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 双伊宫
李歆若放下手中的狼毫,墨迹淋漓,笔迹韩逸神飞,却难掩眉间的焦躁。
已经在北齐滞留了两日,祈颜泽自是盛情挽留,奇怪的是,欧阳清风竟也跟着帮腔,李歆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启禀南帝陛下,”双伊宫侍卫匆匆进宫,跪地行礼:“南唐官文。”
李歆若快步上前,从侍卫手中接过官文,匆匆扫了一眼,却瞬间脸色大变。
“歆若……”欧阳清风在此时步入内殿,犹豫着寻找什么借口留住李歆若,还未开口,却见李歆若面色沉暗,清浅的眸底尽是慌乱。
李歆若蓦然抬眉,直直的看向欧阳清风,所有的疑惑与不安尽数掩去,心底却空落落的一片。
世间最残忍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从未得到,而是得到之后,再次失去,若皇兄再次出事?
不会,没有如果!
“欧阳清风,”李歆若面色淡然,话语间没有丝毫怒意,却带着深深地失望:“我对你很失望。”
“歆若,我知道我不该一次又一次的瞒你。”欧阳清风知道李歆若已经知情,收起玩世不恭,开口反驳:“可我是为你好。”
“为了我好,”李歆若闻言淡然一笑,明媚如春却更像是自嘲:“为了我好我就非接受不可吗,何况你可知道什么是为了我好?”
“……”欧阳清风顿时结舌,片刻之后,青衫间声声叹息,自以为所做的都是为了歆若,但明明知道,她想要的并不是万里江山、一统山河。
“把这个交给祈颜泽。”事已至此,已然没有了追究的意义,李歆若气质清华,将一个黄色锦袋扔给欧阳清风,随即快步走出双伊宫,纵身一跃,没有片刻停留,离开了北齐皇宫。
“这……”欧阳清风见李歆若闪身离去,才缓过神,伸手触摸锦带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慌忙打开,里面竟是南唐历代相传代表国主身份的桃月玺。
莫非歆若意欲让出国主之位?难道说,歆若此去,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欧阳清风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没底,快步走出双伊宫,向着北齐的御书房而去。
朝歌城 丞相府
卯时一刻,一道黑影纵身进了相府,面对偌大的相府,似乎有些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尹继华的卧房,闪身而入。
进了室内,落日正欲打量四周,却不曾想烛光竟突然亮起,落日闪身向后,竟发现尹继华端坐在眼前,背对着自己。
“终于来了。”尹继华随即开口,落日暗自困惑,难道说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来?
“落日。”尹继华回过身,看向手持利刃的落日,笑的格外淡然:“能死在琅琊阁落日手中,尹某倒也无憾!”
说着尹继华竟缓缓闭上眼睛,镇定的准备受死,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一句辩驳的话语。
“为什么?”落日上前一步,心中着实有太多的疑惑,尹继华明明知道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不早些潜逃,又为什么明明必死无疑,却还要背叛主上?
“望你转告陛下,尹继华有负陛下所托,有负陛下所望,”话语间,尹继华眉宇间竟透着深深地痛意却不曾后悔:“陛下知遇之恩,尹继华来世再报。”
“丞相放心,落日定不负所托。”落日不再犹豫,快步上前,手起刀落,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不要!”突然间,一把掌风袭来,落日纵身闪过,之间一名紫色锦衣的女子,错过落日,上前一把抱住奄奄一息的尹继华。
“为什么?”紫衣女子出声,落日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竟是月余前与尹继华喜结连理的丞相夫人碧痕,她竟然会武功。
“为什么要回来?”尹继华见到碧痕,眸中透着惊讶,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咽了气。
“我怎么能不回来?”碧痕紧紧抱住尹继华,轻轻颤抖的肩膀,透着无限凄凉。
落日看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虽然有些奇怪,丞相夫人竟会武功,但是接到的命令只是杀死尹继华一人,并未涉及其家人,所以转身准备离去。
“你等等!”碧痕突然出声,落日闻言停下脚步,却见碧痕将尹继华缓缓放在地上,看着尹继华的面庞,自言自语:“其实,你早就知道。”
“我从来就不会什么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碧痕起身,眸中包含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愫:“我是东越暗影——朱雀。”
“朱雀!”落日闻言很是震惊,右手微微倾斜,伺机而动。
琅琊阁是四国之间最大的杀手组织,而朱雀却是这世间最为杰出的暗影,据说杨拓可以夺得皇位,其手中的暗影朱雀,起了扭转乾坤的作用,奈何从未有人见过朱雀,所以更加防不胜防。
“那日欧阳清风突然夜半至府,我就知道定是南帝出了事,便悄悄起身跟着他与尹继华去了书房,从而得知南帝私自去了北齐。”碧痕睫羽轻动,却并未犹豫:“而且,也是我将李宸若前往商周的消息,借助尹继华的官文发往北齐,一切都是我做的。”
“以尹继华的聪颖睿智,又其会不知是你?”落日闻言,面色淡然,并未因杀死尹继华而心生悔意。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朱雀面上竟有了笑意,眼中却带着闪闪的泪光:“从我请他娶我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天下第一谋士,可无论是谁,也逃不过情之一字。”
“所以,你一直在利用他,他也甘心被你利用,背叛主上,通敌窃国。”落日眸中寒光闪过,杀意凛然。
“没有,他从未想过背叛南帝,”朱雀厉声反驳:“我亲眼看到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的失望,是我毁了他,让他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
落日不知该如何开口,可尹继华背叛主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且,如今的商周之围,更是将将主上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我都是杀手,”朱雀稍稍缓和,眼神中带着落寞:“忠于主上,是我们的天职,我不能背叛国主,更不应该对尹继华有情。”
“朱雀,我不想杀你。”落日竟对朱雀生出一分惺惺相惜之情,话语稍稍停顿,转而变冷:“但是忠于主上是我们的天职!”
话语刚落,一道寒光闪过,朱雀竟没有防卫,应声倒地的一瞬,双眸看着身侧的尹继华,嘴角滑上一丝笑意,向来忠孝不能两全,既然生时无法相守,死后相伴也算回应了他的一往情深。
南唐 朝歌 和泰殿
“臣等恭祝陛下早日康复。”众臣跪地行礼,齐声道。
虽然李歆若已经有十五日不曾早朝,但众臣日日前来朝拜,听令于奉旨监国的尹继华。
行完跪拜之礼之后,众臣习惯性的看向众臣首位,却惊讶的发现,尹丞相竟然没来。
现今已经过了辰时,安静肃穆的和泰殿中,一下子人声噪杂。
“尹丞相从未无故不朝,莫不是出了什么是吧?”
“尹丞相今日不在,南夷叛乱一事,该如何处理?”
“还有兰陵城中,蝗灾严重,急需朝廷救助,这见不到尹丞相,陛下龙体欠安,唉!”
“诸位,刚刚丞相府的家丁来报,尹丞相突染恶疾,今日怕是不能来上朝了,诸位大人请回。”邹库刚刚接到消息,随即告之众臣。
“邹公公,我奉南邦将军之令前来调兵,不知何时才能拿到调兵符?”
“这……”邹库稍稍迟疑,话说南邦将军发令调军,定是商周出了事情,可如今南帝龙体欠安免朝,尹丞相突染恶疾,现今朝堂之上,的确找不到一个可以主持大局的人。
许渚见邹库一脸难色,顿时火气横生,上前一步,厉声道:“臣许渚,请求面见陛下。”
南帝多日不朝,众臣心中早就疑度丛生,又见许渚如此,也随即跪地,开口请命:“臣等请求面见陛下。”
“众位大臣……”邹库准备开口劝慰,却不曾想众臣极为坚决,大有不见南帝誓不归之势。
“请众位大臣稍等。”邹库只好让步,退出和泰殿,向着结漪殿而去。
结漪殿
“劳烦通禀一下,众位大臣在殿前请求面见陛下。”邹库这一路走的极快,甚至有些喘气。
“陛下有旨,除了尹丞相,其他人一律不见。”侍卫面色沉暗,目不斜视。
“可是……”邹库话语间向前踏了一步,话还未出口,便被一把推开,邹库一时重心不稳,竟摔倒在地。
“你……”邹库连忙起身,顾不得肉痛,自己好歹也是大内总管,一下子摔成这样,让自己颜面何存,便与侍卫争吵起来。
琉璃宫
林重锦梳洗之后,正准备用早膳,内殿中独留着贴身侍女碟桦与昨夜在此留宿的故人卓凡。
“重锦,你最喜欢吃的。”已经年过半百的卓凡正在伺候林重锦用膳,笑的暖意丛生。
话说当初的宸妃现在的南唐太后娘娘,进宫之前、待字闺中之时,曾结下一门亲事,本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后林重锦为了进宫报仇,辞退婚约,二人从此再无牵连,但昔日的情分总还是有的。
而今,李歆若继位为帝,林重锦被加封为太后娘娘,那日“无意”与在翰林院出仕的卓凡再次相遇,虽然不复年华,但旧情再燃,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才会有今日一起用膳之景。
刘语嫣极为优雅的夹起碗中的菜肴,忽然宫外传来一阵争吵。
“何人在外喧哗?”琉璃宫中极为安静,再加之结漪殿与琉璃宫本为一体,自然听得清楚。
“回禀太后娘娘,是邹公公与结漪殿的侍卫。”碟桦上前回禀。
“所为何事?”林重锦目光扫过卓凡,示意一旁的宫女撤下早膳,漱口之后,扬眉问道。
碟桦稍稍思虑,开口道:“好像是因为今日尹丞相身体不适未朝,偏偏正值多事之秋,许渚将军带头请求面圣,邹公公前来通禀,却被阻在了结漪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