那儿常有叶府的人进出,你就在这儿说吧。”
“少爷,小的刚才众院口来,王福托了一个了不得的大消息!”小丫头也顾不上那责备自己的恼怒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姑娘的相公,适才在街心让人打死了。”
打死了?
王公子对自己这个妹夫本来就没什么好感,且不说那位王大姑娘与他并不是同为一父之子女,更不要说是一母同胞,只不过是他庶出伯父的女儿,何况这个妹妹,也没个妹妹的样子,素来喜欢捉弄人,活跃的过了头,只是她娘大姨娘不但是个老妾,而且还在王大人没有当家做族长前,跟着自己去了北域,在那苦寒之地为这位伯父奔走多年,这些年回了繁华之地以后,伯父就不要说了,便是他们家的老太爷,也总觉得对着这个长子与老妾有些愧疚的情份,渐渐便把家事也分了些让她担着,在这王府里,她虽说是个姨娘,可是却从来不比自己娘亲这个正经的夫人少些什么。但凭这一点也能让他与王夫人对这个妹妹,妹夫一家没有半点好感受,这时候,他一下子生出了千万念头,可是还是明白,这样的事,既然他在京中,必是要着落在他身上找个由当了,便皱眉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少爷,是真的出事了,相公开始与大姑娘在街上吵架,然后又打闹了一番,接着大家便看见相公跑了,可是没跑出多远,就喷血倒地了!”其实这小丫头年岁也不大,只是进了叶府不方便带太多自己的下人,这才由她来传话了,此时听到这样的事情她自己已经是吓的惊恐万分,所以此时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王福说,特意去巡街的役丁那里打听过,虽问不出太多,但应该没错。”
王公子可是世家子弟,也算是旧经历练,加上家族兴旺衰败他也算是经过些人情之事,不说见多了大风大浪,却也不是寻常之人,可是此时此刻,即便是他,也忍不住使劲定了定神,虽然是自小就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但这一瞬间也有些慌了脚步。
不过最初的大惊过后,他少不得仔仔细细地思量起其中的历害关系,到最后突然心中一动,竟是撂下一侧的王姑娘,就匆匆而去。喃喃自语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看见他一下子捏紧了手,关节处寸寸发白,指甲也捏进了掌心的软肉里,可是他却如是未觉,只是反反复复盘算了起来,脚也是如风一般的去了。
王姑娘追他不及,反而是遇上了令狐浩,两个人一路拂柳听风,闲闲的走了几步,王姑娘本也是个心思机敏的女子,可是那里挡的住令狐浩的聪慧,也不及多久,令狐浩便打听到了王公子离去的原因。这王府的相公让人当街打死了,这般大的事,那里能不惊人。
想到这里,当下他便失了再继续调笑王姑娘的心思,找了个理由,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里,一进院子,他便拉开门,径直在屋里闲走,伺候他的老家人,最是了解他的性子,也不打扰,只是帮他闭上了门,就在令狐浩心里仍在理不清道不明的当口,外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被打搅了思路的他大是不悦,当即沉声喝道:“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暂且都先放着,别来烦我!”
门外只是片刻的寂静,旋即却又传来了青亭低低的声音:“少爷,叶府的小少爷来了,说是有关王家的事。”
令狐浩本来是满心不耐烦,正想再骂,突然意识到说的是谁,又说了什么事。
当即竟是霍然站起身来,又快步朝大门冲去。由于动作太急太快,他的袍角竟是被椅子挂了一挂,正急躁的他竟是随手一挥就这么扯开了,等一下子拉开两扇大门,看见站着的叶虎,他才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缓缓脸上的焦躁,待走到了叶虎身侧的时候,那脸上竟忽然又化作了温煦的笑意。
尽管和令狐浩已经不是第一次相见了,可是目睹了这位老兄变脸的经过,叶虎仍然是叹为观止。笑眯眯地和令狐浩见礼之后进了书房,和人虚与委蛇说了一阵子没营养的寒暄话,他便开口说道:“今日我听说王府的大姑娘在外与人冲撞了,还引起了一场大波,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去瞧瞧。”
倘若是换做前几日,令狐浩只怕还要拿下桥,不过,现在他心里密密的都是感觉到了希望的心境,那里还有心思拿什么桥,只是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不知道去了可是能找到什么线索?
听到了令狐浩的疑问,叶虎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是领着他一并出来,令狐浩与王家的恩怨,再没有人比叶虎更明白的,可是他却不愿意说破,两人出了叶府,此时叶府前门庭冷落车马稀,但走不多远,下到了半山处,在叶府前的不远处那南北向的小巷子里,一个摆着七八张桌子的小茶馆外头,有两人站在树荫底下站着,远远打量着那几乎没有其他客人的狭窄店堂。看着门口坐在门槛上的小伙计,还有柜台后面那打着瞌睡仿佛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的老掌柜,令狐浩有些迟疑的问道:“这真的就是……”
“你已经问几遍了!”一侧有一个青年男子,不耐烦地恼火说道:“这是梅苑地头有独特的暗记,你也不认识了嘛。”说话的这个,是个年青男子,虽然说的话里有些火气,可是声音却不缓不慢,给人一种素淡如菊,温润如玉之感,他面目俊秀,头戴碧玉冠,腰佩缠丝锦带,锦带上系有一个玲珑精致的小彩球,他略一动身,那球上的流苏拨动着小铃,发出叮叮咚咚地脆响,十分好听,只是他一个男儿,随着系着这么一个物件,着实有些奇怪。
令狐浩见他发了火,当下想起叶虎之前的叮嘱,便不敢再继续追问了,只是应了一声。令狐浩却是仔细打量了一下那里的摆设还有人,最终说道:“这茶楼,我们以前也来过,只是真不曾想到。”
“咦,你们这些大少爷,也会来这样的地方。”那如菊般的男子此时说话依旧带着三分火气几分嘲弄。
可是叶虎却只当不曾听见,反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里真的会有线索?”那菊花男,不再理会两个的惊疑,径直走进了那个小茶馆,然后坐了下来,叫上了几大碗茶。
令狐浩素来爱洁,所以一直喜着素衣,此时一看那茶馆桌上的油污,已经心里恶心大半了,可是却还是勉强逼着自己坐了下来,那表情之生动,不免另菊花先生心情大好。
正在大家刚坐定的时候却看见一辆马车在小巷子门口停住,然后从上面跳下两个身影,居然是黄慧纯与个少女,黄慧纯思量着自己偷偷出府,可不能让家里人发现自己这样招摇的回到了叶府,便在这小巷子口下了车,一下来,就瞧见叶虎两个正与一个男子立在巷子里,黄慧纯还不敢相信,又瞧了两眼,可不真是自己的叶家的世子嘛?
他/她怎么会在这?
同样的问题,也在叶虎与黄慧纯的心里过了一遍,但还是叶虎镇定些,他淡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二嫂,才从店里回来。”黄慧纯听了这个台阶,赶紧的捡了下台,便匆匆忙忙的走了,看着她的背影,令狐浩轻笑了一声,说道:“看来,你们这叶府里的女人,可是真喜欢背着人出来呀,不论白天黑夜的。”
这话说的叶虎心里极是不舒服,可是却又也不愿意反驳他,只是说道:“据说是这王家的大姑娘,是许给了一个湘西关家的相公。”
令狐浩睁了睁眼,倒是想起这么号家族来了,只是湘西一向偏远,又是蚊虫多生之地,那里的贵族,也不被士大夫们所尊重,所以只是不明白这王家怎么会把女儿嫁过去,想到这里,便面色怪怪的说道:“便是王家的大姑娘,嫁给谁,又怎么死了相公,我都不关心,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要对付王家,我们能不能借一次东风。”
此时听到他的这么一段话,菊花先生也看了令狐浩一眼,然后又扫了一眼刚才把黄慧纯放下来的车,车不过是普通的蓝布篷车,后头跟随的护卫和随从穿着不同服色,一看便不是大门大户里的马车,把黄慧纯放下来以后,他们居然没马上就走,反是那个车夫在探头探脑的张望着些什么,黄慧纯等人没留意,他可是看在眼里,不由双眉一挑说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是谁家的马车送你二嫂回来的。”
听了这话,令狐浩与叶虎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马车的背影,看起来那车真的太普通了,这时候令狐浩突然发现了一处异像,不由轻呼了一声,但赶紧止住了自己的惊叹,这才说道:“那马是乌云踏雪。”
乌云马原产在西域,因为胡商通商情况良好,所以这种俊马其实也变的比较普通,可是乌云踏雪就不同了,这是野生的乌云马里挑出来的头马训养出来的,所以虽然不敢说是千里,可是却也是极少见的,这个人居然弄了来拉马车,那真是太浪费了。
一听这话,菊花先生赶紧赞许的看了一眼令狐浩,然后冷笑道:“好小子,你现在才看出来嘛?”
令狐浩歪了歪嘴,然后说道:“老白菊,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这让令狐浩称为老白菊的男人,总算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好了,知道你在叶兄家里闷坏了,最近南城那新开了个胡商的铺面,里面有不少新鲜玩意儿,倒是咱们中原没有的。不如,我们今天过去看看新鲜。”言罢,令狐浩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叶虎也是挑了挑眉,然后说道:“好。不过,要早些回来。”
令狐浩没好气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也是强人了,自从回了京都就天天在家慰妻。”说完成功的看见叶虎的脸变黑了。立时觉得极有成就感的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