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太子果真芳华绝代，也难怪南帝会为了你，背负天下骂名。”一回到军营，杨拓便出言不逊，挑衅的眸光，直直的对上李宸若。
自己倒要看看，清高孤傲的李宸若，沦为阶下之囚之后，还怎么颐指气使？
“哼，”李宸若发出一阵冷哼，随即一道寒光闪过，李宸若竟抬手意欲行刺杨拓。
杨拓侧身躲过，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却觉得匪夷所思：“李宸若，你不要命了？”
“我要命，歆若就得死，即是如此，我要命何用？”李宸若无所畏惧，虽然武功尽失，但招数依旧凌厉逼人。
“李宸若，你不要仗着朕不敢杀你，就如此肆无忌惮。”杨拓躲开李宸若手中的剑，抬手便是一掌。
“宸若，”不曾想如姬此时突然闯入帐中，抬手阻击杨拓，扬声道：“快走。”
“谢谢！”李宸若轻声言谢，随即跃出帅帐，向着千米之外的商周城而去。
“西晋城主？”此时帐外的侍卫闻声涌进帅帐，却看到西晋城主与国主在打斗，稍稍有些迟疑。
“动手。”杨拓看到了众人的迟疑，开口下令。
“是。”片刻之间，如姬寡不敌众，已被拿下，杨拓随即下令：“追捕李宸若，记住，要活的。”
“西晋城主，朕需要一个解释。”杨拓上前，一把掐住如姬的细嫩的脖颈。
“我爱他。”如姬笑着吐出这两个字，因为呼吸越来越困难，随即猛烈的咳嗽起来。
“你爱他，他却弃你于不顾？”杨拓双眸赤红，实在不解眼前的女子是何等愚不可及。
“即使他不爱我，我也爱他。”如姬毫无怨言，面上因为咳嗽有了红晕，却透出知足二字。
“呀！”杨拓稍稍用力，如姬即刻断了气，一下子瘫在地上，没了呼吸。
“主上，朱雀奏报。”正欲走出帅帐的杨拓接过侍卫手中的奏报，展开之后，怒意丛生的面庞瞬间变得有些犹豫。
南唐大军已至商周，北齐五十万铁骑虽南帝南下，准备双方以合围之势，意欲全歼东越、西晋联军。
“国主？”侍卫出声略带询问，杨拓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李宸若敢一人深入军营，原来早就做好了详尽的安排。
杨拓脸上透着不甘，却无可奈何，若是现在不撤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传令下去，三军拔营，撤军。”杨拓厉声下令，双眸中杀气凌然：“诛杀李宸若。”
既然此行已经无法刺杀李歆若，更不可能攻下南唐，最起码也要找一个人垫背，不然东越气势齐天而来，却空手而回，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商周城楼下，南邦一人左右徘徊，一百二十八人悉数得以解救，看到百姓合家团聚、喜极而泣，自己从心底佩服先帝的胆量与胸襟，可是若先帝出事，陛下又该如何？
此时商周军营也是一片沉寂，这些日子以来，李宸若就像中流砥柱一样守卫在商周，演兵布阵，关爱兵士，亲力亲为，甚至在限期来临之际，独自一人孤身涉险，将自己置于死地，从而保住陛下、保住众人、保住南唐，却唯独放弃他自己，这样的人，本应站在最高处受人仰望……
“先帝。”南邦的一声惊呼，让无精打采的众人瞬间来了精神，急忙看向城外，白衣飘袂、茕茕孑立，不是李宸若又有何人？
“打开城门，迎接先帝。”南邦急忙出声下令，自己更是快步走下城楼，准备亲自迎接。
打开城门的一瞬，黄昏的余阳斜倾了一地，稍稍有些刺眼，众人极力适应之后，抬眉望去，却见李宸若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后竟跟着数百名黑衣暗影。
“噌。”一根根箭雨划破长空，直直的刺向李宸若背部，众人顿时捏了一把冷汗。
“先帝！”南邦纵身跨上战马，扬鞭长喝，马蹄轻快，激起尘土一片。
“驾、驾。”南邦奋力挥鞭，眼看着距离李宸若越来越近，却见李宸若身子一沉，直直的坠下马去。
“先帝。”随后而来的众人，多数上前阻击敌军，少数下马查探李宸若的伤势。
东越暗影见李宸若已然中箭，随即勒马回撤，不再做任何停留。
“告诉歆若，我不能等她回家了……”李宸若言语中透着眷恋，刚一开口，鲜红的血液便从嘴角溢出。
南邦这才发觉，李宸若的背部，早已中了数箭，能撑到现在本已不易。
“陛下。”众臣纷纷下马跪地行礼，面色无不伤痛欲绝，有个别已经红了眼眶。
“东越撤军了，东越撤军了。”不知谁先发觉，随即兴奋的喊出口，众人向着敌军军营可去，果真尘土飞扬，拔营起灶。
“他们撤兵了，歆若可以安然归来。”李宸若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看向李歆若归来的方向，眉宇间透着前所未有的宁静：“我死后，将我火化了吧。”
“陛下，陛下这是何苦？”南邦眼角已经有了泪光，死者入土为安，李宸若此举是要挫骨扬灰吗？
“我要伴在歆若身旁，直至岁月迭起，年华老去，再不分离。”话音毕，李宸若缓缓闭上双眸，嘴角还带着安然的笑意。
“陛下。”众人埋头痛喝，声音可达天际，一个人的离去，不仅可以引来一群人的伤痛，更能引来一个国家的怒吼。
一个兵士抬头的一瞬，却见碧桃坡上独留的几支桃树，竟在这深秋之时，开出了朵朵桃花，淡雅的桃香充斥着整个疆场，混着这淡淡的血腥味，摄人心魄。
翌日，商周城缟素满布，就连往日晴朗的天空也浓云密集，黑云压城，角声漫天，盔甲凛凛。
迭迭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心中自知是李歆若归来，有许多言语却不忍去看。
“皇兄。”李歆若看到城楼上的素布，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却不愿相信，纵身下马，只看到整装肃立的南唐将士一脸肃穆，自发的为李歆若让出一条路。
路的尽头，高高架起的柴堆之上，李宸若安然长眠，白衣依旧纤尘不染，面容仍旧风华绝代，只是从此于世长隔，不复醒。
“皇兄！”李歆若看到李宸若的一瞬，竟险些跌倒在地，明明就在眼前，却阴阳两隔，死生不复相见。
“请陛下节哀。”数万名兵士齐齐出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凛凛生风。
“陛下。”南邦上前，准备搀扶李歆若，却被李歆若决然制止。
“皇兄，可有什么话留给我？”李歆若声音中带着颤抖，仿佛来自遥远的山谷，转瞬即逝，踪迹全无。
“先帝临终之前，曾让臣告之陛下，”南邦稍稍停顿，学着李宸若的口吻道：“我不能等你回家了。”
李歆若闻言，瞬间彻彻底底的死心，当日自己离开南唐，亲手对皇兄说过：等我回家。
而今既有此语，皇兄的死讯定然是真无假，李歆若颤抖着上前，想要伸出手去试李宸若的鼻息，却始终没有勇气。
“陛下，先帝临终遗命，要求化火尸身，”南邦抬眉，有些担忧的看向表现的太过淡然的李歆若：“骨灰伴在陛下身侧，此生不离。”
“此生不离。“李歆若闻言竟淡然一笑，无所留恋：“一生到底有多久？多少人被一生蛊惑了一生，到头来不过韶光转瞬即逝，满目疮痍空念流年。”
“陛下，”南邦音量微微升高，言语中透着焦灼：“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李歆若闻言，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但周身却透着无尽的寒意，抬步上前，轻轻握住李宸若犹如寒冰的右手，纵有千言万语，此时无言以对。
即使自身的温度可以融化千年冰雪，万年寒潭，却也唤不回已逝的人。
南邦原以为南帝定会黯然垂泪，不曾想李歆若连一滴泪都不曾落下，这世间很多时候我们可以喜极而泣，而真正的伤心，却是没有眼泪的。
痛在心头，刻骨铭心。
突然间，寒光一闪，无穷剑随之出鞘，只见李歆若挥剑砍向自己的脖颈。
“陛下！”众人一阵惊呼，南邦更是出手准备阻止，已然来不及，南帝李歆若的剑术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噌。”手起刀落之后，随之落下的却是墨玉般的黑发，南邦抬眼望去，却见一大束黑发从李歆若颈间落下，将粉白的脖颈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动手吧。”李歆若接住黑发，带着肃穆将其轻轻放在李宸若身侧，随即吩咐一旁准备放火的士兵。
“是。”士兵领命上前，当大火燃起的那一刻，李歆若凝视着被火光包围的李宸若，倾城曙色的面庞之上竟透着妩媚与嗜血。
片刻之后，帅帐中李歆若一人独立，身后半跪着从朝歌匆匆返回的落日。
“朝中局势现已安定下来，主上不必太过忧虑。”落日稍稍抬眉：“还望主上节哀。”
“你可知道杨拓为何匆匆退兵？”李歆若翩然回首，黛眉轻挑，声音不冷不淡。
“据说退兵之前，杨拓曾收到朱雀的奏报，严明南唐北齐已然联合，不日便可抵达商周，所见杨拓才会仓皇退兵。”落日开口答道，根据琅琊阁现有的情报系统，只知道这么多。
“朱雀？”李歆若眸中带着狐疑，很快恍然大悟，淡淡开口：“是皇兄！”
“先帝？”落日有些不解，自己是曾把碧痕是朱雀的消息禀告给先帝，可是不知道暗影的内部情况，又岂能冒充朱雀，发布情报。
“若是往日，杨拓定然看的出来。”李歆若目光深沉，自己一直不解，皇兄深陷敌营、武功大不如前，为什么要选择去刺杀杨拓，现今却全然明白过来。
“当一个人在极度混乱的情形之下，往往会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李歆若声音中带着肯定，清浅的眸底、痛意清晰可见。
“所以先帝刺杀杨拓在先，朱雀奏报在后，一计鱼目混珠，虽然险，胜算却极大。”落日接上李歆若的话，思虑极为清晰。
李歆若闻言缄默不语，皇兄睿智过人，聪颖脱俗，既然想得出如此计谋，也料到此行九死一生，却为了自己，甘心涉险。
“陛下，南邦将军求见。”此时帐外的守卫前来禀报。
“传。”李歆若纵身走出外帐，南邦进帐跪地行礼，神色肃穆：“臣南邦，叩见陛下。”
“起吧，”李歆若嘴角笑痕浅显，却并无笑意：“传令下去，三军休整，明日拔营，进攻东越。”
“陛下……”南邦闻言正欲开口，被李歆若厉声制止：“纵使有何等劝诫，此次朕定要出征。”
“陛下，臣请战。”南邦开口，眸中透着坚毅：“先帝辞世，众位兄弟亦是悲痛不已，日日想着要攻陷东越都称东京，为先帝报仇雪恨。”
“陛下，”此时在帐外等的很不耐烦的许渚冲进帐中，粗声粗气：“攻打东越，算我老许一个。”
“陛下，臣请战。”随之而来的刘副将也开口请战。
“臣请战。”商周城中，所有的将领一齐涌进帅帐，齐声请命。
“好，朕准奏。”李歆若看向众人，朱唇轻启，气势如虹。
新历元年 十一月十一日
南唐举全国之力进攻东越，五日后便顺利的攻下东越西方边城晋城，随即扯旗宣誓，不破东京，誓不还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