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嵁嵁,宝宝你就带去火化吧,我,不去看了。”
知道家人的担心,也了解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去见宝宝,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势必会再次起伏,激动之下,自己的身体是受不了的。看着江流汐因为前一天晚上on call,今天又为了自己的事情忙碌得心力交瘁的模样,还有庾嵁弦,脸上也是满满的疲惫,怎么还能让他们再为自己担心呢?
庾嵁弦点头,眼神是绝对的温柔,从小就一直是姐姐疼爱着自己,在学校闯祸了,被爸爸妈妈教训的时候,每次都是姐姐替自己求情,护着自己的。对庾嵁弦来说,庾敏弦一直是像大树一样护着自己的,一直觉得庾敏弦是完全强大的存在。今天,他的大树好像要倒塌了,他必须做起支架,给姐姐支撑下去的力量。
他们姐弟之间的这种无言地默契,相互之间的想为对方撑起一片安稳天空的感情,真的好温暖。江流汐默默坐在一边,嘴角始终噙着温润的笑,能融入这样温暖的家庭,自己是何等幸运。
第二天,庾老太太和张老太太过来,庾嵁弦和江流汐就带着宝宝去火化了,庾敏弦只是叮嘱他们路上小心点,没有说关于宝宝的什么话。毕竟那是自己的孩子,她的心里,总还是不好受的。
宝宝的骨灰,江流汐的一只手都能握住,很小的一团。庾嵁弦在陶瓷店买了一个景德镇产的青花瓷小骨灰坛,把宝宝的骨灰装进去。江流汐双手托着坛子,庾嵁弦用小铲子把骨灰铲进去。那个小小的孩子,火化之后,就成了这么小小的,一铲子就能铲赶紧的骨灰,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庾嵁弦抱着小坛子,江流汐跟在他身边,牵起他的手,两人一起走出火化场。这是江流汐第二次从火化场出来,每一次,都是一场心痛难耐的告别,这个还没有见面,就和他们告别的孩子,那个自己亲眼看着被杀死的孩子,就这么,离开了。
宝宝的骨灰没有马上埋葬,庾嵁弦把骨灰坛带回了柳园,埋葬的事情,他们都觉得,还是让庾敏弦亲自来做比较好。
之后的日子,庾敏弦似乎恢复地很好,积极地配合医生的治疗,两位妈妈每天去医院陪着,小葡萄也很是乖巧,每天跟着奶奶来医院陪妈妈。只是,每到夜深人静,陪伴的人都回去了,她一个人在病房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孩子,想他长得什么样子,是比较像自己,还是像他爸爸多一点,长长一想就是一整夜。
江流汐晚上值班,空闲下来的时候,就去病房看看。庾敏弦正背对着门,江流汐以为她睡着了,走近些,却看到了顺着眼角的泪渍,因为侧躺的关系,泪水从眼角流过鼻翼,然后“啪”地一滴,落在枕头上。江流汐说不出此刻的感觉,只是眼睛涩涩的,心里满涨涨的,都是酸涩。
“姐姐”
轻声呼唤,庾敏弦没有动,还是侧躺着。
“小汐,宝宝,他,长什么样子?”
“宝宝,很小,大概只有15厘米,很可爱,眼睛刚刚成形,小手小脚也是,手上还有蹼,刚刚拿出来的时候,软软的,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
想到在手术室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那种心疼你过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不禁跟着落下泪来。这是庾敏弦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问起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这些天,她让自己表现得跟平时一样,把自己的伤心藏得好好的,不让家里人看见,不让她们担心。只有到了夜深人静,她一个人的时候,才敢想念那个孩子,才敢把手放在腹部,就像那个孩子还在肚子里一样。这么多天了,她忍得好辛苦!
“小汐,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对不对?我没能保护好他,他还那么小,那么脆弱,我就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离开了,他肯定会怪我的,是不是?他肯定在怪我!”
她还是侧躺着,眼泪流得更加凶猛,声音也因为激动有些颤抖。江流汐坐在旁边的座椅上,看着庾敏弦,
“不会的,姐姐,你是一个好妈妈,宝宝不会怪你的,真的,宝宝绝对不会怪你的。这不是你的错,真的,谁也不想的。”
庾敏弦扑在江流汐怀里流泪,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压抑,委屈都哭出来一样。江流汐默默地搂着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让她可以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这个时候,什么话都说多余的,她根本不知道,失去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这是怎样的一种痛。因为自己身体的关系,让孩子失去了生命,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原谅自己的,这个坎儿,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过去的。
大概是哭累了,庾敏弦靠在江流汐肩上,月光打下来,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影影绰绰,虚无,却也是坚实的,属于两个女人的感情。
“小汐,我好久没有这样子靠在一个人怀里了,这种感觉,真好!”
江流汐轻笑道:
“虽然我的肩膀没有很宽,可能不是很舒服,可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无条件地提供。”
她头微微上扬,小小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有些为自己能够给人依靠而骄傲的样子,脸上还有一道道泪痕。庾敏弦抿嘴笑了,温和的,满足的笑。
想到那天晚上,江流汐抱着自己说的那些话,“姐姐,你不只是有宝宝,你还有我们”,“因为我自私,我不愿意失去你”。是啊,我还有这么好的弟媳,有那么关心我疼爱我的家人,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即使很难,但有这么多爱我的人陪着我,再难也总是可以过的。
庾敏弦出院那天,庾嵁弦把宝宝的骨灰坛带了过来,一起送回了她家。庾敏弦捧着小小的骨灰坛,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这里是她的宝宝,她只有四个月缘分的宝宝。手一遍遍抚摸着骨灰坛,脸上的表情温柔得,就像是在抚摸柔嫩的婴儿一般。
宝宝的骨灰坛,埋在张家的祖坟,庾敏弦亲自写的碑文,师傅再刻上去。庾敏弦亲手把骨灰坛放下去,和张嘉皓一起,用手,捧起泥土,埋下,再由师傅封好。整整一上午,庾敏弦就站在那里,看着小小的骨灰坛,变成一块硬邦邦的大理石。这段时间里,她竟然没有流下一滴泪,两位老太太都是默默地拭泪,庾老太太搂着庾敏弦的肩膀,
“敏敏,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把自己憋坏了。”
庾敏弦摇摇头,紧紧抿着双唇,倔强地站在那里。她要坚强,要给宝宝做榜样:宝宝,妈妈会坚强,你一个人在那个世界,也要坚强,好不好?宝宝,妈妈真的要跟你说“再见”了,妈妈不能陪着你,可是,宝宝,你要记住,妈妈是真的很爱你,很爱很爱。
江流汐看着庾敏弦动了嘴唇,那是在说:
“宝宝,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