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品轩,二楼。
本来薛熠执意要去雅间,可紫茉一个劲儿的摇头,两人就在二楼的厅堂里找了个位子坐下。那个流枫也在他们旁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这茗品轩里非常暖和,紫茉于是脱了风帽,解了大氅,手中的几本手札用大氅盖住,她不想让这个姓薛的发现。
“薛熠记得,慕姑娘上次喝得是普洱,不如这次我们再来一壶?”他本是想讨好一番,可是紫茉却不领情。
“呵呵,慕紫对茶毫无所知。只是上次那茶博士说,冬季喝普洱不错,我也就听从了他的建议。”紫茉淡淡的说着,薛熠脸上立现尴尬之色。
“慕姑娘平时不饮茶?”薛熠有些纳闷,她是秋家的二小姐,怎会对茶一无所知。雪月国人,一向好茶,尤其是她那样的富庶家庭。
他的属下只是告诉过他,紫茉是秋家二小姐,但是秋家人一向对二小姐,讳莫如深。二小姐在秋家是如何的情形,这薛熠无从得知,反而更加的好奇起来。
“平时我只是会饮些花草茶。”这话不假,永叔那里最多的就是花花草草,紫茉最爱的是玫瑰花茶。
饮茶这个话题,无法继续。薛熠在点了一壶玫瑰茶还有一壶君山银针之后,只好转换话题。
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可这茗品轩中,倒是聚了不少人,有一些书生模样的人围在一起,吟诗作对,还有两人在对弈,旁边围了不少人在观看。
薛熠想了几个话题,紫茉都无甚兴趣,他也只好沉默不语。忽听得那些做对子的人群中,有一人出了的上联,
“缺鱼缺羊哪得鲜,”
其余几人,全都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无人以对,那出联之人,颇为得意。他声音很大,周围的人也都听到,很多人想要试一试,可是说出的,都不尽如人意。
“无舌品甘怎知甜。”薛熠又摇晃起他那把折扇,笑盈盈的朝着那些人走去。
那些人一听,全都夸赞薛熠对得好,既工整构思又巧妙。那些人询问他的姓名,纷纷想与之结交,都说他才高八斗,是个中翘楚。
薛熠和那些人寒暄了几句过后,便又转悠了回来,他笑呵呵的看着紫茉,那意思大概是想让她也夸奖几句,可是紫茉一句话也没有说。
“怎么慕姑娘觉得薛熠对得不好吗?”见紫茉没有反应,薛熠着实的有些失望。
“慕紫认不得几个字,又怎知这对子对的好坏呢?看那些人都在夸奖公子,想来是对得不错吧。”紫茉还是淡淡的说着,没什么表情,旁边那桌儿的流枫,极力想隐忍着什么,但还是被一口茶呛到,大声的咳嗽着,薛熠的脸色阴沉之极。
紫茉这次其实也没说假话,从小永叔只是教她认了些字,小院里有的也只是些医书,她从小到大看的就是这些医书,她哪学过什么对对子呢?不过这对子对得好坏,她当然是能听出来的,但是她为什么要夸他呢?
薛熠尴尬的假笑两声,紫茉真是佩服这位公子镇定自若的本事,这样居然也能撑得住。
薛熠还是有些不死心,看到那些下棋的人,他又问紫茉,能否对弈几局。
“呵呵,慕紫对对子尚且不能,公子认为慕紫还能会对弈吗?”这十几年来,紫茉最为出色的并不是用毒,而是装傻。如今故伎重演,不信气不死他。
这棋,紫茉其实会下,因为永叔喜欢,紫茉有时会陪他下几盘,但是她就是不想陪面前的这个人下。
紫茉有种感觉,这位薛公子虽然风流,还不至于是个下流之人,即使拈花惹草,也不会招惹那种庸脂俗粉,一无是处的女子,他定不会喜欢。
对于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感兴趣,紫茉还真是有些想不通。她从来没认为自己是个美人,虽然慕家的丫鬟婆子们夸过她,她也就认为自己比之平常女子是多了几分姿色。
上次他会对自己感兴趣,绝对是那家酒楼里,无甚姿色绝佳的女子,他一时凑合,看上了自己。
这几次又碰巧见到,姑且认为都是碰巧吧,他也就上了些心。倘若知道自己除了皮相好些外,就一无是处,他肯定会大失所望,就不会再做纠缠了。
紫茉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可是有时却偏偏事与愿违。
两人间又陷入沉默,紫茉想着这回他该没戏可唱了吧。这茶也喝得差不多了,说离开,他难道还要挡着不成?
紫茉刚要开口,一阵悠扬的古琴之声传入耳中,是刚才那些书生们其中的一位。
那人一身紫色衣袍,从紫茉这边望去,正好有人挡住了那人的脸,她只能看见弹琴之人穿衣的颜色,还有他弹琴的一双手。
那双手非常瘦,而且肤色很白,说实在的不太像是一个男人的手,远远望去,若是不看那人的脸,有可能误认为是个女子在弹琴。
紫茉忘了要说的话,只是盯着那双手在琴上拨弄着,出了神。
“原来慕紫姑娘是喜欢琴。”薛熠这话其实说的有些酸,因为紫茉一直盯着那边儿,而且失了神,他以为她是在看那个弹琴的男子。
“据说我母亲会弹琴。”紫茉回过神来,低声的说了一句,眼里已有些泪光在闪。
“据说?”薛熠没有想到她给出的是这样的答案。
“我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她在生下我不久后,就去了。我也只是听她的朋友说起过,说我母亲弹的最好的一首曲子,叫做《阳春白雪》。可是我从没有听过琴曲。”紫茉也有些纳闷自己会对这个人,说起这些。大概是因为心中郁闷吧,想要找人倾诉。
母亲会弹琴,是永叔告诉她的,方才盯着那双手,她其实是在想象着母亲弹琴的样子,永叔说自己与母亲很像,她又幻想着自己的样子,在那边弹琴。
母亲,于她来说,一个陌生的人,可是又是非常想与之亲近的一个人。
薛熠听她如是说过之后,就站起了身,走到那些人之中去。对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坐到了古琴旁,弹奏了起来。
紫茉虽然不懂弹琴,但是她感觉薛熠弹的比那人要好。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琴声,会想起窗外的那片雪,凛然清洁。
这琴声让紫茉完全的沉浸其中,直到薛熠又坐回到她对面,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她才抬头去看他。
“《阳春白雪》其实为两首曲子,一为《阳春》,一为《白雪》。今天外面下着雪,薛熠就应景的弹了《白雪》,希望能有慕姑娘母亲那般的琴艺,也就不污了姑娘的耳朵。”薛熠说这句话时,倒是颇为诚恳,毫无轻佻逗弄之意。
“谢谢薛公子。”直到此时,紫茉才又仔细打量了这位薛公子。见过三次了,次次感觉都不同。
第一次感觉他就是个花花公子,紫茉只是大概的看了一眼。第二次,他吓她不清,虽然盯着看了他好几眼,其实只是在看他的左右脸颊。
唯有方才,她才郑重的看了一回,此人倒也有正经的时候,正经的时候也挺招人喜欢,心中对他的讨厌减少了几分。不过还是不想与之有什么交往。自己虽然才十六,可却是已婚妇人,和他这种情场浪子纠缠什么,还是需要找个机会,表明自己的身份。
“慕姑娘客气了,薛熠一心想与姑娘做个朋友,不知姑娘能否答应?”本来才有点儿的好感,顿时全无,这人本就是个会顺杆爬的主儿,紫茉后悔,刚才怎么还觉得他正经了点儿呢。
“公子眼有血丝,不时还有咳嗽之声,恐是心火过旺,可取两到三朵百合花,用沸水冲之。一炷香之后可饮用,此茶安心润肺止咳。倘若公子觉得苦,也可调些蜂蜜入内。”紫茉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但是刚才他为她弹曲,她很感谢,送他一剂良方,算是还他人情。
紫茉起身告辞,薛熠也是个明白人,若是再做纠缠,只会让佳人讨厌。于是也站起身来,与她道别。
清幽的玫瑰香气渐渐飘远,那是紫茉发间的味道,不似一般发油味道那样厚重。方才为她执伞之时,他便已嗅到。以往他身边的女子,头上总是些馥郁的香味儿,闻多了会让人作呕。而她不同,她身上的幽香总会让人流连,不舍离开。
他期待着下次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