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梦魇
木木夕Sharon2015-10-22 17:003,405

  那天晚上,庾嵁弦做了一个梦,梦里,江流汐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颤抖着手抓住他的脚踝,喘着气跟他说:“痛!老公,我好痛!”。然后,江流汐就被推进了手术室,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因为疼痛而煞白的脸,牙齿紧紧咬着,手用力地拽着被单,因为用力过度,手上的青筋都像是一条条小蛇一样,盘踞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他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走廊很安静,静得他只能听见江流汐凄惨的叫声。她很痛很痛,她在流血,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她是在为他生孩子。他很想冲进去,他想要陪在她身边,想要分担她的疼痛。可是,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了,他拼命地挣扎,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进不去,只能站在外面,听她愈发凄惨的呼痛声。

  然后,一股面无表情的护士出来了,说江流汐难产了,问他是要保大人还是小孩。他手里拿着一张手术单,煞白的单子,是他决定他老婆和孩子生死的凭据。老婆和孩子,他只能选择一个,或者,他可能两个都会失去。

  漆黑的走廊里,他看不到一丝光亮,也找不到出口,他好像是在一片浩瀚的大海里辗转沉浮,只有他一个人,他找不到可以支撑的东西,他无处去借力。他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老婆和孩子,他都想要,他觉得好无助,谁能来告诉他,他该怎么选择。

  江流汐的哭声再度传来,她在喊痛,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丝丝缕缕,像是飘渺的一缕青烟,越来越弱。他好像看到了她的生命,正在流失,就像那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那个护士抱着一个红彤彤的,浑身是血的婴儿,跟他说这是他的小孩。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那个孩子,江流汐的身上盖着白布,被推了出来。

  他的犹豫,害死了她。他贪心地想两个都要,结果害死了她。孩子凄惨的哭声从胸口穿来,他垂下头去看那个孩子,孩子的脸变成了江流汐的,哭着质问他:“你怎么会犹豫?你怎么可以犹豫?难道在你的心里,我不是最重要的吗?我和孩子,你做不出选择?你怎么能犹豫,你害死了我!我恨你!我恨你!”

  还是在那条漆黑的走廊里,她凄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她哭着说“我恨你!你害死了我!我恨你!”他想逃,却无路可逃。

  江流汐感觉到身边的人在颤抖,好像正在被什么折磨着,轻轻拍他的脸,小声叫他“庾嵁弦,庾嵁弦,醒醒。”

  庾嵁弦感到一丝温暖,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他的脸上,有熟悉的触觉。睁开眼睛,江流汐担心的脸孔出现在眼前,他猛地抱住了她,确定这是真的,他还没有失去她,她的呼吸还打在他的皮肤上,是温温热热的,她的身体也没有变冷。

  江流汐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小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庾嵁弦点点头,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他还在害怕会失去她,害怕她会死掉。“老婆,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一定不可以出事的,好不好?”江流汐微笑着点头,说:“好,我一定会好好的,我一定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会一直陪着你,跟你一起变成老公公老婆婆。”

  得到了她的承诺,庾嵁弦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刚才的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得他以为她就这么死掉了。他庆幸这只是个梦,庆幸江流汐把他叫醒了,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还能够这样拥抱着她。

  江流汐眯起眼睛,对着他笑,说道:“庾嵁弦,你要相信我的呀,我才不会给你留下一个孩子之后就死掉,让我的老公去爱别的女人,让我的小孩管别的女人叫‘妈妈’呢!这种亏本生意,我是不会做的!”庾嵁弦就点着她的鼻子,说:“真的哦,这样你真的太不划算了,所以,你一定不可以死掉,一定不能把我跟宝宝留下,自己离开哦!”江流汐点头,勾着下唇笑。

  虽然那只是个梦,但庾嵁弦总觉得这可能是在预示着什么事情,也许这是上天在给他一个警醒,提醒他江流汐可能会就这样离开他。他本身不是迷信的人,但是这个梦真的太真实了,他不得不信,不得不去想。

  江流汐从怀孕开始就一直是准比要自然产的,庾嵁弦本来也觉得自然产比较好,老人家都说剖腹产很伤元气的,毕竟是在肚子上切了一刀。不过现在他对自然产有了恐惧心理,他总会想到江流汐浑身是血的模样,他光是想起来,就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

  江流汐知道庾嵁弦在担心什么,其实她自己也是有点担心的,毕竟是头胎,而且因为孕期养得很好,孩子有点偏重,她的盆骨也不是很宽,生的时候可能会有点困难。但也正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生产,是她跟庾嵁弦的第一个孩子,她想要自己来生,想要尽量为孩子尽自己的一份力。虽然没有什么科学证明,但老人都说自然产生的孩子比较健康,老人的话总是有一些依据的。

  庾嵁弦不明白江流汐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那么执着,现在很多人因为怕痛,都是选择剖腹产的,也没听说生出来的孩子就不健康了呀!而且他问过医生了,医生也说没关系,他们在孕期的时候保养得很好,宝宝很健康,剖腹产不会对宝宝有什么影响的。他搞不懂,为什么江流汐一定要给自己找这份罪受。

  江流汐是觉得,虽然生产的时候会很痛,但是这是作为一个母亲,为孩子尽的最大的努力,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机会。有人说没生过孩子的女人不算是真正的女人,她觉得既然是要生孩子,当然要从开始到结束整个过程都自己完成。这种痛,是女人的一个特权,是她一辈子最珍贵的回忆。她不想放弃体验这种痛的机会。

  这是两人从认识开始,第一次互不相让。江流汐坚持想要自己生,庾嵁弦觉得安全是最重要的,不想让她冒险。江流汐觉得是庾嵁弦紧张过度了,本来就没什么事情的,庾嵁弦觉得江流汐不顾虑自己的安全,太任性。两人的交谈陷入了尴尬的境地,都觉得自己没有错,谁也不愿意让步。第一次,庾嵁弦没有由着江流汐,江流汐也是第一次这么坚持一件事情,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从来没有在两个人身上出现过的。

  孟盈盈过来的时候,两人还在“冷战”状态。江流汐躺着看书,但书只翻到了目录那一页,庾嵁弦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屋子里静得只听到呼吸声。

  “你们怎么啦?”孟盈盈有些战战兢兢地走进病房,试探着问他们。江流汐撇撇嘴,没有答话,庾嵁弦看向江流汐,对孟盈盈说:“我出去买点东西,你陪陪她吧。”说着就站起身,出了病房。

  孟盈盈问道:“你们吵架啦?”江流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他坚持让我剖腹产,可是姐,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打算自然产的,而且医生也说我的情况很好,自然生产不会有问题的。我真的很想自己生下宝宝,毕竟这是我和他的第一个宝宝,我想用我自己的力量生下她。我不明白他到底担心什么,生孩子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孟盈盈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你呀,就是被他惯坏了。他这么坚持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你。他心疼你,怕你疼,怕你出点什么事情,才会这么坚持的。你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跟她置起气来。有什么事你们就好好说,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他会理解的。”江流汐看看孟盈盈,后者点点头。

  庾嵁弦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孟盈盈说要回去陪诺诺了,病房里就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庾嵁弦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下来,只是还拉不下这个脸,江流汐撇撇嘴,在心里说了句:大男子主义。

  “老公,我们不要冷战了,我们好好谈谈。”江流汐的语气,带着一些讨好和示弱,让庾嵁弦男性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脸色也就更加的缓和了。

  江流汐拉着庾嵁弦的手,放在肚子上,抬头看着他,说道:“老公,你看,我们的宝宝这么健康,这么有活力。你再看看我,哪里像个虚弱的人,我和宝宝都这么有力气,我一定能很快把她生出来的。”

  庾嵁弦坐在她身边,伸手环住她有些肥硕的腰腹,小声说道:“可是我怕,我怕发生什么意外。宝贝,我输不起的,你和宝宝,我一个都不想失去。”江流汐亲吻了他的脸颊,道:“你不会失去我们的,如果到时候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怪你。如果这次剖腹产了,那我以后就算再怀孕了也不能自然产了,我真的很想体会一下那种痛,那是把我们的孩子带来这个世界的痛,是人生很宝贵的经历,我不想错过。”

  江流汐带着希冀,甚至还有一点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他从来都是没有办法拒绝江流汐的任何要求的,这次是他坚持得最久的一次。她已经松口说一旦有什么意外,绝对听他的话,而且他也已经知道,如果真的出现了梦里的那种情况的话,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保大人。他虽然没有办法理解她的这种心情,但他也是孩子的爸爸,江流汐对孩子的感情,他也有。他也想尽量多地为孩子做一些事。

  所以,这次的争执,还是以庾嵁弦的让步结束了,他就是拿江流汐一点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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