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凝滞了。阿黎和柳乾,就那样静静的,沉默的望着对方。
本来这个时候,阿黎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惊慌失措,焦急的向柳乾解释,可是她的脚好像被粘在了地上无法移动,喉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柳乾一直在等着阿黎的解释,哪怕是骗骗他,说她只是和书馨赌气,说她并不是真的那么想,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一个字的解释。柳乾最后深深望了阿黎一眼,脚步踉跄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
柳乾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阿黎的脚这才移动了一小步。喉头一动,她放下手中的碎瓷片,不由自主的想追上他去,把事情说清楚。可是没还走两步,眼前的景象就开始摇晃,阿黎忙用手撑住桌子,摇了摇自己晕晕乎乎的脑袋。
身体原本就不好,现在还怀着孩子,失了血,一晚上没睡觉,刚才又和书馨吵了一架,此时的阿黎是真正筋疲力尽了。
微微转头瞟一眼门外的路,阿黎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
罢了,有什么好解释的呢?都说了,自己根本不会属于这里。这样也好,让柳乾看清楚,自己一直都是如此自私尖锐的人,或许,他就会死心了吧。
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都不必对彼此有更多的心思。简单清楚,干脆利落,她做他要求的,他给她想要的。事情结束,从此相见视为陌路人,生死好坏各不相干。
既是无心,她也承受不起他的一颗真心,何必给他虚幻的希望,让他在猜测忐忑之间患得患失,忽喜忽悲。欠下东西,可以还,但这世间最难还的便是情债。
她这辈子已经是属于苏青翊的了,下辈子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如果有选择的话,她还是会选苏青翊。因此对于柳乾的心意,她是永远无法回应了。
除了柳乾,还有穆则帕尔,和祁梓耿。她只愿他们活着的,好好找到那个属于他们的人,已经不在的,下辈子不要再遇到自己。
辜负了这么多人,她还真是罪孽深重。阿黎坐在桌子旁边,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眼里微微失神,嘴角无意的勾起一抹浅笑,似是无奈,又似是嘲讽。
柳乾走了一段路以后,猛然停下回头望去。随后眼睑低垂,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寂落。
自嘲的一笑,柳乾倾身倚靠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树干上。树上有稀稀落落的叶子掉落下来,飘飘摇摇,最后安稳在泥土之上,沾染了一身尘埃。
自己在期望些什么呢?她不喜欢自己,自己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可是在亲耳听到她那样斩钉截铁的说出来以后,他的心,还是不可遏制的狠狠抽痛了。
她说的没错,自己就是喜欢她,莫名其妙的喜欢她。就算她不喜欢自己,利用自己,欺瞒自己,嫌弃自己,厌恶自己,自己还是无法停止对她的喜欢。可是他也很痛苦很纠结呀,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不要喜欢她,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情之一字,本就无由,奈何我们都是凡人。
将房间收拾好,阿黎只觉得疲累不堪。从枕边拿出昨晚柳乾送给自己的药,阿黎给自己换上,费力的包扎好,一头栽到榻上,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期间没有人叫过她。看来书馨是真的生气了,连饭都不给自己送来。
不过也是正常,哪个女子愿意看到要和自己心上人成亲的情敌,还去照顾她?要是她,她也懒得搭理,何况自己还那么凶的和她吵架。
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阿黎还真觉得有些饿了。早上只顾着和书馨吵架了,饭都没怎么吃。眼下这情况,还是自己去厨房吧。有什么吃点什么,没有就自己做点,总不能饿着孩子。
阿黎打开门,正欲迈脚,就看见一个食盒放在门口。
像是书馨不愿看见自己,又迫于柳焕璋的命令,所以才选择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吧。算了,怎么着也不能和吃的过不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饱了才有力气和柳焕璋斗智斗勇。
阿黎将食盒拿进房间里,饱饱的吃了一顿。没人和自己争吵,也不用看人脸色,这顿饭,吃的真是舒畅。
如此看来,有时候孤独寂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很少有人能忍受得了而已。她也只是个俗人,一时的清净固然好,可她也并不愿意一辈子这样。
她只是觉得,每个人都需要在匆忙前进的时候,偶尔停下来看一看想一想,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否是自己当初想要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晚上的时候,阿黎本想去看看族长恢复的如何了,可是一想到自己两次在那里遇到柳焕璋都是半夜时分,阿黎就觉得还是白天的时候去比较安全。
难就难在,白天的时候,宅子里耳目众多,要想人不知鬼不觉的溜到族长的房间里,确实是困难重重。
而且明天就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后天自己就要穿上嫁衣嫁给柳乾了。明天,是自己最后的期限了。
怎么办……阿黎发愁的皱眉咬唇。看来,还是得麻烦柳乾。
第二天早上,阿黎吃过饭就去了柳乾房间找他。这还是阿黎第一次来到柳乾的住处。
阿黎“砰砰砰”的拍了三下门板,里面传来柳乾的问话:“谁?”
“是我。”阿黎说话的同时,柳乾也真好打开了门。
柳乾没想到阿黎会来找自己,不禁感到十分意外,一时间就站在了门口,忘了该干什么。
“不请我进去吗?”阿黎笑问。
“噢,那个,你进来吧。”柳乾这才让开路,请阿黎进去坐,然后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阿黎环视了一圈柳乾的房间,倒是很干净简洁。门窗还有桌子盘子茶具上,都贴上了新剪出来的大红喜字,看来柳焕璋准备的很齐全。
见阿黎不说话一直打量着自己的房间,目光还落在了昨天贴上去的喜字上,柳乾脸色浮现出尴尬之色,面颊略微泛红。
“阿黎,你找我有事吗?”柳乾音量加大,把阿黎的思绪拉了回来。
阿黎不意思的笑笑,点头说:“我确实有事情找你。”说完,阿黎看了看门外,虽然没人,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阿黎还是去关上了门。
柳乾看着阿黎一系列的举动心生迷茫,不知所以的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阿黎坐下来,压低了嗓子和柳乾说道:“我想让你去和你三哥说,你想带我去看族长爷爷,希望能把我们要成亲的事情告诉他。可以吗?”
“你想去见族长爷爷?”
“嗯。”阿黎点头道:“我想去看看族长爷爷有没有好一点。”
柳乾皱眉,看向阿黎的眼里似乎不忍,他说:“如果族长爷爷好了的话,三哥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现在没什么动静,应该是……不管用吧……”
听得柳乾的话,阿黎心里憋屈的不行,被他气得都快翻白眼了。就算是族长爷爷好起来了,他又怎么敢让柳焕璋知道?
这个柳乾,看上去虽然老实,但也不至于傻吧?他所谓的三哥,根本就是个心术不正的人,他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阿黎气急,站起身来在柳乾面前走来走去。
她发现的事情,到底是瞒不了柳乾。阿黎站定,看向柳乾。他这人实诚,相信他三哥也是因为他三哥自小就和他亲近对他好。从她的观察来看,柳乾对族长是真心敬重爱戴的,相信到时候族长的话,他一定会相信。
“你就先答应我吧,好不好?等我们去了族长爷爷那里,我再和你解释行不行?事关重大,当我求你了。”阿黎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女子的眼泪大概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了。而阿黎此刻泪眼氤氲,明明泪水已经在眼眶里了,她还极力忍着不哭出来,则更让柳乾看着心疼。
柳乾别扭的调转头去,说:“我答应你就是。”
唉,柳乾在心里叹气。自己真是没用啊,昨天回来的时候,还一直跟自己说,以后要和陆雅黎保持距离,不再因为她折磨自己了,可是今天一看到他,自己立刻就方寸大乱了。她可真是自己的克星。
说是要心如止水,可已经动了心,要想回到当初又谈何容易。
柳焕璋的房间里,柳乾和阿黎并排而立,站在柳焕璋面前。
“你说,你想去看望族长爷爷?”柳焕璋狐疑的看着柳乾,对他突然之间想去看望族长这件事情很是惊讶。
柳乾还是和平常一样,憨厚诚挚的点头说:“是,三哥。明天,就是我和阿黎……成亲的日子,我想去看看族长爷爷,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族长爷爷一直对我很好,如今我长大成亲要娶妻了,如果不去和他说一声,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说的有理,说不定,族长爷爷知道你要成亲了,一高兴,病也就好起来了。”柳焕璋听了柳乾的话,潇洒一笑,继续说道:“好,你就去吧。”
看着柳焕璋这个样子,阿黎虽然没有任何表示,心中却觉得讽刺至极。在这里最不愿意看到族长爷爷好起来的人,恐怕就是你了吧。
“谢三哥!”柳乾拱手弯腰,向柳焕璋行礼。
柳焕璋在柳乾和阿黎离去的时候,吩咐道:“族长爷爷需要静养,若是睡着,你说完就出来吧。”
“知道了,三哥,我不会打扰太久的。”柳乾温和一笑,柳焕璋示意他快快去吧。
看柳焕璋对柳乾的样子,似乎十分信任。从她了解到的情况看来,在这里柳焕璋唯一真心对待的人,怕是只有柳乾了吧。不过真的很奇怪啊,柳焕璋这么一个阴险毒辣的人,为何独独对柳乾这么好?
“喂,柳乾。”
听到阿黎叫他,柳乾停下来,疑惑的看着她。
阿黎问道:“你和你三哥,为什么这么好啊?”
阿黎问看以后,柳乾的眼神渐渐不在阿黎身上,变得渺远起来,似乎在透过阿黎看着别处。
就在阿黎以为他不愿意回答自己的时候,柳乾的视线从远处拉了回来,悠悠的开口说:“三哥他其实是三叔捡回来的。他从小的时候就性格乖僻暴戾,一点点不顺心的事情就会法很大的火。有一次三哥和三叔吵架后自己跑到后山去,没想到却惊动了守护西玉银莲的神兽大白熊,被大白熊打得浑身是伤。那时候我也顽皮,躲在后山玩,听到他们打斗的动静跑出来一看,大白熊正要一掌拍到三哥头上,我一心急就扑了上去,最后大白熊的那一掌就落在了我背上。”
“大白熊是神兽,他那一掌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昏迷了半个月,最后还是族长爷爷救了我。从那以后,三哥就和我格外亲近,对我特别好。”
柳乾说完以后,阿黎了然的说:“怪不得……原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样看来,他虽然不是好人,也不是完全无可救药嘛……”
谁知阿黎这句话却让柳乾不高兴了:“谁说三哥不是好人了?三哥他只是脾气不太好,他人不坏的。我想可能是小时候被人遗弃让他对人都不信任,所以行事有些怪异。若是你真心对他,他也会对你好的。不光说我,就拿族长爷爷来说,三哥对他也是很敬重的,就因为族长爷爷救了我的命。”
阿黎撇撇嘴,没有再说话。这话,等你见了你的族长爷爷你再说吧。敬重?难道没有向对其他长老一样将族长爷爷关在密室里,这样就是他的敬重了?如果他真的敬重族长,就不会给他下毒了。
他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坏人!阿黎心里暗暗道。不过……阿黎突然奇怪的看了柳乾一眼,随即否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柳乾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他对柳乾那么好,应该不会给柳乾下毒吧?
虽然阿黎一直跟自己说,柳乾应该是个例外,可是心里还是很没底。
柳乾被阿黎那个奇怪的眼神看的心里疙疙瘩瘩的,刚想问阿黎什么意思,阿黎就抢先开了口说:“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赶快去看族长爷爷吧。”
说罢,不给柳乾追问的机会,阿黎便急步向前走去,柳乾无奈,赶紧跟了上去。
进了族长的房间,阿黎谨慎的问柳乾:“这里不会有人在监视吧?不行,我不放心,你去四周查看一下。唉,还是不行,你给我在外面看着,不能让人进来。要是有人要进来,你就提前给我个讯号。”
柳乾看着这么紧张的阿黎,有些无语:“阿黎,三哥怎么会让人监视我们呢?”
这个蠢货!你三哥对你放心,对我可不放心!阿黎瞪了柳乾一眼,柳乾只好听阿黎的话。可是柳乾还没走出房间,就被从榻上起来的族长给拉住了。
“族……唔……”柳乾惊讶的差点大声叫出来,幸亏族长及时捂住了他的嘴。柳乾的两只眼睛惊讶的看着族长爷爷和一点都不意外的阿黎,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族长看了眼阿黎,又看向柳乾,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柳乾说:“不许出声,跟我来。”
柳乾点了点头,族长这才放开他。族长又看向阿黎,阿黎也对他点了点头,族长这才放心。
只见族长掀开榻帘子,钻到了榻底。阿黎看到族长这个举动,心里有点郁闷,难道族长为了防止有人偷听,要他们钻到榻底说话?
可是族长却没有立刻叫他们进去,而是在榻底摸索了一会儿,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东西来,放在了刚才左手按着的地方。
然后族长的手用力往下一压,榻底下就出现了一个不到一米见方的通道。族长指指阿黎和柳乾,又指了指通道,阿黎现在已经豁出去了,便第一个钻进去沿着通道口往下的梯子爬了下去。
紧接着是柳乾,最后才是族长。
族长下去以后想点亮了下面的灯,然后把门锁上,这才看向两人。
阿黎还在打量这个密室的时候,柳乾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疑惑,问族长说:“族长爷爷你好了吗?你没事了?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啊?这是什么地方?你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密室啊?”
阿黎却只问了一个问题:“这里,不是柳焕璋去的那个密室?”
族长赞赏的看了阿黎一眼,说:“的确不是,他不知道这个地方。”
“族长爷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见族长只和阿黎说话无视自己,柳乾心里顿时不平衡了。
族长看着孩子般的柳乾,训斥的说道:“你那么多问题,我能回答的过来吗?!”
柳乾被族长这么一训,立刻低了头不再说话。
族长再次看向阿黎,问道:“你就是若楹的女儿?”
阿黎点头,族长看向阿黎的眼神愈发温和起来。“好,好……”族长仿佛很欣慰的样子。
受不了这种磨磨蹭蹭装神弄鬼的气氛,阿黎直接问道:“族长爷爷你没事了吧?那你赶快把柳焕璋到底想做什么告诉我们啊!还有,你和几位长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个都这么没耐心!”老族长拿阿黎和柳乾没办法的摇摇头,目光触及到柳乾的时候,族长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
老族长没有立刻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一把抓起了柳乾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搭上柳乾的脉搏。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族长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这让阿黎心里一紧,难道,柳焕璋真的也对柳乾下了毒?
放下柳乾的手,族长还没说话,阿黎就着急的问道:“族长爷爷,怎么了,柳乾他的身体,有问题嘛?”
柳乾也是拧着眉疑惑的看着老族长。
老族长哀叹一口气,又是气愤又是心痛的说:“乾儿……中了蛊……”
“中了蛊?”阿黎惊讶的反问。若是中了毒,最多她受点疼,还是能救了的。可是这蛊……阿黎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柳乾这个当事人,倒是比阿黎更加冷静,他只是很平静的问:“什么蛊?”
“同命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