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潇潇雨。
沐傅儿站在山顶上,淡淡看着天上的星辰。
“在看什么?”耶罗提着一袋马奶酒,平静坐在她身边,身上带着青草的香气。
沐傅儿也没看他,只是眼神清淡,“看星辰。”
“你何时也懂了看星辰?”耶罗有些得意,也跟着抬头,“我也知道一些。”
沐傅儿吃了一惊,“你懂阴阳五行?”
“这和阴阳五行有什么关系?”耶罗一愣,随即一笑,“傻瓜,要是能通过星辰能看透未来,那还要争夺干什么。”
沐傅儿沉默了一会儿,道:“天机不可泄露。”
“天下大势,不过是人心而已。揣测罢了。你怎么信了?”
沐傅儿看着天空闪烁的星辰,“以前是不信的,现在,信了。”
难得糊涂。
那么清楚,那么清醒,又有什么好的?
自以为站在了浪潮的前端,却被人玩弄于掌中。知道却无能为力,还不如装作不知道。享受那一刻的逍遥。
“哦?”
“嗯。相信天意,未尝不是好事情。天意如此,何必强求。只是太过消极了些,我不喜欢。”耶罗抱着她,“有了我,你又何必担心这么多。”
“我哪里是担心。”沐傅儿口是心非。
“哦,”耶罗也不反驳,只是低头亲了亲她的前额,“你看。”
紫微星移位,“你是说……”沐傅儿眯着眼,闪过一道锋芒,“还是给他等到了。”
“你看你,说着不信,却还是那样做。紫微星动不动,你如何知道,不过是心有所想罢了。”耶罗摇摇头,“依我看,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情。”
沐傅儿讪讪一笑。
“你看,这是银河。”
“你知道银河?”沐傅儿有些惊讶。
“我的母亲是汉人,自然和我们说过这些,”耶罗笑了,“这是银河,对面的是牛郎,织女。”
沐傅儿笑了,“你从哪看出了他们是牛郎织女?”
“从这里,”耶罗指了指自己的心,“我觉得他们就是。”
沐傅儿笑了,“我小时候就觉得这个传说不对劲。你想,牛郎不过是个凡人,为何能活这么久?一年一度方才一相见,人生漫漫,太过无情。”
“我看你倒不是觉得不靠谱。只是同情那牛郎罢了。故意想要撕开这个故事。”耶罗捏了捏她的脸,“你就不想想,虽然有万千阻碍,但终能相见,这是何等的美丽啊。”
沐傅儿一顿,“比起那些相爱却不能相见的,的确美丽得多。”
“是啊,有些人失去爱人之后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不就是这个理。”
“那么……”沐傅儿看着他俊朗的眉眼,忽然想问,那我们呢。
可她张了张口,还是没有问出来。她是多害怕这样的犹豫不决啊。
“我们多想牛郎织女啊,分别那么久,终于相见了。”耶罗抱着她,有些感慨,“只是我比牛郎有本事多了,我可不会放你走了。”
“啊。那你可要抱紧我了。”沐傅儿心中忽然像是开了天窗一样,就这样过呗,倘若他不再如此深爱了……
她还是爱他的。
哪怕离开,哪怕一年只回来一次,之后就藏匿于深宫之中。
她也是愿意的。
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
如此而已。
“自然。我是不会放手的。”耶罗抱着她,气氛有些暧/昧。
“娘!”殷殷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十分欢快的模样,“你看,你看!我采到花了!”
“深秋还能有如此美丽的花……”沐傅儿惊喜地接过花道,“属你眼尖。”
眼见儿子分了宠,耶罗有些不快,刚刚还想吃两把豆腐,冲过来一个孩子,你还能做些什么。只得干瞪眼。
“不过就是一束花,你玩别的去吧。”耶罗一脸正经地道。
“娘,你们在说些什么?”殷殷这时候完全丢掉了眼力见这种东西,想来对自己父母,撒泼赖皮是人之常情,总归有那么一些任性,方才觉得是幸福的。
明知故犯却无可奈何。
这是只有对爱的人才会有的事情。
“在看星星。”沐傅儿抱着他,“你父亲懂得多呢。”
耶罗一听这话,倒有些得意。
“爹爹懂得观星?!”殷殷十分吃惊。
“……只是看星星而已,”耶罗忽然觉得自己不会观星,似乎有些丢面子。这娘俩未免太过博学了,谁说看星星非要知道阴阳五行?!“你看,那可是一家子。”
“一家子?”殷殷十分好奇,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抬起脸,出神地望着天空。
“大熊,小熊。”耶罗从沐傅儿手中接过殷殷,放在面前,“多大了,还要坐你阿娘怀里。”
沐傅儿知道他这是为了报刚刚没吃成豆腐的仇,不禁有些好笑,怎么和一个孩子睚眦必报起来了。
“傅儿!”耶罗看着她笑,心中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拂过似的,“你可喜欢?”
“喜欢什么?”
耶罗笑着亲了她一口,“喜欢这个。”
殷殷“嗖——”的一声就窜出几米外,“非礼勿视!”
“你!”沐傅儿被他弄得又急又羞,“你怎么好意思这样嘛。”
“我脸皮可不像你那么薄。”耶罗甚为得意。
似乎什么担忧也没有了。
就像是凡间最温馨的两对夫妻。
牛郎织女初遇的时候一般,一旦决定,便是生死相随。
“啐,”沐傅儿扭开脸,“教坏殷殷了,我看你怎么赔我一个。”
耶罗一笑,“这些在草原上算得了什么,礼教那些东西,不过是用来约束人的。自由灿漫有什么不好。”
沐傅儿忽然想到曾经的自己。
在那片草原上,听不懂游牧人的话,没有归属,如今,却要带着殷殷……
他们的所受到的教育不同,眼界不同,兴趣更不同。
就像是殷殷开怀于这一阵的自由,却会被那些太过肆意的吓坏。
那时候她看见奴隶惨遭蹂/躏的时候,几乎几天几夜没敢睡觉。
这是何等禽兽不如的行为。
但是她知道,这哪里都会有。
只是在天朝里,太过文雅,遮遮掩掩,不被发觉罢了。
可是习惯了自欺欺人,反而面对了如此坦然的境遇,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着远处的儿子。
忽然觉得心好痛。
这世上当真没有两全的法子么。欲与熊掌不可兼得,如此而已。
她对不起殷殷。
这样多舛的童年。
哪怕他是平庸的,哪怕他是无知的。至少,他是快活的。难得糊涂。
她知道了,殷殷呢。殷殷还不知道,当面对那些不同的时候,他该如何面对?!告诉他,这是对?还是错?她和耶罗的认知不同,对这个草原来说,必定是耶罗更适合一些。可是对殷殷来说,始终来自母亲的教育,才更容易接受。
她忽然累了。子子孙孙,无穷尽矣。
路已然如此。
她叹了口气,“我怕殷殷没那么快接受。你要……你要好好教他。”
她只能如此。
不知如何是好罢了。
只求能给他天下,能给他一个温柔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