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以安夏的性格,这个时候,大约正心焦霍霍的要去见司立兴。
林啸站在落地窗前,皱眉,低头凝视着楼下密密的车辆人群,心头也似这样密密匝匝的拥挤烦闷。右手上捏着烟,一口一口,吸的很用力。蓝色的烟雾缭绕着包裹了他的脸。
宋中禹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林啸闻声,没有动。
依旧保持着那样站立的姿态,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扬着快要燃尽的半根香烟,隔一会儿似想起来了,深吸一口。
宋中禹静静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不觉得心底有些微微的不安。
这个小他几岁的男人,有着一种特有的冷冽强硬的气质,有时候让他觉得害怕。
“有她的消息了?”他问,声音依旧的,端的十分平静。
“还没有。”宋中禹垂首说,依旧立在门口没敢动。
“是吗?”他淡淡应了一声,手指上的香烟终于燃尽,烫到了他的手指,他才突然抖了一下,湮灭了丢在烟灰缸里,缓缓转过身来。
狭长的眼风,抬眼凝视宋中禹,说“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宋中禹,我不会轻易饶过你。”声音自齿缝里出来,带着嗖嗖的寒意。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拽了外套再也没有多看宋中禹一眼,大步出门。
安夏若是那会直接自苏州出发,那么这会大约快要抵达上海。
在她见司立兴之前,自己去见司立兴的话……
他手上捏着车钥匙大步的走。赵芸说的对,是他放任安夏自生自灭的,出了事何必迁怒不相干的人。
他抿唇笑一下。
这些年太平静,让他渐渐开始学会相信并且依赖别人来做一些事情,因此才会让宋中禹做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居然为了调查司立兴的外遇,而撤掉保护安夏的人。居然敢!!
还有赵凤仪的事情!!
担忧,和被自己身边的人背叛了的感觉,让他内心无法平静。
车子从车库开出来,宋中禹已自楼上追了下来,挡在车前示意要和他说话。林啸双目阴冷半眯,剑眉力挺,一脸阴寒。目光斜都没有斜他一眼,一踩油门就要过去,宋中禹却突的一下跨出一步,挡在车前。
林啸不得不一脚踩住刹车,叱的一声车头一偏,停下车来。面色微微变了一下,冲口就骂“你找死可以滚远点。”
今天的他,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和风度。
“要去见司立兴?我陪你一起去。”宋中禹不由分说的拉开车门上车。沉着脸,面上依旧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若林啸执意以身犯险,他愿随行。
林啸一张脸,锋棱的线条十分锐利。眼底咄咄的目光让人觉得害怕。身体挺直,身上隐约的戾气让人觉得寒冷。单手握着方向盘,给赵芸拨出一个电话“让小李今晚回来。”他说。
车子在路上疾驰。宋中禹将一叠东西交到林啸的手上“你看看这些,或者,这些东西可以成为新的筹码。”宋中禹说,林啸回头扫了一眼。
那是一叠银行出来的账户资料,密密实实的外汇记录。持有人的名字很特别,叫林凌霜。
“这,什么意思?”
“这个叫做林凌霜的女人,就是前几天我让人追查的人。现在住在上海一个很古旧的贫民区。身边带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
“你看这个数目。”宋中禹又将那份东西往林啸眼前推了一点。林啸看的目光一闪,惊的抬头看了宋中禹一眼,又低头细细在心底确认了一下那串数字的长度。
天文数字,胆子真的很大。这个男人,沉着谨慎的外表下面,藏着这样一颗无比贪婪的心。
“你从什么地方拿到这些东西?”林啸心底突然觉得不对,盯着宋中禹问。
宋中禹微微沉吟,说“很巧合的,他所有的业务,都是你嫂子给办理的。因为我们偶尔聊天的时候提到这个人,她便特意注意了一下。”
“这属于违法——利用职权……”林啸话一出口,心底又微微动一下,想起刚才自己对宋中禹的态度——便不再说话。
“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抖出来用。要用也要借人之手,经过正当渠道拿到这份证据。”林啸说着,将宋中禹手上的东西推了回去。
宋中禹呆了一下,阴沉的脸上微微缓和了下来。说“就怕来不及。”他说。
林啸沉默着开车,心底却已是思虑万千。
安夏将装在包里的照片抽出来,看住照片里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手指轻轻抚上去。
车子已到了司立兴他们所定的酒店门口。她低头看看时间,七点四十,还早。
付了钱下车,想着要不要找个电话,给林啸回个电话?
可是心底又突然的闪过一丝笑。他是你的谁,你是他的谁,何必做些多此一举的事情。
脚步迟疑间,有人自身后伸手搭住了她的肩。“小夏——”
“以为你会晚到呢。”司立兴的妻子,白玲玉一脸笑意站在她的身侧。目光却无端惶惶向着街角瞥过一眼。
“阿姨,”安夏叫了一声,目光左右顾盼一下说“司叔叔呢?还在忙?”
“他——大约还要过会儿才来。”白玲玉说,脸上的神色有些掩饰不住的慌张,目光有些飘,总似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寻找着什么。
“我们先进去?”安夏征询她的意见。
“呃,小夏饿不饿,还不太饿的话陪阿姨逛会儿街?”她说着,牵了一下安夏的手,手指凉的有些吓人。安夏怔了一下,抬头看她。“总想添置几件衣服,可是一直都没人陪我逛街。一个人逛又没心情。”
白玲玉说着,抬手掠一掠鬓间的头发。
安夏微微一怔,笑,说“好啊。我们去那边吧,好像有个牌子很适合阿姨。”
“不,这边,”白玲玉猛然拽了安夏一把,大约又觉得太过着迹,又慌忙放手笑,说“我在那边看好了几件衣服,正好等你过来帮我参谋参谋呢。”她笑,一只手已紧紧拖了安夏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
街上人来人往,白天的阳光余热,混在人群的酸腐汗味,安夏不由的又“呕——”了一下,弯了腰。
“小夏?”白玲玉一脸惊疑,盯住她看。许久才皱了皱眉。
“阿姨不好意思,我在那边淑下口。”她转身的一瞬,只觉得一直远远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人,突然仓促躲闪了一下。
安夏眸光暗自流转,俯身喝下一口矿泉水,漱口,仰脸。
那两个人已各自找出一个假意闲适的姿态混入人群。
安夏心底哈的一声笑,又觉得无比的荒唐。原来,连这个,曾经自己当做母亲一样亲近的女人也有这样惊人的一面。
“怎么样,好点了没有。小夏,你不会是……”白玲玉伸手给她递过一张纸巾,望着安夏的脸。
安夏抬眼冲她微笑,苦涩中带着一丝疑惑渺茫。
这个女人,有一张天生的贤妻良母的脸。笑容、声音、目光。连同记忆里,她的怀抱和手指的温度,都是如此。总能轻易获取别人的信任。原来,也莫过是一张面具。
“小夏?”白玲玉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才发觉安夏身体在轻轻的颤。
有人奔跑着从她们身边掠过去,差点撞到她,白玲玉几乎是瞬间,侧了身伸手掩了一下安夏的身体。
这个孩子……
她目光中涔出点点不可置信来,又似乎在唏嘘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安夏抬腕看表,说“阿姨,司叔叔大约什么时候会过来,别让他等我们才好。”
白玲玉似乎才自自己的沉思中醒转了过来,唇角牵一牵说“不着急,你先帮我参谋参谋我看中的那件衣服。”
她手指虚指一下。安夏顿一下,跟在她的身侧走。那股反胃的劲儿又要上来,她抬手摁在胸口。白玲玉回头看了安夏一眼说“孩子,你……”
“最近吃坏了胃。”安夏说着,即刻垂下了头,因为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太假。
过马路,白玲玉挽了一下安夏的胳膊,走到路中。她突然哎呀了一声,身体一偏。
“怎么?”
“我拐到脚了。”
话语间,车流已似潮水一般的漫上来,有辆载着笨重箱柜的车子,混在车流里急速向他们驶来。
安夏在一瞬间抬眼,目中带着悲哀扫了白玲玉一眼,低低叫了一声“阿姨!”眼看车子向着他们碾过来,车速极快,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样子。
安夏面上突的扬起微微的一丝笑意,回身掩在了白玲玉的身前,说“你们导演的,挺完美的。”
白玲玉面色一白,两人快速闪避了一下,可是来不及,只是紧紧闭了眼。
那车子飞速上来,安夏觉得就要侧身擦过去了,可是上面的箱柜突然倾倒而下,迎头就要砸下来,安夏内心闪过一丝恶寒。就在此时另一辆车子飞驰着上来,看到突发情况猛打偏转,已来不及,车头一下冲上来,箱柜重重的跌落下去,砸的一声巨响,车体立即变形,冒出咕咕的白烟来。安夏在惊魂未定间,抬眼,那箱柜忽闪着,她们两人就卡在两车的空隙间,箱柜随时都有可能跌下来。她慌忙伸手拽了白玲玉一把。
并排行驶而来的车子,一瞬间连环撞击着,停了下来。
喇叭声,诅咒声,还有四处的人语声,脚步声。
白玲玉一双手紧紧攥着安夏的手腕,一头一脑的冷汗。
算计,导演。原来自己也莫过是司立兴准备在这场戏里牺牲了的棋子。
苍然的笑了起来,有人奔过来,将她们两人搀挽出车流。
安夏抬头自闹哄哄的人群里又看到了那两个人,目光炯炯,皱眉自一边向她投来。
她惶急的一把扯开白玲玉攥着自己的手臂,低了头,自包里拿出一张相片拉起依旧一脸惊慌的白玲玉,将照片放在了她的手上。“阿姨,你也莫过是枚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棋子。”她说完,转身在混乱的人群里疾走。
“企图伤害我的人。你给我一刀,我会还你一剑。我已被你们锻炼,练就了铁石心肠。没有什么感情,过往,和舍不得。”安夏走出几步,自人群里回头,冲着人群里急速向她靠近过来的两个人抿唇一笑。
转身,开始奔跑。脚步那么快,胃里翻搅的,似乎都能将胆汁给吐出来。
那孩子怀孕了!!白玲玉瘫软在地上望着安夏急急奔走的方向抿唇笑。
她想起自己刚刚怀上司晨的时候,因为司立兴的工作调离,他们一起来到了上海。她第一次见到了宋玉吉。那个高洁孤清的女子。
那时候的她,少言,但是爱笑。很清丽的脸,眼睛清澈,看人的时候十分专注。
因为刚刚来到上海,他们相熟的人很少,常常会在周末和安泊松夫妇相聚。相聚的时候,司立兴和宋玉吉几乎从不交谈,但安泊松和司立兴似乎十分交好。那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丈夫讨厌那个叫做宋玉吉的女人。
直到宋玉吉去世,深夜,她偶尔听见司立兴在卫生间里轻声叫着宋玉吉的名字哭……
她垂目看着照片中那张脸。那样清丽孤清的线条和眼内澄澈清亮的笑。很像,很像宋玉吉。可是那姿态却依旧少了七分。形似而神不似。白玲玉尖尖的指甲划过照片中,那张完美到让她自愧的脸。
这是一张她妒忌了十几年,怨恨了十几年的脸。
也是自己的丈夫,司立兴念念了二十几年的女人的脸。
她几乎记住了宋玉吉面上的每个线条的走向和纹路的痕迹,记住了她在回头一笑间的嫣然生动,记住了她落在自己身上的温温目光……
那个女人!!!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她的梦想,可她犹不自知。逝去之后,又成了司立兴心底隐秘暗藏的伤。经久延年,终于成为她和丈夫之间的屏障。
这些年,她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演这场戏,偶尔,他会拉她参演。
有时候她在一侧,静静的看他注视安夏的目光,总会想,他这个时候是不是特别想念那个叫做宋玉吉的女人??
开始恨起那个,自小她就当做亲生女人疼的女孩来……
她一脸木然的被人送进了医院,然后在她的预料中,司立兴很快赶了过来。
老了,大约因为事态失控超出他的预计范围,更或者是她的活着回来,让他内心焦躁。走进病房,看到她的时候,一手摁住胸口,紧皱了眉头,大口大口的喘息。
白玲玉侧脸笑了一下,想,这样的他让外人看到,会以为他多么担心她的安危似的。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也控制的很好,在不失姿态的范围内,却又让人觉出一些担忧和慌乱。
“过马路没小心看红绿灯。”她静静说。他眸中寒光一闪。见她唇角挂着笑,眉头拧了起来。
“你们先出去让病人稍微休息一会。”司立兴说,病房内小心候着,等待服侍的一众人都被打发了出去。
“你怎么会……”
“只是不小心。”白玲玉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襟,脸上的笑容温温淡淡。她也陪他演了这么多年,这点表演水平还是有的。
“安夏——”司立兴声音很低的带过一声。
“逃走了。”她说,言简意赅。
司立兴没有在说话,只是目光静静扫过她淡然的脸。“那你好好休息,事情过了就当做了一场梦。”他抬手帮她调慢点滴速度说。
“立兴!”司立兴刚要转身出去。她突然叫了一声。
“我今天吓坏了。”她说,身体果然在刷刷的抖。
真的吓坏了,这句并没有说谎,也没有演戏。她没有想到,她也会成为他局中准备牺牲掉的棋子。
她是他的妻,二十多年。同床共枕,甚至从未吵架红脸。为他,她没有了自己的道德标准,她愿意为他做任何最为卑劣的事情,她以为他们早已同心。可是他却想她去死。
她唇角哆嗦着,司立兴站在一侧,凝视着她,目光里有了一丝暖,俯身展开双臂,抱了一下她,拍拍她的双肩。双目中的眸光变了,没那么冷硬犀利。说“对不起,以后不会让你在参合进来做这些事儿了。”他顿一下,看她静静的在他怀里乖乖的一动不动,又说“不是考虑到我们的儿子,真的,安夏那孩子……”
“我知道。”她在他耳边轻轻说。
他唇边静静扬起一抹放心下来的笑,说“那你休息,我要让人处理这处‘意外连环车祸’。”转身耸立的肩膀松弛了下来,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