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幼年逝母,父宋承天本是忙于事业的,总以为妻子的离世与自己的忽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宋承天对宋煜百般宠爱,彼时事业也蒸蒸日上,也就愈发用心。在这样的关爱下,本就顽劣的宋公子更加无法无天,玩闹尽兴,在纵容下,其蛮不讲理的程度和古时受帝王溺爱的小公主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然,当宋承天试图表明自己再娶的愿望时,十八岁血气方刚的宋公子不同意,而且,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宋承天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这时提出来也是因为真的很想和庞秀美再结连理。用强的,他怎么舍得?本就对儿子那么愧疚,他怎么能够没有得到儿子的同意就再婚?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让庞贝贝接近宋煜。庞贝贝是庞秀美的女儿,最爱的也就是她妈妈,所以,她支持她再次追求幸福,她也答应妈妈的要求。宋承天和庞秀美当时是想,让宋煜接受庞贝贝,进而接受庞家人。
庞贝贝想了许久,她比宋煜年长三岁,装成转校生不好,那大学生就实习老师好了。她不担心学校那边,因为宋承天权势会摆平一切。她要做的,就是征服宋公子这个小霸王。她没有仔细看过宋煜的照片,想,总会认识的。而且,听宋承天和妈妈说,应该是个衣冠禽兽……不要被迷惑才好!
他们一边急着要结婚,毕竟那么晚,再遇到爱情,很难得。所以庞贝贝做实习老师的事也很快被安排好。庞贝贝几乎刚得知要去驯服一个小怪兽,立马就要去实践了。
是夏,宋公子高三刚开始。
阳光是温暖灼人的,步行在校园中,拿着教案的她有些恍惚,好像自己真的是个美术老师。她确实是美术系的,也想过自己成天画画的模样。她也有微微的紧张。经过梧桐树时,她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那颗树,也着实普通,除了高大。窸窣摇晃的树叶却泄露了树的秘密。
“美人姐姐,你的内衣露出来了。”轻佻的声音从天而降。
内容实在不雅,让专心的她受了惊吓,驻足于梧桐树旁,又羞又愤地仰头,想要看看是哪个色胆包天的小鬼。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出言不逊!
笑容张扬,眉眼明净,年华正好的宋公子就那么毫无预兆地落入她的眼,敲击她的心房,差一点怦然心动。幸好,她过了十八岁花季,少女情怀也一直被深埋。
与此同时,长发飘飘,杏目瞪圆的庞贝贝,是真的让宋公子情动了的。他本来不过是看她匆匆而过,玩性大起,想吓唬她。结果,一个不小心,吓走了自己沾花惹草的花心。
她没有过多停留,相信自己是衣衫完整的,反复强调自己还要去上课。但是她心里明白,那一刻,她真的是落荒而逃。
美丽女子转身离去,可急坏了宋公子。
“别……”宋公子一激动,“走”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训练多年的平衡感离开了年轻的身体,顷刻不协调了。伴随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和随之的闷哼,宋公子毫无风度地摔在了草地上,华丽丽地给了庞贝贝一个终身难忘的见面礼。
他仍垂死挣扎,对着她纤细而美丽的背影喊:“我叫宋煜。美人姐姐,你呢?”
她听到那让人无法忽略的巨响后就知道他该是从树上摔了下来,本想回头。那场景定会让她捧腹大笑。然而,她听到了宋公子迫不及待的自我介绍,断了念想。她叹息一声,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很好,原来,你是宋煜,那个蛮不讲理的宋公子;原来,竟会这样相识;原来,你是你。她现在有些矛盾,一方面,庆幸自己居然那么轻易博得宋公子的好感;一方面,却有些失落,她以为,刚刚这样的际遇,该是纯净的,结果,终究是要复杂起来。
“美人姐姐……”宋公子着实摔痛了,加之不想毁坏自己的形象,就没有连滚带爬地追过去,只是不死心地呼喊着,希望美人可以回眸一笑。他到底是失望了。
庞贝贝那时是想,既然注定是要成为姐弟的,那么她就不能爱他,也不能让爱有机可乘。所以,在她心还在为这样的遇见柔软时,她不许自己再回头。
宋公子在草地上坐了好久,想的都是香迹早已不可寻的美人姐姐,譬如怎么勾搭。终于,在昔日瞎混的同学的扶持下,略带艰辛地回了教室。一直近乎横行霸道的宋公子,何时这么狼狈过?
宋公子向来是不给老师面子的,他只需要读完高中,怎么读完,没人敢管。他虽是艺术生,但他还真没有一技之长……
美术课,宋公子和其他课一样,懒懒地低垂着头,准备累了就睡觉,不累就折腾自己的“小手下”。也许,在梦里,他早就认识清晨那个美人姐姐了。中午,宋公子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食堂近乎蛮不讲理搜查了,没有!有多想见美人姐姐,宋公子就有多气愤!
“你们好,我是某美术学院的大学生,还没毕业,来这里实习。我是庞贝贝。”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宋煜低垂着头,根本不管是否上课。也该是这样,他有宋承天那么溺爱。她自嘲,有些人就是拥有那么多爱而不懂珍惜。
台上女子清亮的嗓音仿佛是为他而生,他一听,就仿若有心灵感应般,猛然抬头。果然,是他找寻一个中午加半个早上的美人姐姐。
还是白衣素裙,长发飘飘,温柔如水的眼睛,真的可以浸透宋煜的灵魂。
他本能地站起,不顾后果地惊呼:“美人姐姐,原来是你?”
宋公子花名在外是很早的事,这次他却把魔爪伸向了新来的实习老师,高三(1)班的男生都起哄了,女生表面安静,实则暗潮汹涌。那些曾经和宋公子好过的女生,对新来的老师充满了敌意。
庞贝贝一时不能适应,毕竟,她真的没有从师经验。
“不许吵!”宋煜拿出了宋公子的野蛮。
宋公子的薄面,他们总是给的,毕竟,一班,乃至整个高三,整个学校,都没有敢正面和宋公子叫板的人。他不仅家境好,也很会打架,只要跟着他混的人,待遇绝不会差。当然剔除那么多的外在条件,宋公子还是有一定人格魅力的。
她在众人的注目下,臊红了脸。这宋煜,果真还是小孩子,要她怎么办?她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宋公子这样不管不顾,近乎胡作非为的人生,她是真的很陌生的。也许就是因为陌生,才会有她控制不住地吸引。
好在,迫于宋公子的淫威,这第一节的美术课,上得十分顺利。无非是她说一句,宋公子接一句,还不准别人插嘴起哄的。
此后,每逢美术课,教室必寂静无声。因为庞贝贝任务繁重,本来宋公子就是名义上学画的,美术课还不是一般的多。除了宋公子仿佛重复千百遍都不会厌倦的话语:美人姐姐,你看这个画得好吗;美人姐姐,你的手真漂亮……那声被他一直含在口里的“美人姐姐”到底是让她听得习惯了。
宋公子是真的断了之前的花花肠子,不再和别的女生瞎玩了。以至,会有妒忌的女生,竟要找庞贝贝的麻烦。究竟为何,他自己也不甚了解,难道仅是因为庞贝贝的貌美?有时候爱情就是那么简单,在适当的时机,遇到适当的人,激起一段适当的姻缘。
女厕。
庞贝贝正洗手,身后不知不觉竟多了几个女学生,她的学生。她们面色是不善的,不过庞贝贝不怕她们会做什么,只是惊讶,会有人,找她,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宋煜对自己毫不掩饰的热情。
“老师,你真的和宋公子有什么吗?”领头的苏然问得很凶,一副你敢说是我就敢揍你的神情。这架势,她忽然想笑。
她到底成年了,冷静地说:“没有,他是我学生。”
“骗人!他对你那么热情,你来了他就没和我们玩过!”女生发怒的神情真的是不能照镜子的,很狰狞,会吓跑男人的……而苏然,对宋公子喜欢到扭曲。
“那是他自己热情的,别忘记我是你们的老师。”原来宋煜竟为了自己改变,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原来,宋公子是那么好接近的。
“切,”苏然年轻而无所畏惧的脸直视她,不屑道,“故作清高什么?哪个老师会勾引自己的学生?还有,你也不回头照照镜子,你老了。叫你姐姐也是抬举你!”
她是老师,是个足够理智的成年人,不想继续这口舌之争,转身欲走。苏然拉住她,身后的几个顺势挡了她的去路。
她顿时心凉,冷冷地说:“你们可以不顾我是你们老师,但是别忘记,这里是学校。你们不怕被退学。还有,你们也看到了,你们的宋公子对我那么明目张胆地好,你们就不怕,你们心中的宋公子报复你们?”
是怕被宋煜忽略,甚至报复,心里还是畏惧的,所以就松了手,让了道。苏然这次出言威胁,是下了赌注的,顷刻的不管不顾,害怕却被庞贝贝冷静地分析唤起。从来,有所爱就是最大的弱点。
“美人姐姐,你怎么消失这么久,我等你好久了。”初遇的梧桐树下,宋公子对着庞贝贝撒娇。他已经缠着她快一个月了,虽然她总是淡淡的,但是已经习惯他了。
庞贝贝不知何种心情,竟不自觉地说:“刚刚有我们班可爱的女同学和我聊了几句,说我是你的姐姐。”
“对啊,你就是我的美人姐姐。”宋煜哪里知道,他一句无心的话,斩断了庞贝贝因他而起的涟漪。
庞贝贝看他无城无府地笑着,忽然从一瞬而起的梦中醒来,对啊,她是他的姐姐,而且,她只能是他的姐姐!其他什么的,不要了。这个小刺猬,不能纳为己有。
“对啊,我是你姐姐。”庞贝贝像是在回应他,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心神随着黯然的目光,飘得很远。
宋煜哪里知道其中的变化,反而笑得愈发灿烂。他觉得,他们又是非常亲近的。
岁月匆匆。
宋公子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快到他来不及体会和美人姐姐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往都是毫无概念地混日子,希望越快越好,他甚至对未来没什么计划。已经是冬天了,宋公子再玉树临风,要风度不要温度也套上了羽绒服,里面仍是只穿了一件单衣,在只有他一人,显得寂寥的教室,等着他认定的美人姐姐。
庞贝贝也很恍惚,自己竟和宋公子耗了那么久!她半真半假地和妈妈汇报自己的情况,妈妈每次听都是笑着的,总让她继续努力,说等到过年的时候就好。她有些期望过年,又希望这年,一直一直都不要来。
庞秀美想的,只是顺利和所爱之人结婚,忽略了,自己的女儿是一个感情空白多年,容易心动的平常女子。忽略了,这世间最无法抗拒的,爱。
她终于到了,宋煜预谋多日的计划得以实施。
“贝贝。”趁着她惊讶之时,他认真地喊心中一直默念的称呼。他不知道,那一声“贝贝”,已迟了,迟了三个月,迟了三分之一个年。
“学生呢?”她是来上课的,虽然以前基本就宋煜一个人和她对话,但至少还是有人的。这下倒好,干脆全没影了。
“都在操场上。贝贝,我们在一起吧。”他预演了许久,真正说时竟难免紧张,但他极好地掩饰好了。
这会她是听清楚了他对她的称呼,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后一句。不过也没有过多吃惊,毕竟,妈妈说宋公子刁蛮任性,她相处下来也觉得他不会是那种莫名其妙对谁好的人。男人对女人好,应该都是有所图的。有人图才,有人图色,有人图一生携手。她会被最后一个有所图感动。
“你还小。”她平静地说,心里却经不住呐喊:你是宋煜。日久生情,不是没有道理。
宋煜早就预计好了她会那么说,也没闹,继续走成稳风:“今天,我十八岁生日,到我家吧,我不小了。贝贝。”
她一时慌张无措,少年认真的攻势轻易击溃了她的城池。她一直为了妈妈,为了强大,好好学习,杜绝男色。这会,毫无经验,真的害了她!
她迷迷糊糊就跟着宋煜到了宋家,这个她已在宋煜不知情的情况下去过的宅子。在路上,她已觉得不可改变,想就这样吧。反正,妈妈说,过年的时候告诉他,也就一个多月了,等等告诉他,也可以了吧?
心里想想总是简单的,实践起来却有些难度,面对宋煜的热情,她有些不忍心。她好像舍不得,宋公子。她好像会不习惯,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宋煜就是她弟弟了,真正的宋弟弟。
宋煜真的盼望这天很久了,告白,还有很多,他特意翘课,又支开老爸去酒店忙他的生日宴。其实什么宴会什么的,最不重要了。他宋公子要的生日,只要有庞贝贝陪伴就好。他怎么会想到,以后十年的生日,冷清到可怕,仅是和老大喝酒,好像有喝不完的酒。
“这里,真漂亮。”无人的寂静让她有些不安,她只好没话找话。
他故作神秘,却抑制不住声音的起伏:“贝贝,上楼去吧,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怎么好像颠倒了,明明是他过生日,却为她准备了惊喜。没有多想,她顺着心意,随他上楼了。她知道他的房间,但是乖乖跟在后面,不会傻到,让他起疑。
“贝贝,你要做好流泪的准备哦,我给你准备了一大盒纸巾。”说完,还真的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盒纸巾,容量很大,正常人感冒一天也用不完。方盒子,立体给人距离感,却盛满了柔情。
她好笑地接过,鼓起勇气,退开了虚掩的门,晶亮的门帘后,是大而堂皇的房间。本来精心装饰过的墙壁上,贴满了画。对,就是画,也许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的画,但是她懂它们的珍贵。眼眶真的不争气地热了。她教他画画,才知道他根本不会,却因为是她的课,认认真真地学,而且吵着要学人物素描。墙壁上的画,或歪歪扭扭,或初成人形,都标着不同的日期,但画的,都是她!这般用心!他真的是她所知的宋公子吗?
记得宋公子说过:“贝贝,我送你好多好多画好不好。”当时他说得像开玩笑,她也没有当真。
这快被记忆埋没的碎片,在这一刻,瞬间涌进脑海。
“宋煜,我先去卫生间。”她仓皇而逃。
“去吧,就在里面。”阖门而立的他,以为她太感动,不想自己狼狈地样子被他看到才去洗手间的。
精致的脸上确实布满泪痕,但是她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妈妈发一条简讯:妈妈,我在宋家了,我要告诉宋煜了,你和未来爸爸回来吧。
然后,再慢吞吞地用清水洗脸,想也知道,越洗,控制不住的、留有余温的液体越多。她真的怕自己克制不住,会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所以,一条短信,断了所有的可能。 其实,从那场意料之外的初遇开始,她就注定了,无论如何都会后悔。爱宋煜,或者不爱。
终于慢吞吞地出了门,她稍显红肿的眼,让宋煜万分怜爱,不舍。
“贝贝,真的很感动?这些都是你教我之后画的,我想你会喜欢的。还有这个。”宋煜又拿出了红色窄长的锦盒,缓缓打开,是一条银链。
那些光泽刺痛了她的眼,她忽然很庆幸自己刚刚给妈妈发了简讯了!这样接连不断地攻势,她如何招架?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在乎我买的东西有多贵,因为钱都不是我的。所以我选择去订做了,没有很贵,吊坠是贝壳,刻着‘BY’。我是认真的,由于我的年龄问题,我没有向你求婚,但是相信我。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想和你结婚!贝贝,和我在一起吧,我是认真的。”
原来,宋公子说起情话来,也是那么长篇大论,那么感人。
“宋煜……”她如何是好?没有退路了。
“嘘!”宋煜纤长却有力的右手食指轻按住了她好看的唇,轻轻柔柔地说,“先别说拒绝我的话。”
他又迅速移开手指,拥住她,带着前所未有的虔诚,辗转吻着那个温柔的女子,那个女子,他想把全世界都给她。宋公子的花名在外,并不是无中生有。这并不是他的初吻,却是他最认真的一次。渐渐,室内起了比暖气还热的暧昧。
宋公子情难自禁,看准了将庞贝贝推到在床上。
这是她的初吻,被吻得意乱情迷,分不清东南西北。背抵达软软的被子时,她有一丝意识回笼,低低地说:“别这样……”
宋公子是用连绵不断的吻来回应她残存理智的拒绝的,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室内,他仅穿了单衣,而她,也只是薄薄的高领毛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何况两人都值大好年华!
这,算不算乱?
然,这个有待商榷的假设性命题终究是没有发生。宋公子的房门,是被宋承天打开的,和紧跟的庞秀美,看到了他们认为不堪的一幕。
宋承天大受打击,凭着满腔的怒意,一把拉开了宋煜,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狠到,反应不过来的宋煜,跌倒了僵硬的地板。
庞秀美则是扑到床边,不住地哭,她好像意识到自己的错。如果,她的女儿没有发她简讯;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赶回来。这一切,又会怎么样?
庞贝贝以为她解脱了,结果她掉进了深不可测的深渊。
宋煜本来以为只是好事被扰,开始,爸爸过于愤怒的行为,和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搂着贝贝痛哭。莫名地,他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你未来的姐姐!什么都没的商量,你竟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宋承天双眼猩红,痛惜万分!
宋煜终于听出什么来了!短短几分钟,他把什么事都串起来了,从被问是否接受再婚开始!年少的心,如此敏感而容不下伤害。
他也怒吼:“你们有告诉过我她是我姐姐吗?”吼完,就夺门而出,没有再看一眼埋首于庞秀美怀里的庞贝贝!谁懂他的难过?!他宋公子真心喜欢一个人,那么用心地走近他,那人的接近,却是一个阴谋;他宋公子期待了那么久的告白之日,却成了一场闹剧!
宋承天看着儿子近乎疯狂的反应,终于反应过来,他竟然打他了,那个他想宠到天上去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那晚,他没有回家;那晚,她放好了那一盒纸巾和那条银链,还小心翼翼地撕下了一副画得最丑的画。虽然宋公子也这般愤怒,他们没可能了,但是,她要留个纪念。明明该泪流成河的,她却一张纸巾都没有用掉。她告诉自己,她很好地完成了任务,这样,大家都会幸福。
此后,宋煜期末考结果比零分好不了多少,去参加考试已经很好了;庞贝贝也没有再去做什么实习老师,继续在她的美术学院画画。宋承天会在过完年后和庞秀美结婚,这次,不管宋煜了。他觉得对不起庞贝贝,而且又是真心爱庞秀美。一切,顺理成章。宋承天管不了儿子的叛逆,总以为会好的。
宋公子放纵的时光过得更加快,而且,他希望它更快,越快越好。不是没想过往生,只是觉得不值,所以他闹心地活了下去。高考他也是没放在心里的,之后,恰逢比自己小了几个月却小了一岁的夏玄青也在闹独立,要创业,他就去了。同样的逃离,而且,夏玄青懂他。于是,他,夏玄青,林清漪,三个刚刚高考完的青年,踏上了创业之路,纷纷弃下再次深造的机会。宋公子寻得救赎似的自我折磨,不需要做主角。
庞贝贝没想到,宋煜一走,竟是十年!十年光阴,虽也是倏忽而过,只是在当时,漫长难熬。
开始几年,宋公子连过年都不会回宋家,因为赌着一口气。宋承天也新婚,有妻有女,除了偶尔叹息这个不孝子之外,也懒得管,更是管不住!后来,总算过年会回来,但是,宋公子从来没有对她笑过,每次都只在必要的时候,凉凉地叫她一声“庞贝贝”。
学成后,她一直没有恋爱,一直忙于宋家的事业,也和宋爸爸处得很好。因为这都是妈妈希望的。画画,成了偶尔,但未曾放弃。
直到,妈妈去世,宋爸爸也因悲伤而显苍老,对公司的事也有些力不从心,她才发了一条简讯求宋公子回宋氏,以姐姐的身份。那时候,他还在和她置气!她已经失去一生挚爱,她的宋弟弟还是不原谅她!
她和宋承天的父女关系,在妈妈逝世后,就挂名了,总之不会再像妈妈在时那么情深。她在宋煜掌管宋氏时,离开了宋家,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当美术老师,依旧不停地画画。过年,才会回一次宋家。回一次宋家,就是一次过往的回温,那么痛,她怎愿多回?还要面对一直没有释怀的宋公子!
没想到,第二年离开宋家,回去过年的时候,看到宋煜拥着牧佑笙,向宋承天说要结婚了。她当时面色平静,无波无澜地说:“恭喜,宋弟弟。”
那时宋煜真的是放开了,回应说:“谢谢姐姐。”不是当时含在嘴里的美人姐姐,不是宠到天上的贝贝,亦不是咬牙切齿的庞贝贝,而是经历坎坷命运后认了命的云淡风轻的一声“姐姐”。
宋承天以为两人终于都解开心结了,逐渐苍老的他终于真正地笑了,喜悦地说:“好,快三十的人了,是该结婚了。贝贝,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物色了。”于宋承天,最艰难地时光已经过去,现在有子有女,很美满了。他也不会再娶,不想再尝丧妻之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着回应宋爸爸的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属于宋家,也属于她的狭小空间。她只知道,独自一人时,她无声无息地哭完了一盒纸巾,比当初宋弟弟特意准备那盒还大。她曾天真地以为,感冒的人一天用不完的纸巾数量,一个晚上,就被消灭了。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为情而伤了。她一辈子最爱的两个人,都真正离她而去了。一个是妈妈,一个是宋弟弟。后者对她,终于连怨都没有了,真真正正地放下了。那么,她呢?
宋弟弟,我真的很爱你……
这暗夜的心声,谁会听到?
这夜,她出奇地睡得很好。
梦里,年少时的宋弟弟,坐在树枝上,张牙舞爪地对她笑。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