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孙侑棋和秦奕朗又是三天没见。周一例会的时候,孙侑棋看着秦奕朗,觉得他今天好像心情特别好的样子。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好像变回了以前那样。孙侑棋有些恍惚,他为什么一下子这样,又一下子那样了。
例会开到一半,秦老爷子突然出现,并且终止了会议。孙侑棋看到老爷子进来的时候,跟大家一样,都十分不解。老爷子的脸上写满了愤怒,而且,他的视线是落在秦奕朗身上,而不是她孙侑棋身上的。而秦奕朗,似乎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嘴角依旧是挂着笑。见到老爷子进来,一点都没有惊奇,只是站起来,微笑着说:“爷爷,您来了!”
看得出来,秦奕朗说这句话的时候,老爷子的火气“蹭”地上去了。不过,老爷子这种久经沙场的人,控制情绪的本事自然不会弱。把在场的人都给遣散了,会议室里只剩下秦家的祖孙俩。孙侑棋临走的时候,看了秦奕朗一眼。她有些担心,老爷子这样盛怒之中,不知道会对秦奕朗做出什么事情。
秦奕朗正好也把视线投在她身上,两人对视的时候,孙侑棋愣住了。秦奕朗的眼里,分明是她熟悉的深情。可是,明明前几天,他才那么冷漠地对她。她真的有些糊涂了,但有一点,她还是知道的。今天,会发生很重大的事情。女人的第六感通常都是很准的。
会议室的门关上的一刹那,老爷子一甩手。“啪”的一声,响彻了整个会议室。秦奕朗的头向右偏去,左脸一个明显的鲜红手印。老爷子愤怒地看着他,说:“就为了那个女人,你要这样跟我作对吗?”
秦奕朗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看着老爷子,说:“为了她,什么都是值得的。爷爷,我尊敬您,但不会为了您,改变我的决定。”秦老爷子的火气越来越大,看着秦奕朗,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孙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动用这样的手段,逼他就范!
“爷爷,我不是我爸爸,我没那么窝囊。我的女人,我一定会好好守着,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更不会让她到死,都带着遗憾。”秦奕朗沉声说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老爷子的心上。
老爷子有些恍惚,他没想到秦奕朗会知道这些事情。他以为,秦奕朗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父母的事情的。他还一直以为秦奕朗是个小孩子,虽然有时候会叛逆,但还是可以由他控制着的。现在,他才发现,秦奕朗真的长大了。这个孙子,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在处事的手段上,好像也超过他了。
他果然跟他父亲不一样,他父亲,确实没有他这么狠心,连家族的企业,都敢用来当筹码。当初逼着秦奕朗的爸爸妈妈分开的时候,老爷子甚至都没有花太多的心思,把人往英国一带,就搞定了。虽然秦奕朗的爸爸一直在反抗,但也只是在家里小打小闹,他从来不放在眼里。即使到最后,秦奕朗的爸爸去世了,老爷子也没有后悔过。他们秦家,是要一个门当户对的亲家来匹配的。如果阿猫阿狗都要来跟他们攀关系,那他们家的这些资产,怎么还能有现在的发展?
老爷子眯起眼睛,看着秦奕朗,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那些钱,那个公司,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秦奕朗抿嘴,笑着说:“从您把我带回家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准备着。”老爷子一惊,那个时候,秦奕朗不过十二岁!
秦奕朗轻轻一笑,说:“爷爷,如果我告诉您,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侑棋了,你会不会后悔,当初拆散我的父母,让我留在孤儿院?”老爷子再次吃惊,惊愕地看向秦奕朗,说:“孙侑棋是孤儿?”秦奕朗摇头,说:“她只是来孤儿院做义工。对我来说,她比您更亲。我的第一个亲人,就是她。所以,我不是要忤逆您,或者在恨您。我只是更爱她!”
是的,孙侑棋是秦奕朗一直以来的信念。在他孤单黑暗的童年,她是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孙侑棋来得重要。即使是他的亲生爷爷,把他从十二岁养到二十二岁的爷爷,也没有她重要。
老爷子自嘲地笑了,说:“原来,你跟我回家,是想着怎么跟我对抗,然后和那个女人一起?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这个爷爷放在眼里。”他唯一的孙子,唯一的继承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是这样对他的。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秦奕朗身上,那么用心地栽培他。却原来,只是在助长他如何地背叛自己,如何地和自己对抗!老爷子觉得十分讽刺,过去的十年,他的所有辛苦,原来,都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奕朗摇头,说:“爷爷,我从来没想要跟您站在对立面。我只是想要跟侑棋在一起,我只是想要她罢了。我对秦氏,对您的资产,都没有兴趣。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侑棋来得珍贵。可是,我爸爸妈妈的例子摆在那里,如果我还像是爸爸那样,那么我只能遗憾终身。如果您能接受侑棋,那我依然是您的孙子,秦氏依然是您一手创立的资产。”
他要的,不过是老爷子的不反对。他甚至不奢望老爷子的祝福,只要老爷子不会像对他的爸爸妈妈那样,对他跟孙侑棋,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就好。他只是这样单纯地,想要跟孙侑棋在一起,仅此而已。
老爷子看着秦奕朗,眼里的伤悲,不是不让秦奕朗动容的。这个人,毕竟是他的爷爷。这十年来,他身边的亲人,就只有爷爷。虽然平时对他很严厉,但爷爷从来都是为了他好。除了孙侑棋的事情,其他的,他都可以屈服。但惟独孙侑棋,是他怎么也不愿意放弃的。
秦奕朗走到老爷子身边,垂头看着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些哽咽地说:“爷爷,我也很想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跟Shirely一样,伏在您的膝头,跟您撒娇。可是,您从来没有给过我这样的机会。小时候,唯一一个会抚着我的头,温柔地喊我‘朗朗’的,只有侑棋。我爱她,从十年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爱着她。接受她,接受我跟她的感情吧?爷爷,就当是纵容我一次!”
老爷子看着秦奕朗,他的孙子,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孙子。他告诉自己,他爱了一个女人十年,他一定要那个女人,他在求自己成全。二十几年前,他儿子也是这样,泪流满面地跪在自己面前,求他的成全。二十几年前,他没有成全他的儿子和那个女人。二十几年后,他的孙子,他该成全么?
秦奕朗那样希冀地看着老爷子,老爷子好像看到了十二年前,他的儿子一样。秦奕朗长得跟他爸爸很像,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像。但最像的,是现在这样的眼神。期盼他点头,期盼他松手。
老爷子想起了那个时候,秦奕朗的爸爸刚刚得到他心爱的女人的死讯。他当时眼里都是绝望,整个人几乎进入了癫狂的状态。不吃不喝,只是一遍遍地喊那个女人的名字。老爷子问自己,那是他希望看到的吗?当然不是!有哪个父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那样!
他分开秦奕朗的爸爸妈妈,是希望他爸爸能够意气风发地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然后开枝散叶,和妻子幸福一生。而不是和爱人分开后,郁郁寡欢,最后郁结而终。
老爷子的眼眶有些湿润,他看着秦奕朗,沙哑着嗓子,问他:“奕朗,你这辈子,真的只要孙侑棋一个吗?没有她,你就真的活不下去吗?”秦奕朗点头,十分肯定地说:“是的,没有她,我活不下去!这辈子,我只要她一个,除了她,我谁都不要!”老爷子大大地吐了口气,拍了拍秦奕朗的肩膀,说:“好,好!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怎么反对!你自己不要后悔就好!”
说完,老爷子就转身,离开。秦奕朗站在会议室里,看着他爷爷的背影。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了,腿脚都不利索了,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外走。他心疼的,那毕竟是他的爷爷!
“爷爷,谢谢您!”秦奕朗对着老爷子的背影喊道。老爷子摆摆手,并没有停留。他想,他是真的老了,没有以前的野心了。孩子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想再固执地去反对,弄得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一个公司,孤独地走到人生的尽头,到死了,也没有孙子在床边送终。
没有哪一个长辈想看到孩子不幸福的,只是,有时候用错了方式。以为是在守护,但其实伤害了孩子。秦奕朗想,他爷爷,还是爱他的,只是表达的方式有些问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