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彦有些不解，心中更多的是不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深究，只得道：“沐小姐，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会好起来的。就算回不去，就算没有那个男人，你也会过得很快活。就像以前一样。身边有自己的父母，爱人，孩子。”
她却是格外凄凉的模样，直直伸出自己的手，露出脉象，“可是，如果我已经有了耶罗的孩子呢？”
何彦猛地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避嫌，抓着脉，静静听着。他看着她的眼眸，忽然想到了古井无波。他心生惧意，这不是他想要的。一切似乎都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如此，你还要，送我去白石一身边吗？”她缓缓开口。
何彦抓着她的脉，只觉得一切似乎都变了。
都和他预料的不一样了。
他们本该历经苦难破镜重圆从此幸福美满的啊！可是……可是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孩子……有了耶罗的孩子？！有了那个莽夫的孩子？！
孩子。
他竟然拆散了一个家庭。可他却并未觉得不好，只是因为这孩子……不祥。
父母双方的立场敌对。仇恨下的灵魂。
他忽然心中对这孩子生出了浓烈的自责与愧疚。
可是，如果没了这孩子……
没了这孩子，沐小姐还能和白将军幸福地生活下去吧？！在这乱世中，他们还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可他看着沐傅儿那样澄净忧郁的眼睛，却不敢问出来——如果没有孩子的话……他的眼里闪过杀意。
谁知道沐傅儿却抢先一步说：“我是不会打掉这个孩子的。这是……这是我愿意的。”她却也不再敢说，这是她和耶罗的了。
为了救走她，何彦设计杀了耶罗的亲哥哥，唯一的亲人。
这样的仇恨。
她宁可独自抚养这个孩子。
他乍地松开了手，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是她愿意的。她的意志，她想要的孩子，她喜欢的人，给她留下的。
他忽然想问，那么，白将军呢？
可他问不出口。她的孩子，她想要留下的孩子，注定让她和白石一形同陌路。
他忽然意识到，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一个人是胜者。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缓缓开口道：“沐小姐，何某无能，令你两难。”
沐傅儿却是退了几步，像是不认识一般看着何彦，道：“何彦，我感念你当年济南城救我和城楼放我出门之的恩情，可是……为何，为何是你……为何要给我开这样的玩笑啊！”
两行清泪就这么淌了下来，眼目泛红。
何彦咬咬牙道：“何某这就送小姐回去！自请罪责！小姐莫要多虑，此事皆是何某一人的错。”
沐傅儿摇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可是”何彦攥紧拳头，“可是……你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他心中始终还是不想她回去的。
那么娇艳的生命，却在那片草原里显得如此脆弱不可依傍，身若扶柳，命数将尽的模样。
“天意如此。”她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直在想，耶罗是肯定不会带我回中原的，那时候心里总是纠缠着想要回来，却舍不得那些儿女缠绵的事情，不得开颜。如此……竟然是绝决。罢了罢了，我求了千百遍的事情，如今成了真，却悔不当初。只叹这人不知道珍惜眼前。这是命定的事情啊。”
何彦直直跪在地上，“何某是罪人！”
“何彦，你无须跪我，”沐傅儿扶起他，“这未必是祸事。草原上我思绪繁重，倒还不知能否活下去，在白府……我这身份，注定骨肉为行路。”
何彦看着她，良久，方才开口问道：“沐小姐，如今欲往何处去？”
沐傅儿看着他，“往何处去？又能去哪里呢。天大地大，竟然没有我容身的地方了。”
“何彦愿追随小姐，不论何时何地。”何彦跪在地上，心里却嘶吼着想要说，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带着你离开，寻一方世外桃源，养大这个孩子。
教他诗画，让他习武。
可何彦却那么清醒地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外人。在沐傅儿的生命长河中，他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光与影，他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