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我若死了,你会不会有点好奇
秋眸如月2015-10-22 17:073,715

  林啸沉默的跟在安夏的身后走。到她宿舍楼下,安夏顿住脚,抬眼看他“我要回宿舍了。”

  “嗯。”他说。自口袋里掏出一封盖了大红公章的信件。

  “你得跟我一起回上海。”他说着,将信件递到安夏的手上。

  是监狱那边发来的探监通知。“听说你父亲病了,想见你。”

  “他病了?很严重吗?什么病?我,我,我现在就去拿东西。”安夏转身就往楼上冲,“慢点你,别太着急。”他伸手扶了趔趄着险些跌倒了的安夏一把,急急说。

  “我托人打听过了,好像是哮喘,已经得到治疗问题不大。”林啸说着,尾随着她上了她的宿舍。“我让人订了下午的机票。你明天就可以看到他。不要急。”

  安夏沉默着低垂着头不看他,此刻的他那么温柔,让她恍惚中有些害怕。像以往的每一次,她垂丧而失望的自监狱那边回来,他走过来,问“要我抱抱你吗?”然后展开双臂,紧紧的,给她一个拥抱,让她内心重新燃起希望,温暖起来。

  上了楼,宋晓格也在,抬眼扫过林啸的脸,讶异的神情一闪而过,冲他们一笑。也不等安夏介绍,冲安夏挥挥手说“来年再见”,便拉高衣领拎了东西出门。

  门吱呀一声,没有掩紧,留着一道缝儿。宋晓格悄然立住了脚步,屏住呼吸望进去,唇角得意的笑慢慢溢开来。看来这次的晚归,十分值得。她伸手自口袋里拿了手机,点开摄像。

  像素还不错,这两个人站一起也蛮养眼的。她笑,看林啸向安夏走近一步,侧面,一脸担忧。安夏垂首,两个身影交叠着,放进画面里,像是一个深情的吻。场景剧情都有了,还不错。

  悄然转身,翩然离开。

  安夏沉默着收拾起自己简单的行李,林啸看她身上只穿薄薄一件大衣。问“哪个是你的柜子。”安夏茫然的侧首指了一下,他伸手拉开,安夏皱眉立在一边。衣柜里寥寥挂着几件,看了半天,真没什么厚实点的衣服。又关上了。想,还好自己行李箱里还备着件大衣。

  “感冒药和退烧药带了没有。”他又问,转身倒杯水递到她的手上,“先喝个药,稍微休息一下,过一会我叫你。”他说着伸手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安夏没有避开,却始终沉默着,垂首,身体绷得僵直。一抬手,将水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别过脸。

  “很难受吗?要不咱们这就去趟医院。应该来的及。”林啸十分焦急的样子看住她,伸手牵她,被她大力的甩开来。

  “别管我行吗?求你别在管我了行吗?”林啸听她用这样软弱的声音祈求着,愣住了,看到她满脸是泪。别过头双手捧住脸蹲了下去。

  “我一点都不聪明,也一点都不坚强。所以别对我好,别对我温柔。我很笨,我会会错意,我会以为至少,你有那么一点点哪怕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我。”她将头垂在双腿间,嘤嘤的哭泣。

  “我不像你,对感情可以自如收放。我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的想要积攒起来对你的怨和恨。想要积攒很多很多,多到我可以心无留恋的转身离开你,不看你,不想你。”

  林啸听这,心底一震。眼底的伤楚一点点漫开来。眼圈也跟着红了。

  “可是你一出现,你一对我好。所有的努力都完了,”她孩子一样的抬脸,满眼泪滴,看住林啸,呜呜的哭出声来。“现在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你所有的好……”

  林啸脸色灰败,用尽全身力气都在控制,控制想要拉她入怀的冲动。抬起了手,轻轻落在她的头上,逼迫着自己开口,说“傻瓜,人和人的感情除了所谓的爱情,还有很多种。我们,我们已经是亲人。比亲人还亲的亲人。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如果不能爱你,我不愿意用任何自欺欺人的借口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不想让自己的爱变的轻贱、不伦不类。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承受那种折磨。所以林啸,如果你真的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情,那么一丝怜悯的话,以后不论我过的是好是坏,请别再管我。”

  林啸落在她头顶的手悄然的滑落下去,看她止住了泣声,才一脸平静的将水杯递到她的手上,说“先吃药。”安夏亦没在多话,乖乖吃了感冒药。

  “还有两个小时,你要不先休息一会。”林啸说着,自己走向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去,随手拿了她桌上的一本建筑学的书随手翻着。

  安夏侧身躺上床去,被子搭住半边身体。林啸抬眼看了一眼,忍不住走过来又给她掖了掖……

  在飞机上,安夏又睡。大概是感冒药的作用,人始终迷糊着,似清醒不过来。

  林啸时不时帮她掖一掖落下肩头的薄毯,怜爱的目光落在她小小的脸蛋上。现在只有这个时候,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有肆无忌惮看她的机会。

  他手指顺着她微颤的睫毛划过,越过小巧的鼻尖,停留在她微微张启的唇边。

  你很快,就能积攒够了离开我的怨和恨。很快,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所以,不要为了这个而悲伤。

  他眼睛突然湿润了,别过头去,望住窗外棉朵一样的云彩,这云海如絮丝团抱绕。想人间沉浮,莫过如此。如果从此处飞落而下,该是很柔软的沉沦。而攀登需要耐力韧性,沉没却需要勇气,丢失自己的破釜沉舟之举。

  隔着玻璃安夏和里面的父亲对望。

  他看住安夏,目光里不是激动,而是完全的陌生。六年的时间,将他记忆中那个倔强乖张的小女儿变成面前这个清丽、灵动的女子。举手投足间,有了成熟大雅气息。大约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而安夏看住眼前的这个比记忆中似乎缩小了几倍的父亲,嗫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圈先红了。声音哽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六年的牢狱生活,将原本伟岸的父亲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佝偻着背,胸口似装着一台风箱,嘶吼的声音自那边的听筒传过来。

  手持着话机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有眼泪浮了出来。

  “安夏?!”父亲的声音低哑,眼睛浑浊,看住她的目光中分辨不出太多感情。枯干黑瘦的手握着电话,不确定的叫一声女儿的名字。

  目光在她脸上,细细的搜索逝去的妻子的影子。安夏并不十分像她的妈妈,没有宋玉吉那种高洁傲世的姿态。不知是因为失望,还是突然安心,安泊松轻轻的叹口气。

  “爸。”安夏试着,让自己的叫声听起来柔和而亲切。“听说你生病了,好点没有?”开口,问话却依旧带着一丝陌生。

  “还是老样子。”他说,神情淡淡,低头似在斟酌。

  “安夏,我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件事。”相聚的时候太淡漠,分别的时候又太久。使得他对女儿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语气和态度说话。

  “嗯。”安夏应着,抬眼看住父亲的脸。他黑了,瘦了,老了很多。已有了风烛残年的样子。安夏侧过脸,悄悄擦掉眼底的泪迹。

  “帮我找到赵凤仪!”他说。安夏兀的皱眉,目光十分不解的看住父亲的脸。犹自不可信的追问“找她。”

  “不是要找她回来怎么样,是找到她。”父亲大约觉得有些难堪,突然垂首弯腰剧烈的咳嗽,咳嗽摇撼着他干瘦的身体,气都要喘不过来,脸憋成酱紫色。安夏在玻璃的一端慌张起来,带着泣声急叫“爸爸,爸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过一会,他咳嗽平息了,不看女儿的脸,说“如果她将那个孩子生下来了的话,你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在这个世上。”

  安夏似没有听懂父亲的话一样,瞪大眼睛看住他的脸,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

  她以为父亲要她找到赵凤仪,是因了当年她的背叛……

  “当年,不论她做了什么,无论对错,都是我亏欠了她。赵凤仪没有什么生存能力,带着孩子,只会害了她(他)。我想……”他说到这里,安夏在电话的一端突然很突兀的“嘿”的一声笑。

  他抬头看住女儿的脸。她面颊上依旧挂着泪痕,眼睛却弯弯如同新月带着嫣然盛放的笑,似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的样子,肩头随之轻轻的抖。双眼凝视着父亲。

  “爸——”她轻声叫。

  “你是因为这个,才答应见我?????”凄楚的声音里带着沉沉自嘲的笑。

  笑哽在喉咙里抖起来,话都不连贯了“为了一个背叛过你的女人,为了一个 或者并不存在的,你的孩子??为了当年所谓的亏欠?”

  她眉头轻蹙,“那么我呢?”她用手指重重戳在自己的胸口上“我呢?你就没有好奇过,你这个女儿自十四岁你进了监狱之后,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吗?”

  “你有没有好奇过,她在哪里躲避风雨,在哪里谋得一食一缕?”

  “你,你,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父亲说着别过脸去,已做出一个要挂掉电话的动作。

  安夏真的又急又气哭出来。大声喊了一声“爸!!我若是死了,今天没能前来见您,您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担心,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啪的一声拍上电话,转身就掩着痛哭失声的嘴巴冲了出去。

  天色暗沉,雪已下了很久没过脚面。监狱在远郊,这里极少有车辆行人过来,雪地那么干净,没有一点扎痕。

  安夏在雪地里飞奔着,心疼的弯下腰去。身体里似有一个张狂的,想要将她心脏拧碎的恶魔。一个人蹲在雪地里嚎啕大哭起来。这些年一直怀着一个渺茫的期望,让自己看起来努力、阳光、坚强。

  在忍,忍耐一个人的艰辛和孤单,忍耐所有苦痛袭来的无人分担,忍耐在这仓促的时间里被迫成长和沧桑。雪徐徐的下,泣声在无人的四野里被淡化了,没有任何回应。

  以为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剩下来的唯一的不会被丢弃、切断的牵绊。可原来自己的好,自己的坏,从一开始,就不被他关注和期待……

  雪越下越大,蹲在地上的双腿都麻了,站起来,头发和睫毛上结了冰。人哆嗦着,心都似被冻僵了,忘记了刚才那种揪疼。抬脚慢慢的走。

  天色已晚,夜空被雪地映照出浅淡的亮光。远远的一辆汽车上走下个人来,遥遥看住她,不远离不靠近。

继续阅读:【三十九】失去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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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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