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贪念,安夏就错过了最好的拒绝时间。
那枚戒指落在她的手上,她那么郑重其事,却又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深切知道,自己无法给予司晨想要的回应,可是却依旧,想要将他这份心意握紧了藏起来的贪心。
在之后的好几次,她都想要将那枚象征着未来的戒指,好好的真心诚意的还回去。可是,每次当她做好准备,想要开口的时候,司晨察觉了早已刻意躲避开来。他的那份小心翼翼和执念,让她总也狠不下心来。
对自己,或者对他。
茫然中,混乱中,甜蜜的,失落的,还有那种时时冒出来的贪恋他给的温柔的念头,让她觉得又累又可耻。
司晨自那以后,越来越当他们是自家人。晚上如果不必加班,基本上都会过来和他们父女一起吃晚饭。如果来不了,还会特意打电话说一声。
而且每次来的时候,总会顺带买一些水果零食之类的来放进冰箱。
有时候安夏加班回来的晚,推开门,见家里一老一少的两个男人,手上一边做着自己的事情,一边闲聊两句,坐在沙发上等她回去的样子弥足而温馨。总是忍不住要呆一下。
觉得其实这样,真的挺好的。
不知道自己内心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这样的次数多了,那枚戒指握在手上,犹犹豫豫的也已有了月余。
司晨似乎也渐渐放下了小心翼翼的戒备。越来越有男朋友的样子,每天都会打好几个电话给她,声音清朗温柔,琐碎的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晚上也会发短信给她,无非是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之类之类的话,安夏很少回。可是每次看到,都觉得很窝心温暖。之后便有了每晚看到催促睡觉的短信后才能安眠的习惯。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恋爱。但是这种感觉,真的不坏。
安夏有时候会想,自己给自己的牢笼太坚固了,自己一个人无法走出来,那么等在外面的那个人是否愿意用他的温柔和执着撬开锁住她的锁,带她逃出来?
这样的期待,渐渐带上了一丝没有安全感的窃喜和惧怕。可是宁愿试着去相信去努力。
她想忘掉那个人,那个掠夺了她的一切,又给了她一身伤痕的人。她想在别人的温柔下找回原来的自己。那个阳光的,恣意的,蓬勃的,有些任性大胆的自己。她想爱人,也想被爱。
司晨偶尔还会去她的单位接她下班。两人手牵着手走过一条长街,坐在路边,合吃一份爆炒螺蛳。也会去情侣餐厅,相对而坐,为了司晨所言的情调,去吃那种又贵又不能饱腹的西餐。
晚上从电影院出来,司晨亲吻她的脸颊,她也不再抗拒。只有那薄薄软软的唇一路碎碎辗转到她唇角的时候,她才惊慌的,有些无措的别开脸。
司晨也只是淡淡的笑,并不强求。
要接受司晨,并且爱上他,对安夏来说,真的是件再也容易不过的事情。他英俊、绅士、博学、温柔、上进、有很好的教养和品味,对她包容,真心真意的执着……
更何况,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对爱情朦胧初懂的时候,也曾那么真心诚意的喜欢过他。
可是,很多时候,每个人都像行驶在自己轨迹上的车辆。偶尔的一段并行,却在外力的作用下不得不偏转脱离。错失在彼此的轨迹之外。
这天深夜,在司晨接二连三的短信催促下,安夏终于揉着发涩的双眼,收拾了手下的图纸。笑眯眯给司晨回过去两个字:晚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用这样简短的语言,来回应司晨给予的温柔贴心。
上了床,却没有来由的神采奕奕起来。内心有点雀跃,将那枚收在抽屉里的戒指拿出来,在灯光下细细的看。细细的铂金戒指,上面小小一枚方钻。戴在她纤巧细长的手指上,很是精致养眼,在手指上认真把玩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得就没舍得摘下来。
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蓝天白云,天气和暖,大片碧油油的草地上,有一排奶白色的木质房子。周边树木环绕着,花香幽幽。两个粉嫩粉嫩的小孩子,嘻嘻的笑着颠颠奔跑,在一边和一条大狗玩投球。她看见父亲坐在草地一端的椅子里,温和的笑,嘴巴里嚼着她为他买的戒烟巧克力棒。而自己则席地坐在屋前的地板上,膝盖上摊开一本书,手边是一杯冉冉冒着白气的红茶,百无聊赖的样子,幸福而温柔的看着这几位自己最亲的人。
幸福的心情那么清晰。
仿佛被太阳晒的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门内的脚步声向自己一点一点走近。一把低沉微温的声音轻轻的叫她:安夏,安夏……
突然就惊了起来,不是噩梦,却没有来由的心悸不安。心脏剧烈的跳动。
被那把声音惊扰了的梦,却怎么都无法延续下去。
半夜又听到父亲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剧烈而沉闷。她轻轻推开父亲卧室的门,看到父亲半靠在枕头上,一手捂住嘴巴,努力压制着咳嗽的样子,脸憋出不正常的青紫,眼角有了浑浊的泪光。
就着安夏的手喝下一口水,才慢慢换过气儿来,歉意的笑“吵醒了?!”
抬头看一看时间,“才五点钟,还早的很呢,去睡吧,一会我叫你。”
“早晨我们去医院吧,你最近咳嗽的好像越来越厉害。”安夏将半杯水放在桌上,不安的看着父亲愈加薄瘦佝偻起来的背。手轻轻的帮他顺着气说。
“没啥大事儿,就是最近清扫的时候忘记戴口罩,吸到了粉尘,过几天就好了。”安泊松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另一只手将方才捂住嘴巴的一块纸巾慢慢握紧,捏在手心里。
“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低头看到女儿手上的戒指,愣了一下,突然的展开一个慈爱的笑。脸上的笑显得特别安心愉悦的样子。
“一晃,你居然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了。”又抬手摸摸她的头。“司晨那孩子不错,对你也好。你能和他一起生活,爸爸也就安心了。”
安夏听的莫名有些心慌,又因为羞涩,迅速红了脸,说“还没有的事儿呢。”
“我听司晨也想早点结婚……爸爸也想给你们带两年孩子……”安泊松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眼睛亮亮的,带着一抹温暖的笑。
“爸爸又胡说。”安夏又羞又恼,将杯子里的水递到父亲手上,让他又喝下两口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孩子……
梦中那两个粉嫩粉嫩的孩子,眉眼儿漂亮而力挺,那分明有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孩子,她曾经有过的孩子。突然又被揪到了痛处的缩了一下身体。
清晨司晨开车过来送她去公司的时候,瞥到她手指上的戒指,兴奋的什么一样,当着安泊松的面儿,就猛然捧住她的小脑袋,大大的在她额头“啵——”的亲了一记。
晚上,司晨手上就多了一份阴影精美的宣传册。礼服,婚纱照,酒店……
安夏怔怔的像是个看热闹的人。司晨就说“没事儿,这些看不上,咱在找合适的。”又兴冲冲翻开另外一叠资料,这次是海外的旅游景点“咱婚礼结束之后,去爱情海度假吧。我专门攒了一年的年假,还有公司例行婚嫁。你呢?公司婚嫁应该也是十五天吧,到时候再多请几天假应该没有关系……”
他兴冲冲的样子,滔滔不绝。安夏觉得像是做梦,有点害怕……
在卓琳的婚礼上,安夏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江子博。依旧的清风朗月的样子,嘴角微微弯起,眼睛里像是噙着一丝笑,和周围的人温温打着招呼低声交谈。看到安夏进来,扬手打个招呼迎了过去。
因为许久不见,安夏看到他时很开心,有些雀跃。一脸灿烂的笑,向他走过去的时候碎碎跑了两步,“子博哥——”
热切的样子,对上他那双淡笑的眼睛,安夏突然就踟蹰了,伸手想要挽一下他胳膊的亲昵动作就生生止住了。
“怎么过来这么晚?”江子博说着,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
安夏才似安心了一样,抬眼瞟着江子博的脸。“堵车,差点就过不来了。”她说。
他像是比之前爱笑了,在人群里浅笑的样子温和、绅士。可是看在安夏的眼里,只觉得他眼眉弯弯,目光却是冷的,噙着的只有淡漠和疏远。
每个人都在变,或好或坏。但一定是越变越靠近了自己的圈子和地位。
安夏心底有些失落,以往在江子博跟前的亲昵突然变的矫情,让她觉得和他突然的疏远。
坐下来观礼。江子博递了杯果汁给安夏,伸手揉一揉她的头发,带着以往的宠溺口吻,说“看那么认真?”
“嗯!没想到卓琳这么快结婚,也没想到她放的下你。”
手伸出去,视线还落在卓琳和她法籍丈夫的身上,喃喃的说着。而一端的江子博却是一副被烫到的样子,眉头猛然蹙起,手指一松,杯子应声落地,碎了。
“呃?”安夏惊的回过头来,只觉得江子博的神情有些怪,僵僵的,眼底沉着深浓的伤。
“手滑了一下,对不起,洒了一身。”江子博只是瞬间,脸上又扬起了那种淡然的笑。歉意的说着拽了安夏出了礼堂。
在江子博一再的坚持下,安夏在酒店换上了他特意出去买的一条红裙,等待酒店的服务生帮忙将她衣服上的污渍处理干净。
在大厅里,面对面喝茶,江子博突然抬了抬眼,奴了下嘴巴说“那,不太适合你。”
安夏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有一瞬的尴尬,说“呃,还好吧。我对这些东西没概念。”
“是那个姓司的小孩?”他问,口气有些生硬。
“嗯。”安夏不知怎么的,突然很后悔,将戒指带出来。
“他呢?你忘得掉他嘛?”
“啊?”
江子博不笑的时候,双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挑,让人觉得严厉。
“安夏,我一直以为,你这一生非他不可,不论爱恨,你们交织在彼此的生命里别人无法插足进去的感觉。所以,我才……”他说到这里卡住了,垂目伸手握着茶杯,大大喝下去一口。
“安夏,我能问个问题吗?”他的脸上复又了笑意。这次的笑,不是那么淡远飘渺,而是自嘲的浅浅的蹙着眉。
“为什么选他?”安夏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下一句,“为什么不是我。”
安夏双手绞着,呆呆看着手指上的戒指。一副茫然的样子。许久才抬头,抿着唇,有些不甘愿,有些沮丧。
似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说话“因为想要你是我的家人。不论我是好是坏,不论我是否可以给与你感情的回应,都会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安夏说完,有些胆怯,底气不足的抬眼瞅着他的脸。江子博闻言,嘴唇哆嗦了一下,哈的笑了一声。垂目躲开她的视线,揉着太阳穴。心底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难过。
“你已经完全忘掉他了吗?还是——想要找一个泅渡你的浮木?”安夏闻言,震了一下。圈在手指上的戒指突然灼灼的,似乎勒的太紧,让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