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来的格外的早一些,酉时刚到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若汐躺在软榻上,几乎一直在睡觉,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这么安心的睡上一觉了。
潇潇收拾完屋子,看着若汐睡的如此香甜,午膳时都没有忍心上前打扰。就这么一直随着若汐睡着,酉时一刻,慕容寒语处理完政事便过来了。
殿内,潇潇已经点上了烛火,幽暗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身姿。慕容寒语走进殿内,便看到潇潇垂首立在一边,软榻上的人儿此刻睡的正是安宁。
慕容寒语不满的轻咳一声,正小鸡啄米般点着头的潇潇猛然惊醒,看到来人是慕容寒语,脸上的防备才放下,“参见主子。”
看着潇潇如此不走心的行礼,慕容寒语只是挥了挥手,望向若汐才问道,“何时开始睡的,怎么到现在还未醒,午膳都准备了些什么?”
潇潇一个激灵,混沌的脑袋回想了一下慕容寒语的问题,然后开始一一作答,“姑娘是上午与我讲讲话就睡着的,到现在还未醒是为何我也不知晓,午膳没吃。”
“什么?”慕容寒语听完便低声怒斥道,“什么叫做午膳没吃,你没看到若汐怀着身孕吗,怎么也不叫醒她吃一些东西?”
“我想着姑娘要睡觉便没去打扰她,怀有身孕的人总是嗜睡一些的么。”潇潇低声嘀咕着,被训斥的很是不服气。
慕容寒语没好气的吩咐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潇潇退下,“去拿些膳食来,跟着睡了一下午,晚上你就不要再睡了。”
潇潇嘟囔着嘴,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潇潇走后,慕容寒语这才走上前去,走到若汐身侧坐下。将若汐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看向那白皙的脸庞,脸上不禁泛起笑意。这样安静的睡颜他很是熟悉,以前的若汐醒着的时候也与睡着的时候一般,恬静、淡然,仿若山间泉水在心尖细细流淌。
只是如今,这一份恬静与淡然只能在这睡颜中寻到了。裴逸轩,你究竟是如何忍心将这样一个女子拖入这凡尘俗世中的。得到了她,你为何不好好守护,非要将她伤的如此彻底,将她逼的走投无路!
在内心愤慨着,视线一路下滑,投向那宽大衣袍下隆起的小腹。心中的疼痛再一次侵袭蔓延,若是他能拥有,他定是好好珍惜。皇位、权利、金钱得到之后到头来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在得到之后他不断的问自己,到最后也没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水眸微转,悠悠转醒,迷茫的睁开双眸便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俊颜。面无表情的看了半晌,若汐嘴角才扬起弧度,“你来啦。”
敛去所有情绪,慕容寒语点点头道,“睡了这么久可是饿了,现在怎么这么贪睡。”
说着将若汐扶起来,将软枕给若汐垫在身后,才将若汐的身子好生放下。又给若汐倒了杯热茶,慕容寒语才回到座位上坐好。
啜了口手中的热茶,若汐轻声呢喃,“也不知晓现在为何这么贪睡,许是这几日都未曾睡好,许是因为有他吧。”说着视线望向小腹,面上却无一丝暖意。
慕容寒语垂首饮茶,并未与若汐一道看那隆起的小腹。静默蔓延,两人陷入沉默。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若汐环视一周,并未见到潇潇,“潇潇人呢,方才不是在这里伺候我吗?”
“我让着去拿膳食了,想着你醒来定是要饿了。”慕容寒语顿了顿又道,“以后即便是贪睡也应该让潇潇把你叫醒,饿着肚子总是不好,你不要吃孩子还是要吃的。”
慕容寒语话音刚落,若汐就抬头望向他,随后淡淡道,“这孩子是裴逸轩的。”
慕容寒语一愣,心头一股涩然化开,这个孩子是谁的他当然知晓。即便如此,慕容寒语还是对着若汐点头。
静默片刻,若汐闷声又道,“这孩子,留不了。”
慕容寒语一下便怔住,不敢置信的望向若汐,视线随之下滑又望向若汐的小腹。什么叫做孩子留不了,为何留不了,她竟是能做到如此狠心了吗?
正准备开口寻问,门口传来了潇潇请示的声音,“皇上,奴婢送膳食来了,是奴婢给拿进来吗?”
慕容寒语看了看垂首的若汐,才对着门外吩咐,“你送进来就好。”
“是。”潇潇应声,接着门就被轻轻推开了。潇潇端着膳食进来,将手中的盘子放到木桌上之后便又出去了,然后再次端着两个盘子进来,如此反复好几次,才算是将所有的膳食都拿了进来。将门口的众人遣散后,潇潇才将木门关上,进来伺候两人用膳。
慕容寒语将若汐扶到木桌旁,亲自给若汐准备碗筷,盛了一碗饭递给若汐才接过潇潇递来的瓷碗。若汐拿起筷子,看着一桌子的菜肴,虽然这几日都没有吃好,但是此刻胃口却也不大好。
夹了一颗青菜,若汐嚼了几口问道,“以锦国不是以面食为主吗,怎么今日准备了这么丰富的饭菜?”
“皇上知晓姑娘不爱吃面食,所以特意让奴婢去准备的。”潇潇无心,在一旁说的异常欢乐。
若汐看了眼身旁的慕容寒语,脸上笑意不减。慕容寒语闷声用膳,完全感受的到若汐投来的视线,却视而不见。夹了一个鸡腿递给慕容寒语,若汐又道,“其实以锦国的面食并不难吃,多吃吃许是就习惯了。”
慕容寒语看着眼前多吃的鸡腿,心下止不住一阵欣喜,终究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继续闷声吃饭,珍惜一时便是一时吧。
用膳用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若汐早就吃饱了,不过就是坐在饭桌上陪陪慕容寒语罢了。今日的慕容寒语倒是胃口好的很,吃了足足两大碗饭,到现在还不肯松口。
见慕容寒语毫无节制的大口大口的喝汤,若汐不禁有些担忧,“晚上吃这么多,小心撑着胃了,睡觉时定是要不舒服了。”
“晚点睡便是了,潇潇去拿些糕点与水果来,我陪你吃一些再去走。”慕容寒语一边喝汤一边吩咐潇潇。
潇潇点头便要出去,被若汐叫住了,“不用了,那些我吃不下了,不用再去拿了。”
“我可以吃,你去拿来吧。”
潇潇左右为难,虽说慕容寒语是自己的主子,但是慕容寒语有多紧张若汐她也看的出来。当真若汐要是不肯,慕容寒语也绝对不会强求,所以她此刻就在衡量着自己到底是去拿还是不去拿。
“还不去?”看出潇潇还在无聊的思索,慕容寒语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
潇潇一个哆嗦,赶紧应声准备下去,却再一次被若汐叫住,“潇潇你将这些收拾了,拿出去在外面守着。”
潇潇面露为难的转过身子望向慕容寒语,慕容寒语这才望向若汐,“拿些过来,一起吃一些,我便去批折子了。”
“不用了,我还有事与你说。”若汐正色说着,未等慕容寒语开口,若汐又道,“若是你一直准备如此躲着,那我留在这里也没多大意义,打扰你一晚上,明日我就会离开。”
紧抿着唇,看着眼前脸上微沉的若汐,慕容寒语叹了口气,无耐道,“将东西都收拾了,去外面守着。”
“是。”潇潇收到命令,马上利索的上前,将桌子上的碗筷、盘子一骨碌的全部收拾了。动作之迅速恨不得让一旁的慕容寒语上去揍她一顿。
一眨眼的功夫,潇潇就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收拾了,跟着自己也赶紧福身出去了。不敢去看慕容寒语的脸色,潇潇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并贴心的关上了木门。
殿内,此刻愈发的安静了。两人邻座着,并不看对方一眼,始终保持着这般的默契。就这么静默了片刻,到底是若汐先打破了这份静谧,“我说过我此来以锦找你是有事与你商量。”
慕容寒语俊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你不说我也知晓,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说你是单纯来找我的。”
没有接着慕容寒语的话题继续,若汐无意再拐弯抹角,她坦然道,“血玉兵符之事我已经知晓,神族之事我也已经全然了解,我知晓五国皇室对此都是趋之若鹜。既然如此,你慕容寒语该是也很有兴趣吧,不然当日也不会想办法接近我了。”
“若是我说当日我接近你之时并不知晓兵符在你身上你可相信?”
“我信!”若汐嫣然一笑,她当然相信,因为那时候除了紫煜没有任何一人知晓兵符在自己身上。如果那时就知晓,该是没有后来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了吧。
慕容寒语心下方升起一股暖意,就听若汐又道,“但是你当时接近我始终是有目的的不是吗,对此,我并无异议。只是,你不该让影跟着我的。”
提到影,若汐明显看到慕容寒语眸中一闪而逝的悲戚与自责。她猜测不到身为皇家人的慕容寒语内心究竟是何想法,但是她能感觉的到慕容寒语是有情绪的。若汐安慰自己,这个男人不比裴逸轩,他终是没有太过冷血。
“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也无意追究,影的仇我发过誓要为他报。”提到影,若汐的情绪也一下低落很多。脑海中不断的回想起夜修那些让人不忍联想的描述,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她沉声继续道,“你是否愿意和我合作?”
深邃的黑眸紧紧盯着若汐,半晌之后慕容寒语才缓缓出声,“你说若是血玉兵符与你两者选一,我会选择什么?”
盈盈一笑,未有片刻迟疑,若汐道,“你现在没的选择,你现在能得到的只有兵符,没有我。”
“若汐!”
“现在只给你一个选择,与我合作,挥兵启云。赤月族会全权听我指令,任你差遣,事成之后,启云国将纳入你以锦国国土范围,而我……”
说到这里,若汐忽而顿住,顿了顿她才冷声继续,“我只要裴逸轩的命!”
眯起双眸,慕容寒语审视着眼前眸中含着嗜血光芒的若汐,嘴角牵扯出一丝苦笑。这样的若汐在意料之中,他却不忍见。
“兵符与你,天下与你,我宁负天下不负你!”
内心不可避免的被深深震撼,原自己还是有知觉的,原心还没有麻木。是吗,天下与她,真的会选择她吗?若这是一个谎言,她都愿意相信一次,但是即便相信又如何,事情早已变的谁都不能控制。
很多事,晚了!
如此一来,又不得不回想当年,若是当年她跟着他回了以锦国,如今怕是又会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笑意依旧挂在嘴角,若汐讷讷道,“如今兵符与我同在岂不是更好吗,不用负天下,不用负我。只是慕容寒语,你要答应我,你能得到的只有启云,至此四足鼎立可好?”
慕容寒语没有回答,看着若汐反问道,“发动战争避免不了死亡,你可是想好了?”
两人视线相触,若汐率先移开,望向别处,口中念道,“说我自私也好,大爱也罢,裴逸轩在一日,西元大地就得不到安宁。想要成就最后的安宁,总是要有人牺牲的,就当是让启云国付出一点代价吧。”
怔怔的看着吐出这样一番话的若汐,犹记得不久之前,两国交战,她宁愿背负天下骂名,也不愿再有一人牺牲。到如今,竟是成为了战争的主导与发动者,即使将面对的是成千上万人的死亡,她亦是无动于衷。
“你可是想好了?”
“想好了,现在只等你点头,只要你应允,我们的计划便正式开始。”不再多想,若汐回头望向慕容寒语,等着他的回答。素手覆上小腹,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多久,这个孩子就不能再留了。
轻轻颔首,慕容寒语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