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刚落,余音绕梁不绝。直至余音落罢,三人才缓缓惊醒,继而响起一阵击掌称赞的声响,“好琴!乐菱姑娘不愧为翠阁轩的当家花旦!”
乐菱收了手指,敛在袖中,款款起身立在原地未动。循声而去,见言语之人正是端坐的陈立卿。她掩唇一笑,妩媚姿态甚为撩人,“陈大人勿要打趣了。”
陈立卿眸中露出惊叹之色,直直盯望着乐菱,神情依旧在回味瑶琴已落的余音。那幽幽融在阳光里的琴声,触在肌肤上,顿生一丝暖入心底的感觉。
他身边的夜离依旧一直不说话,观神情,亦在沉醉其中,久久难以平静。
殷昇端茶盏的手指慢慢恢复了直觉,继而抬起手臂凑在唇边,象征的小抿一口,遮掩了自己脸上复杂的表情。
乐菱见琴也抚毕,自己应当可以逃脱了,神情跃过一丝如释重负。她将瑶琴抱起,移步在三人面前,声音温婉柔弱,“将军,大人,若无其他事的话,小女子便告退了。”
陈立卿见她这般仓促,亦不好多言什么,只应道,“好。”
乐菱眉眼一弯,笑的温软怡人,对他报以福礼之余,便侧过脸去,对一直未曾言语的殷昇和夜离低首双双示了意。
殷昇寒澈的表情一触上乐菱便软化下来,在与乐菱四目相接的瞬间,竟轻然一笑。仿若千年冰雪初融,不带一丝寒意。
见乐菱转了身,三人皆盯望着她娇步轻移,幽幽的目光尾随她俏丽的背影出了隔帘,然后再意味深长的瞟回,面上似生出一丝惋惜。
便在那身影消失之际,殷昇方才应和一笑的神色,倏地便阴幽下来。他眉宇中锁着一丝复杂,仿佛对乐菱的离去深感无谓,倒对堂上二人更为在意。
此时,夜离亦起了身,拱手对殷昇道,“殷将军,末将同陈大人还有要事,便不再此打扰将军了。”他眸色微闪,示意眼下的陈立卿。
陈立卿似知了他心思,便慢慢起身,学夜离拱手在前,声音平静,却又暗波汹涌,“夜将军所言极是,下官便不在此叨扰了。”
殷昇见二人皆是这种说辞,本无心挽留,如此更要虚伪一番。他抬身立起,面上略有难舍之色,声音温淡,“那本将军便不留陈大人和夜将军了,二位今后若再来此,本将军定让乐菱相陪二位。”
他不言此语也好,如今既道出,顿时让陈立卿心中压抑难平。
何时乐菱成了你私人的了?!此语之意,岂不成,本来便是我抢你的人,而且多亏你深明大义,将乐菱让予给我?
迂腐!狡诈!阴险小人!
夜离瞥眸间见陈立卿眼底风起云涌,生怕出了何乱子,忙上前作一遮掩,“殷将军,我等不再叨扰,先行告退。”他暗自拉了下陈立卿的衣袖,才让他回神。
陈立卿隐隐不发作的怒气,更为摄人。突然被夜离的拉扯弄得一怔,没有再多作施礼,拂袖转了身,便径直出了隔帘而去。
殷昇则回去座位,端起茶盏,闭目悠闲似的抿起了茶。面上似对他们漠然,其实内心却有一丝暗怒在团团膨胀。
那团愈加增长的怒意猛涨,继而只听的“咣当”一声,他手中的白玉茶盏脱落了手指,顿时在地面上四散成花。
在碎成一地的透明碎片上,慢慢映照出一个朦胧摇晃的人影。那张本俊美的脸上尽是刺骨的凛冽,如冬日寒风,拂过泛着的金光,却被交揉成一道撕裂的黑暗。
翠阁轩里,红香软玉,还是风流依旧,香车宝马,依然宾客盈门。
几番喧嚣,几多浮华,却辗转之间尽在一曲悠然飘逸的琴声之中低眉敛目,悄声退去。循声望去,正有一人在翠轩阁后院的一间香闺里,黯然神伤,抚琴为乐。
曲罢,慢慢幽远而出一股似是女子的说话声,“小姐,你的琴技越来越高超了,沉玉都想拜您为师了。”
抚琴之人先是静默,空气里似融入一声极浅的叹息,继而那静默被一声娇嗔打破,“沉玉,你竟敢打趣你主子,看不找打!”
“沉玉知错了,小姐莫要动手……”
慢慢自香闺之中响起一阵嬉闹声,飘扬在素净的长廊之内。
没多会,嬉闹声便戛然静止,那奴仆二人渐渐缓了情绪,停下来暂作歇息。抚琴之人坐在铜镜之前,而那个名唤沉玉的婢女立在她身后。
沉玉抚着主子如瀑的发丝,拿起木梳轻轻来回梳理,红唇轻启,“小姐,你说,殷昇将军人如何?”
那主子一双秀美的娥眉,轻轻蹙起,叹然一声,“你还敢说,若不是你当初执意劝我去接近殷昇将军,我能如此忍受他的冷面么?”
沉玉扶了扶主子的肩膀,装作歉疚道,“小姐,殷昇如今可是这京都掌握兵权的将军,自是威严,权倾朝野,连皇上皆不敢轻易动他。奴婢让小姐接近他,亦是对小姐好。”
那主子微微颔首,但面上依旧难舒,“我说沉玉啊,你怎对这宫中之事如此了解?小姐我都不知这些皇宫的东西,你一个奴婢,倒是比我还清楚。”
沉玉略有惊异,不禁投目于铜镜中,见她主子盈盈的视线里却是波澜不惊,依旧敛着眼帘,似对方才问过的话语并非放在心上。
“小姐,奴婢不过是听来这里的达官贵人们说的,他们经常在楼下谈论这些朝政之上的事情,奴婢不想知也难啊……”
那主子倒对她的回答漠不关心,只一味看着镜里自己的容颜,深深观摩,似亦被里面的佳人凝了神色。
沉玉依旧轻轻梳着她的头发,眼底泛出一丝暗沉。
虽她未明言,但实际上已经对自己有了些许的怀疑。想当初,她的奴婢莫名消失,便庆幸由自己顶替上位置。之后她便一直想知自己的来历,可当时只告诉她自己是逃荒来此的寻常百姓。可不曾料及,如今竟然还是遭遇了她的怀疑。
正在二人静默间,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那位主子抬手抓着自己垂在肩上的一捋头发,闻声,便示意沉玉了一个眼神,轻声道,“开门去。”
沉玉将木梳交予她的主子,继而抬步近了门扉,扬声相询,“谁啊?”
门外的一股男人锐利高扬的声音飘进门缝,进了沉玉的耳畔,“是我,小六子。”
沉玉悬起的心渐渐落下,原来是翠阁轩后堂的小厮小六子。她回眸对主子一个示意,而后开了门,还没看清,便道,“原来是……”
当她定了睛,随即正要说出的话被憋了回去。只见眼前并不只有小六子一人,后还立着二个身着长袍,面容堆笑的男人。
沉玉认得二人,正是方才在三楼上,遇过的陈大人,和夜将军。
夜离正立在陈立卿身后,越过他,目光深幽同沉玉对视,眸中的冷冽与怀疑也齐齐转移到她身上,似有千番言语隐在其中。
沉玉惧怕有旁人在,便从夜离的对视中移开,转而看向陈立卿,只见他翘首以盼,仿佛在用眼神寻望着什么人。
在畔的小六子见门开了,便对出来的沉玉道,“沉玉,这二位大人想见你家主子,乐菱姑娘在不在屋里啊?”
沉玉这番才知,原来他们是来寻乐菱的。她凛若刀锋的神色慢慢缓解下来,目间便顿生光彩,微蕴笑意,回道,“小姐在呢。”她又扫过夜离,见他已不注意了自己。
小六子露齿一笑,对陈立卿与夜离二人道,“二位大人,小人已将二位带来了,无事的话小人前堂还要忙,先就此告退了。”
陈立卿颔首,“你去吧。”
“是,大人!”
待那小厮退下,陈立卿本想进去,却见沉玉阻在门口,亦不好意思说何。
沉玉此时不知为何一时语塞,怔怔然的看着那小厮消失在长廊的背影,也不言语。直至那矫健的背影殆尽在尽头,她才回神,看着二人,连忙道,“二位大人请进。”
香闺之内,淡淡飘香。墙角放置几盆珍奇的兰花,相对两面墙上挂了些字画,细看之确是出自名家之手,上有牡丹梅兰,清淡别致,凭为这处添了几分高雅之意。
闺中有桌有椅,清一色梨木雕花大圆桌,桌上摆放着鲜花和时令蔬果,一眼看过甚觉赏心悦目。入眼处,还有一围烟水流云屏风,荡漾着清澈的景致。
“沉玉,是谁啊?”
随着一声娇柔,自屏风内走出一位身着湖色淡裙的女子,她全身如笼着烟水,清雅的眉眼,沉静的唇角,添上一抹清透的目光,实在是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