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安。
钟鸣温润启口,眼里却有一抹浅浅的深沉,“没想到……”他忍不住皱眉,看来这“炼狱之心”果然变化多端。实在是诡异难测。
他的面前是那面漂浮在空气中的巨大明镜。
此刻,镜中的画面正不断变化。
乔魅却不知如何看得竟然有些痴迷了。
她肩膀处的衣袖早已被划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那肌肤里的鲜血正疯狂地涌动,却仍可见那肉里的骨头不断吐出芬艳的血色狰狞来。
而她的脸颊上早已是看不出任何红润来了。苍白——她的肌肤已是白得几近透明。那嘴唇微微翕动,嘴里的馨兰气息正轻轻喷洒。
“……这个故事,”她情不自禁地微微开口,痴迷的眼瞳里才逐渐有了一丝精光,“我听过……听……说过……”她说得明白。
一些记忆,正慢慢侵袭进她的躯体里。
而,她的身心亦是感觉有了极大能量的入驻。
果然。
乔魅忍不住悠扬勾起嘴角,她的表情慢慢兴奋了起来。
“没想到,你竟然是天盟的人。”萧鸾走近少安,悠悠轻言。他的眼里有隐藏的肃静。那看向女子的目光更是带上了警觉。
秦少安紧闭的眼猛然一睁。半晌之后,她才慢慢道:“往事,万年的往事了……”
她的目光只落在明镜上,那神色上的沧桑却让人的心魄看着不禁为之颤抖。
“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她连连叹息,“原来我都活了一万年了……”话里面的悲戚几乎染满整个天地。
乔魅的心不禁为之猛然一震。
孤独、不安开始在她身体里乱窜。
“……秦少安,告诉我们全部故事。你的,全部人生。”不久后,乔魅忽然启唇慢吞吞而道。
她将视线转向江面。看,那里早已是平静无波。
而远处,树林掩盖在一层轻袅袅的薄雾里,显得星星点点,透出了亮眼的绿色。
“你斗不过我们。”乔魅转回头,巧妙掩盖住自己眼里的剧烈痛苦。
少安缓缓闭眼,嘴里的话冉冉如诉。
“秦家的女子……”
……天盟秦家。
“少安,从明日起,你就是皇上的妃子了!”秦父缓缓放下手中精致的描花茶盏,笑容里带着极度的骄傲。
他的白色胡须细长细长的,显得整个人很是慈祥与随和。
秦少安忍不住耸耸肩膀,将双脚往椅子上肆意一搭,随意道:“皇宫好玩吗?不好玩,我还去干什么?不如和哥哥们去草原里骑马挥鞭!这才叫爽快!”
她的眸眼里透着一股子干净的纯洁。那张密色皮肤的小脸上更是有耿直的利落。而她一袭简易的浅蓝色女子衣裳。那满头的青丝正用一支花样不太繁琐的簪子绾住,恰恰显出了她的真实年龄——刚刚及笄的少女。
“胡闹!”秦父攒眉,急促启口,“少安,这皇宫可不是你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的地方!你……”他看着秦少安无辜的小脸,话语却终是忍不住软化了下去,“女儿,在宫里无论如何,你不要太过招摇。不过适时适当……”
“好了!好了!”秦少安不耐烦地摆摆手。她的两只腿不停地摇晃,脚后跟更是像恶作剧一般轻轻扣着椅面,“爹爹,我长大了!这点事还是懂的!”她冲自己的父亲眨巴眨巴眼睛,眼里闪烁着可爱的狡猾。
秦父,只得缓缓吐气。真不知道拿她何法。
即将入宫的时候,秦少安死活不愿意穿婢女拿来的衣服。她在屋子里嚷嚷不休。眉眼里的怒火染红了整室。
“拿走!拿走!”她的手肆意一扫,桌面上的茶盏瞬间落地,碎开了一地的支离玻碎。
小婢女拿这个小姐亦是没法。秦府上上下下的人谁不知小姐只是任性了些?她的心地还是好得很。平素里对下人们亦是关照周到。
“小姐,”小婢女小心翼翼地又将华服递了上去,“您,还是快些穿上!不然,老爷来了。又得生气了!到时吃苦的还是小姐你!”
“别拿我爹爹搪塞我!”秦少安把眉高高一挑,嘴角嘟得老高,“谁愿意穿这袭衣服?”她嫌恶地用两只手指捻起一个衣角,“啧啧,你看着衣服花哨得很!我要是穿出去,还不得让大家笑死?”
随即,她丢下衣服,伸手直直想要推婢女出屋,“你走!快走!给那个老头子说,我秦少安不入宫了!谁爱去谁去!”
那语气可谓桀骜到了极致。
小婢女顿时慌张不已,脚下一滑,几乎是快倒栽下去。
秦少安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她来不及行动,只见一只玉白色的手已是掺扶住了小婢女。
而那逆光下的容颜几乎深深烙印进秦少安年轻的心里。
“秦姑娘,”那个男子温润开口,话里面却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果然如外界传的那般好动。”
男子的身躯昂藏,望之俨然。可他却面如冠玉,眉目疏朗。爽朗清举的一举一动,更是生生将常年习武之人的硬气软化了几分。可谓天质自然。
秦少安的脸一下子嫣红了下去。斜入云鬓的英眉上早已散去了平日里的飒爽,此刻间全是小女子的羞赧。
“谁……说的?”她嘟嘟囔囔地张开嘴,再接下来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男子嘴边不禁笑出一朵灿烂的花朵。
“我来接秦姑娘入宫。”他恭敬地行礼。
浅绛色的服饰里荣然出一股子惊天的丰采高雅来。
再后来,秦少安却是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痴迷。毕竟,这宫里着实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这里,像囚牢,她飞不出去。
“青梅,”她的手无奈地轻轻一挥,镜花绫披帛随意撞到了光滑的桌角,“我来西苑多久了?”
青梅的头一低,面无表情道:“不久,才三个月而已。”
秦少安的头立刻一耷。心头,不禁自嘲了起来。确实!青梅住在这宫里已是五年时光,而自己才三个月。
可是,到了如今,自己亦没有看过那个所谓的皇帝。
秦少安的心头不知如何总是搅乱着一番情愫。不是悲,亦不是喜,到底是什么,她自己怎会说的出来?
“你先下去。”她开口,随即却又急忙道,“殿前司……最近如何?”
青梅疑惑,随即再次面无表情回答道:“娘娘问的是哪位殿前司?骑军的,还是步军?”
秦少安的眼里瞬时有了闪烁的光芒,“罢了罢了……你出去吧。”她摆手,竟然一个不小心就将手指硬生生地甩撞到了放置在桌面上的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上。指甲上的粉色蔻丹立刻脱了一小片。
青梅的眉头一皱,本来已是踏出去的身子马上转了回来。
“娘娘,”她上前,柔柔地扶住秦少安的手担心道,“娘娘总是这样不小心,要是皇上突然来了这么办?”
青梅说得确实。
这皇宫里要是想引起皇帝的注意,哪个妃子不得好好对待自己?说是以色诱人有些低俗,可这是宫里啊!美人如云的皇宫啊!
少安微微叹息,道:“知道了。”
青梅细心地为她装饰好那一片指甲后,才快速离了屋子。
时光悄然流逝。
太后大摆宴席时,全后宫的女子皆是忙碌了起来。
顿时,后宫一片姹紫嫣红。
“娘娘,穿这件如何?”青梅执了一袭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
“听你的。”秦少安低低垂下的眸眼未动。
青梅心中无奈一闪,随即再置了一袭八团喜邂逅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娘娘不喜欢多风的天气,这宫里的天气变化却着实迅速。
“等等。”秦少安忽然启口,“这宴席能持续多久?”
青梅低头,道:“不知。”
秦少安听此,不禁苦笑。
她随手从缎盒里挑出一支金钗,将金钗插入自己的发髻里。
这宫里,皇帝便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