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往上海的客机上,安夏一直想着宋晓格的话:就爱装,平时装阳光,装潇洒。现在又要装坚强、无畏,你累不累?
是,这些年,因为知道无人分担,所以将自己扮的太过刀枪不入。到如今,疼不会喊疼,害怕不愿说害怕。不愿让人看到自己孤单沉郁的样子,所以每每走向人群,她都不由自主要将自己扮成活跃分子……
累不累?为什么不坦诚?莫过是内心深处太过孤寂,不愿被人轻视。
在林啸面前,又是,不由自主的,想要装不明白。因为害怕,害怕失去,害怕在挑开一切之后,他对自己的感情,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影。
安夏突的笑一下。没想到连自己都没看明白的自己,让宋晓格一语言中。
这次回去,一定要和林啸开诚布公的谈谈。也要和子博哥说清楚。不论这样的话要说出口是多么困难,一定要!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飞机在虹桥机场落地,就被江子博接着直奔医院。
走出电梯,看住空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安夏突然觉得紧张束手低头,走在江子博的身后。手脚十分局促,想到今天是以江子博女朋友的身份站在他父亲身边,就会奇异的脸红无措起来。
江子博回头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等安夏靠近自己,伸手很自然的将她的小手牵起来走。
之前和子博哥这样的小亲密安夏并不觉得如何。可是现在,总觉得有些尴尬和不应该。
安夏脑中想要挣开的念头闪了一下,抬头冲他明媚一笑。
“别紧张,就像你平时一样就行。他问话我都会替你回答。”江子博说着,伸手拨一下她脑门上的头发。安夏就真的放松了下来。
刚到休息室就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一惊对望一眼,一把推开病房的门,惊呆了。江陆成的身体蜷缩成虾米样,脸庞土黄,因为疼痛皱成一团,大颗大颗的汗滴顺着脸颊往下流。大约在病发前极力挣扎,想要呼人,将手臂上的吊瓶扯落下去碎了,药液流了一地。
江子博情急之下,忘记了床头有呼叫器,猛然冲出病房,边跑边叫“医生,医生……”
慌乱的脚步声自走廊一端奔跑过来,一堆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护士将江陆成推送进抢救室之后,小特护才自一边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走了出来。看到眼前混乱的景象,也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双手揪住衣襟,怯怯跑过来。
安夏抬头看到江子博眼底突生的恨意,猛然转身的瞬间,抢步护在了女孩面前。“啪——”的一声,本来挥向小特护的巴掌落在了安夏的胳膊上,她身体猛然一侧,被这样大的力道挥的退了两步“咚——”一声跌坐在地上。
江子博、小特护,以及所有在场的人突然惊呆了。看住跌坐下去疼到呲牙皱眉的安夏。
空气顿然凝结似的沉寂,小特护唰唰的发着抖,想到刚才那么大力的一巴掌若真正打在自己脸上……不由的自心底打个寒颤。
“疼疼疼疼……”安夏皱着脸,一连叫了无数个疼字从地上站起来。冲呆在一边不知所措的小特护使个眼色让她离开。
“谁让你突然冲出来的?!”江子博一脸怒气,平日里温淡亲和的脸,此刻阴沉而危险。
安夏什么话都没说,满眼温柔,向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拥住他。垫脚在他耳边轻声说“叔叔一定会没事的,别太紧张。”
微微湿暖的气息,轻轻的耳语,像是能安定人心的咒语。江子博突然伸手拥紧她,将脸埋进她的头发里。过许久,才用很细微很细微的声音说“刚才的我,是不是很差劲?”
“刚才的你只是个担心父亲的孩子,”安夏轻柔的拍着他的背。像每一次她害怕绝望的时候,林啸那样温柔的,不带任何欲望的拥抱抚慰。
过一会,江子博拉起她的胳膊,一脸疼惜。轻轻捋起她薄薄的衣袖,说“都青肿起来了。”又为自己刚才的失控自责。
“这有什么啊!”安夏笑嘻嘻放下衣袖来,掩住胳膊上的大片青痕。说“我小时候可皮了,也狠。和男孩子打架,互不相让,有时候被别人打的鼻青脸肿,有时候我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有一次,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吧,同桌的男孩比我高半个头。有天出口骂我,被我扬起一脚踹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班主任进来,他摸着一脸鼻涕眼泪告状,班主任愣了半响,才十分无奈的说,李强你也太没出息了,这么壮实的一个男生被小女生打的哭鼻子。羞不羞啊!!”她一边说,一边还在哪里挤眉弄眼,扬手比划着。说完,还冲他得意的扬扬下巴。
江子博知道安夏的用心,眼底的愧疚淡了,唇边不经意的浮起一个暖暖的笑来。
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安夏悄然握紧江子博的手,两人快步迎过去。“病人已度过危险期,这会身体还非常虚弱,不能探视。请你们先到休息室等。”
安夏只觉得江子博缠住她手指的手突然唰唰的抖,她用力握他一下,抬眼冲他温柔的笑。
这样不安恐惧的江子博像个孩子一样,让安夏觉得心疼。
林啸听闻江陆成再一次病发,便直奔医院而来。这个人不论曾经对自己多么的阴毒狠戾,都是带自己走出卑微贫贱,给了自己温饱,成就了现在这个自己的人。他对他,始终心存感激尊敬。
急速的脚步,还未奔至病房,却突然收住了,目光自休息室的玻璃窗里望进去。人被惊呆了,身体晃一晃,僵在那里无法挪动。
安夏!
那个人,那个曾经让自己莫名妒忌的人,那个在黑暗里说,看你进去我就回去的人,那么清润和缓的声音。原来是子博?!怪不得当初觉得熟悉,原来是自己身边的人……
江子博听闻父亲被抢救过来,人一松,这些天积蓄起来的困意突然席卷而来。眼睛微微绒起,望住坐在沙发一侧的安夏,突然身体一侧,撇开长腿,躺了上去。头自然枕在了安夏的大腿上,双手交合放在胸前,双目微闭。
“呃——”安夏一惊,脸突的涨红。身体微微起了一下又扫一眼江子博一脸的倦意,终不忍心又悄然坐了回去。
“别动。”他似梦呓一样的声音,伸手掌心滚烫,轻轻扯住她的胳膊,似怕她突然离开的样子。一缕头发柔柔落下来扫在眉梢,唇轻轻抿合,过一会又说“别走。”
安夏突觉得心底无比的柔软,说“你睡,我不走。”又伸手想要帮他拨开额角的头发,见他想要张开眼睛,突觉得又羞又囧,伸手覆上他的双眼。很霸道说“不许睁眼。”
江子博一愣,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音哑然说“好。”
秋天,橙色的霞光自一大面玻璃窗里投进来。洁白的墙面上隐约涂上了一层金红的暖光,所有陈设,在霞光下有了别样的生机。只见安夏敛目垂首,纤纤手指落下,温柔拨起子博额上的头发。子博一手捉着她的胳膊,唇间带着一抹安然幸福的笑,微微阖眼……
两人融合在这样的背景里,简直如同一幅在美也不过的画。
林啸立在门外,人呆呆的似被这样的画面震住,震的内心都开始隐隐揪疼。双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握起了拳,骨节都被自己握的咯吧轻响一声。被自己惊醒了,看屋内的人缓缓回头,突然莫名向后倒退两步,快步奔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