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雨下的很大,夜晚阵阵雨声扰的人都不能安眠。今日晨早,天际方破晓,雨便停了,仿似不愿见到那白光一般。
一辆马车在人行稀少的青石板路上奔走,马车被刻意装饰的低调,却始终还是掩盖不住那股浑然的贵气。
刑部衙门门口,马车缓缓有了减缓的趋势,淡色棉帘掀开,率先下车的是两个女子,倾身向前,相扶随后出来的女子。那女子,轻纱拂面,水眸里不含一丝神情,衣着素朴,质地却属上乘,过往不多的行人纷纷向着那抹倩影投去目光。
那女子下了马车,门口守门的侍卫纷纷下跪,嘴中只道“参见主子。”再无其他,只见那女子淡淡点头,跨步入内。
走进屋内,郑冶已经在门口垂首迎候,“参见贤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若汐疏离的声音在院内响起,未等郑冶起身,便径自走了进去。
昨日裴逸轩应允她给她一日的时间,她唯有今日来找郑冶,方能有一线生机,若汐本以为裴逸轩会宣郑冶进宫与若汐商讨,却不知裴逸轩竟是允了若汐出宫,亲自到刑部查探,若汐自是欣然接受的。
郑冶谢了恩跟在后面一道进去,转头望了望身后,只得几个侍卫随侍,郑冶想这贤妃的架子摆的不大。
进了屋内,里面除了几张桌子和燃着的火炉,便没有其他人了。估摸着是因为她要来,所以就清理现场了。若汐环顾着四周,看了看古代官员的办公室。
郑冶随后进来,身后的侍卫放下了茶水,出去时掩上了门。郑冶躬身朝向若汐,“微臣这里简陋,还”
“本宫不是来游玩的。”若汐打断了郑冶,说道,“本宫所剩时间不多,本宫今日为何来此,想必大人也是知晓。”
“微臣明白。”郑冶看了看天际,躬身说到。
“郑大人对本宫那日提出的几个疑点可有进行查探?”若汐没有再多几句的客套,直接入正题。
“回娘娘的话,微臣有进行推敲与排查。”郑冶沉声说道,脸上表情肃穆,比方才还严肃了许多。
“娘娘的第一个疑点,娘娘可以说那丫环没有动机,但是微臣也可以说有。因为娘娘与柳才人之事宫里很多人知晓,这也代表那丫环也有可能知晓,那丫环又伺候过娘娘,为报恩伺机杀人也不无可能。”
若汐睨视郑冶,显然是不同意他的说法,“郑大人觉得在后宫,一个丫环伺候了主子几个月就会这般为主子了?”
“娘娘这般为了一个丫环求情,也是闻所未闻之事。”郑冶垂首回道。
“郑大人所言极是,不过这也只是郑大人猜测之词,做不了什么证据。”若汐冷语相对。
“娘娘说的是,那么说说娘娘的第二个疑点,毒药一事,是微臣与良妃娘娘亲自搜出,至于是否有人栽赃,有待查证。”
“啪”一声,若汐手掌狠狠拍向木桌,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有待查证?郑大人的意思是到现在也未查证?那郑大人可是知晓今日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
“回娘娘,微臣知道。”郑冶唯有低头承受若汐罕见的怒气,“只是娘娘,若是真有人存心栽赃嫁祸,并非那般容易就能被查到。”
若汐怒声质问,“那郑大人的意思是无能为力了?”
“娘娘息怒,这些是这几日微臣与其他几位大人查探的一些资料,烦请娘娘过目。”郑冶拿起手边的一些纸张,递给若汐。
若汐接过纸张,深吸一口气,才缓下情绪,看向那些所谓理出来的一些思绪。
碧彤和秋烟在一旁面面相觑,若汐这几日太过反常,她们都有些习惯了,她们想,倒是难为了郑冶郑大人了。
“娘娘,您坐下看吧。”碧彤说着手伸向若汐的臂弯,将若汐扶着坐下。若汐顺势坐下,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手里的白纸。秋烟上前为若汐倒了杯茶,然后与碧彤退到一边。
另一边,郑冶就这么站着等候,也不再出声。
若汐仔细的看着,时不时抬头询问郑冶一些问题,郑冶一一回答,若汐听完解释,又继续翻看手中的白纸。她看的甚是仔细,不漏下一个细节。
若汐将手中白纸放到桌子上摊平,然后指向其中一句话,问郑冶,“这些是雅嫔的人说的?”
郑冶看向若汐所指之处,一行黑色字迹,写着柳才人时常殴打之莲等等内容,思索片刻,郑冶沉吟道,“是的,那几人描述都异常清楚,下面两张也是。”
若汐听罢,继续翻看,脑海中却在回忆着那日问半梦的事情,半梦说张雪柳几乎不会打骂下人,对那个婉桃尤其的好。火大之时也会掌嘴,但是基本不会太过火,半梦说她在的时候至少没有见过,难道是只针对之莲吗?
如若这样说,昨日若汐看了看之莲曝露在外的手臂,除了那日看到的一些伤口,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旧伤,与半梦身上的伤完全不同。想着,若汐抬头望向郑冶,“郑大人,这般说柳才人是否打骂之莲也是案情之关键,如何证明之莲是否被虐待,验伤即可。”
郑冶想着也推测,“据那些宫女、太监的口供,柳才人那般打骂,那丫环身上的确会留下不少的伤痕。”
若汐脸上终是露出一丝笑意,找到缺口就好,找到缺口就可以证明事情有蹊跷,至少能再争取多一些的时间。“你且记下,到时一并再说。”
郑冶微微一愣,并不是很明白若汐的意思,直到若汐抬头望向他,郑冶这才垂首,“是,娘娘。”
若汐这才点了点头,继续往下看,一定要找到蛛丝马迹,她就不相信,有谁能做的滴水不漏。若汐几乎在一张没有几个字的白纸上要流连察看很久,有时还要锁眉思索片刻,等自个儿想透了,便往下翻,若是想不通的,便问郑冶,若是郑冶讲完,若汐仍旧有疑虑,便挑出来放到一边。
如此,反复,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若汐低着头仔细的看那张张白纸,没有看到郑冶不时向外头张望的神情。
两个多时辰,若汐一刻都没有休息,连秋烟倒着的茶也未得空饮一口,终于是将手里的一沓不算厚的白纸看完了,又看向郑冶,“本宫那日还说了一个疑点,这些郑大人可有盘问记录?”
郑冶一愣,赶紧收回打量外头的视线,作答:“有。”说着跨步走到另一张桌子上,翻找出另一沓白纸,恭敬的递给若汐。
若汐接过,没有言语,低下头仔细的翻查。
秋烟在一旁,默默的将若汐杯中的茶水倒掉,又换上一杯热的,又默默的递到若汐面前,尽量不扰着若汐。这几日,她乖巧的很,因为这几日若汐的脾气实在差的有些骇人。
若汐指着白纸上的几行字问道,“郑大人,这些又是雅嫔的宫女所说的?”
“回娘娘,是的。”郑冶上前看了看,答道。
“轮着她们竟是说些对之莲不利的。”若汐轻声嘟囔了一句,将那张纸剔出来放到一边,然后继续翻看下面的。
郑冶看了看低头认真阅读的若汐,又看了看门外,今日没有阳光,天气称不上好,但是好歹是不下雨了,什么时辰看这天色约莫还是能猜的出来的。他没猜错的话,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该到午时了吧!
“在膳房做莲子羹之时,一直都有几个人在,没有单独剩下一人之时吗?”若汐看了会儿,又问。
郑冶赶紧答道,“回娘娘,这一点,微臣与几位大臣将那几个人分开询问,所说完全一致,并无单独剩下一人之时。”
“恩,那送去的路上呢?”若汐又将手里捏着的白纸挑了出来,指给郑冶看,“这上面说一路上都有两个宫女一起,可有问她们路上可碰到何不寻常之事了?”
“微臣都询问过了,未有。”郑冶恭敬答道。
若汐听罢,脸上方才才有的神采不见,事情这么看来并不是很乐观,她继续翻看着手上的资料。
即便到时候之莲去验伤,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这也不能真正摆脱了之莲的嫌疑。有一张白纸翻过,手里所剩无几了,忽然若汐眯起水眸,盯着手中的白纸,“郑大人,巧儿是谁?是柳才人的人吗?”
“回娘娘,是的。”郑冶虽然答着,却不是很明白若汐的意思。
“是这个巧儿将碗递给之莲的,就这个时间,是巧儿一人单独碰过那碗莲子羹的,可有盘问她的?”若汐有些激动,一边说着,一边翻看手里剩下的白纸。
“该是最后几张。”郑冶回忆着,也上前帮忙寻找,果然就在翻查到最后第二张的时候,看到巧儿的盘问记录。
“这个巧儿以前与之莲认识?”若汐喃喃自语,“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之莲格外信任她呢?”
思索了片刻,若汐抬头,望向郑冶,“郑大人可知晓这巧儿以前在何处当差?以前与之莲有何交情或者是否有过过节?”
“这……”郑冶有些吱唔,“这些微臣并不知晓。”
“不知晓?这么关键的事情何以不去查明?要不是本宫再求皇上再给本宫一日时间,郑大人这般查案岂不让之莲枉死?”若汐微微愠怒,幸好自己今日来了这一趟,若汐在心里暗自庆幸着。
只是被斥责的郑冶却是一头雾水,“皇上给娘娘多一日的时间了吗?”
若汐听罢,猛的站起身,“郑大人这是何意?”
“微臣不明白娘娘是何意?今日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郑冶沉声说着,心里已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是他不敢肯定。
“你下了处斩命令了?”若汐故作镇定的发问,却怎么也掩饰不了语气中一闪而逝的惊慌。
“噗通”一声,郑冶跪到地上,不敢再吭声。事情已逐渐明朗,郑冶也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若是他不明白一早上贤妃娘娘为何来刑部,若是他不明白贤妃娘娘为何半天都在刑部查看盘问记录,那么现在贤妃娘娘所问,他明白了。
若汐疾步走向门口,打开门,秋烟和碧彤赶紧跟在身后。若汐猛的拉开门,一道道光线刺激着若汐的双眸,冷风钻入,若汐一个激灵,望向那天色,蓦地转身朝向郑冶,“下令,收回指令!”
只是地上跪着的郑冶却是一动不动,别说现在下令已经来不及,即便是来的及,他也是断然不敢下令的。
若汐看向地上的郑冶, 沉声一字一句道,“郑冶,你是听不明白本宫所言吗?”
郑冶跪着转身,朝向若汐,“娘娘,微臣不敢。”
若汐冷冷睨了眼地上跪着的郑冶,转身,跨入寒风中,“碧彤,回宫!”
“是,娘娘。”碧彤看了眼秋烟,秋烟赶紧拿着裘绒披风一溜烟的跟上。
跟在若汐身后,秋烟费劲的把裘绒披风披到了若汐身上,迎着寒风,若汐头也不回的向着马车而去。
在心里,她默然,裴逸轩,今日之事你要如何与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