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雨儿的动作惊住了小米,小米看着华雨儿,不由愣了一下,接着说道:“是啊,三皇子那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华雨儿听了这话,接着追问道:“那他在干什么?”
“这……”这一问到点上,小米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回道了。沉寂了片刻,似在回想,好半天才说道:“婢子那天是跟着姑娘进了新房里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姑娘曾让我出来给你寻摸些甜汤,我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三皇子一个人混迹在一堆官员中如鱼得水,只见他笑面如花,言辞熨帖,整个气氛弄的相当热乎,只是他身边的那个美婢却是不见了。”
华雨儿正在沉思着,却又有来人要请华雨儿过去,说是王家的姑娘过来赏花,华雨儿一听,就知道,想来王家的人想要来相看一下叶亭。
黄慧纯今天脸色一直不太好,容秋菊怀上孩子了,她心情不好,华雨儿看着也觉得估计她心情是好不起来,只是在如今的局势下,跟容秋菊明着叫板相当于自己找死,所以黄慧纯虽然脸色再难看,也只是敢绞着自己的手帕子,一言也不敢多说。看见华雨儿走进来,黄慧纯的脸越来越阴。她其实是很怨恨华雨儿的,只是华雨儿自己不知道罢了,她不过是个商家女,要不是因为候府没落了,怎么可能有这份亲,可是,华雨儿却一进门,就差点把她踩在了脚下,要不是后来她与中,叶虎不和,那里还会有她站的地。
可是现在,容秋菊那个贱婢都有了身子,这华雨儿也有抬头的样子,黄慧纯表面上还风光,可是实际上呢?
她想到这里,罢了罢了,就冲叶白对她那个讨厌劲儿,她能安安静静做他的夫人,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不是没想过要在这大宅深院内给叶虎他们几个兄弟再狠狠下几回绊子,可是又担心,若是事情被人戳破,她可怎么能在这院子里再生存下去?她是贪,但她贪的不是财,只是尊重,只是在这院子里受到重视,可是现在,她明显什么也没有得到。
她变着法的给使银子于叶青,不是因为有什么好心思,求的只是怂恿叶青做花花公子,纵容他吃喝玩乐,她为的只是因为要让叶青过的不好,这样这个府里只有叶白一个像样的儿子,那样,她才能有地位,她在叶亭的婚事上兴风作浪,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不希望再有一个比自己强的弟妹,可是现在,她还是来了,想到这些,她已经心乱了,现在看到华雨儿居然来晚了,夫人也不曾说一句,只是看着她行了礼,便吩咐她入了座,居然还是坐在她的上席——候府总归是要讲规距的,平时没人可以论的是长幼,现在见客了,还是要论嫡庶,要不会让人笑话的。
这话听到了黄慧纯的耳里,她能不难受嘛?她过去这些年,自以为自己比华雨儿强一点的那种幻像,一下就破裂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女子。她是山西首富人家的嫡女,曾经也盼望一门好亲事,像长姐一样嫁给一个年少有为,风流倜傥的公子,从此与他吟风弄月,不问世事地快乐生活下去。
可是,盼望总只是盼望。她被父亲许给了候门庶子的叶白,为了能就上这门亲事,父亲几乎送出了半副身家,所以她在娘家是没有地位的,因为她才嫁过来,候府就没落了,她这是个赔本的生意。
这些她可以不去想,可是她依然记得,她嫁进来的那一天,纵然隔着很远,还能感觉到那个华服小男孩眼中的恨意,还有他身边嬷嬷充满鄙夷的眼神。后来问了问,她才知道,那是她的夫君的弟弟,也是候爷唯一的嫡子。
她才知道,叶白与叶虎两兄弟从来是不和的。
可是叶白虽然年长,但却身份摆在那的。
她当年也不过只是个少女,还不懂那个小孩子的心情,那个嬷嬷的恨屋及乌,只是单纯地觉得委屈,明明是她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承担这么多?而她的丈夫,在迎娶她不久,就纳了名妓容秋菊为妾,居说,用的银子,还是她的陪嫁。
这样的羞辱,能让她不恨?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叶白一直很疼容秋菊的人。家里上下的奴仆也觉得容秋菊温婉可亲。所有人眼里都看不见她的努力,她的成长,只看到了她商家小门里的寒微,她举止的小气,她容貌的缺陷,她风仪的不足。她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积累了无数的怨恨在心里。
等到她终于用时间和较好的表现开始引起了夫人的注意,引起了叶白的一点尊重,虽然只是人前的一点尊重,不是情,不是怜惜,不是夫妻之情,都已经是让她心力费尽。
渐渐的怨恨已经在她的心里生了根,像拔不出来的刺。就这样,那个纯真胆小,带着无比的失落,还决定要好好过日子的少女逐渐成了刁钻的妇人,当年那个对她流露出恨意的小男孩成了她内心不能宣之于口的仇恨的对象。她恨叶虎,所以她希望他不快乐,所以,她帮着别人一起冤枉华雨儿,其实到了今天黄慧纯都记得,那天三皇子找到她的时候,一说起那个计划,她几乎没有一点游疑的就答应了,凭什么不答应,虽然三皇子没有给她任何好处,可是她凭什么让叶虎那么幸福?
凭什么让他娶得自己的心上人,让他们一起举案齐眉,那样的幸福,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痛苦,甚至到最后,她的痛苦都不会被人所发现,她只会一个人在一个角落里,慢慢的发霉。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她,包刮她的夫君,她曾经希望得到疼爱的夫君,她虽然不美,可是也从来不算丑,少年时,也曾有人说过,三姑娘长的聪慧机敏,可是,她第一次看到容秋菊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比不上这个女人,这辈子都比不上,那样的风华无双,女人看见都有几分怜惜,何况是男人?
说起来,她多少次恨不得没有容秋菊这个挡道碍事的人,如今看着她春风得意有了身子,想到这里,她看着居然也让来了这场合的容秋菊,此时正是一脸笑容,心里暗暗咬牙,容秋菊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跟我争,看看到了最后到底是谁比较可怜。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正坐稳身子的华雨儿,心里咬了咬牙,冯秋元,已经离开了,以后叶青有了那样的名声,又逼疯了冯秋元,这样的事传出以后,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进来了,必竟这候府不如过去了。
现在只有华雨儿这个眼中钉了,她是嫡妇,又是嫡媳,论身世,论排辈,怎么也在自己之上,可是,她缺的只是这家里主人的恩宠,想到这里,黄慧纯总算是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现在坐在下首又如何,重要的时候,夫人百年以后,她可以坐在最首座就是了。
这场合人人各怀心思,各有忧虑,只有叶亭一脸尴尬的在那里,正让夫人逼着念诗,他的声音本质冷冽慑人,“村南北。夜来陡觉霜风急。霜风急。征途情绪,塞垣消息,佳人独倚琵琶泣。一江明月空相忆。空相忆。寒衣未絮,荻花狼藉。适苗类絮,而不可以为絮。”
听到叶亭的念到这里的时候打了一下颤,那屏风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叽。”的一声,那声音轻快,显然是个年青的女子。
华雨儿这才注意到那屏风,心里立时明白,只怕王家的姑娘就坐在后面,显是还自执着身份,不愿意出来相见,叶亭想来也是想到了这一当,脸上立时全红了。
可是看了一眼这屋里坐着的夫人与几位嫂子,他只能强做镇定的继续念道:“春色平分,甚偏他杨柳,分外风流。夭桃自适其适,一笑还休。可怜仙李,对东风、却少温柔。争奈得、海棠妆点,向人浑不知羞。谁觉韶华如梦,到酴醿开后,莺语供愁。天教姚黄晚出,贵与王侔。花中隐者,有春兰、秋菊俱优。须是到、溪山清冻,江梅香喷枝头。”
华雨儿看着叶亭那样子,不由低低地笑出声来,一张俏脸染上了一点俏丽的微笑,那样子,说不出来的明媚,在一侧的叶亭正好这时候念完了诗,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华雨儿的笑容,不由脸上一呆,他少有见到她的笑容了,少有见到她这么真心的笑容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叶亭只觉得让他念诗是一件让他烦的不得了的事,可是现在,却觉得,其实出出这样的丑也没什么,看见她笑了,真是比什么都好。
上次看见她的笑容,还是陪着大哥迎亲的时候,那时候,见华雨儿夙愿得偿,一身凤冠霞帔,美不胜收,一阵风吹过,那盖头让风荡起来了,虽然看不见全容,只见那红盖头下面一抹粉嫩的小唇,正在微微上扬,配上那尖小的下腭,正的美的让人心里无法放下。那时候,他其实应该是难过的,因为他们的距离说是近了,其实是远了,可是心里也为她高兴,为她与三哥能在一起高兴。看那一袭红衣阳光下惊鸿一现,有如天际彩虹,刹那之间就攫取了他全部心神。看着她一步一步向着轿子走去,虽然那时候已经瞧不到她盖头下的脸是怎样光景,只能从旁边看着两人从盈盈下拜到送入洞房,脸上的笑容不由得透出几分真心来。一对真心相爱的恋人,总算能走到了一起,叫人怎生不艳羡?说起来,他也算是一路见证,看过风风雨雨,参与过阴谋设计,故事总算有了一个好结局,当真值得会心一笑,可是她和三哥现在会变成这样了呢?叶亭想到这里,不由看了一眼坐在上席的夫人,长叹了一声,夫人啊夫人,你一生聪明,机关算尽,可是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也算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