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是愉悦而宁静的,群鸟安静的栖息在树梢上,好奇的打量着那树下的景。浓密的树阴下面掩映着的湖水呈现出深绿的颜,一叶扁舟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漂浮在澄澈的湖水之上,湖水随着船的一动一动而荡漾开层层妙的涟漪。
屋外的阳光柔柔地平铺在参天梧桐的身上,看上去那样的温和。风过,片片新翠堪不住柔情,纷纷垂落,缤纷如蝶,落在映满金色的沙滩上,一番一番的金色浪潮滚卷不停。
几线初升的阳光穿过金光闪烁的琉璃飞檐,穿过古朴幽深的沉沉长廊,落在那个临江照水一般的身影上,将那抹孤寂映照着如春光般明媚。
那身影略停了片刻,继而一晃,便消失在了厢房门口。他身后跟随着的一人,则自门口停驻,对两侧二位守卫道,“王妃的药送来了么?”
那两名守卫同时拱手一揖,“回将军,药已被送至屋内,还不曾喂食,不知……”
那人拂手打断守卫的话语,继而响起一股如湛蓝天际般清朗的声音,“继续守在此处,若有人来必须等候通报,不得吵了王妃。”
“是!”
余音刚落,那人的身影亦消失在了暗暗的厢房之内。
重重帷帐,将里堂散进的阳光全部遮挡,只余寥寥烟气缭绕四周,增了一种朦胧细腻的气息,不知谁的一声呵斥,连窗外的群鸟皆不敢过分喧哗,静静观摩着窗内的一切。
当闵皓扬掀开锦帘,抬眸的那一刹那,一双水月清濯的凤眸中,隐隐蔓延开一抹平静而温柔的缥缈。
榻上那人睡目一睁,翦瞳含笑,如蝶翼扇开的瓜骨朵儿,盈盈飘来一缕蜜香。
当她入了他的目,他心中的无限牵挂,无限眷恋,终在那一刻,落在深情款款的眸中,带不走丝毫,如烟一般萦绕在榻上那人的全身,乃至深深的心底。
“你如何了?”闵皓扬负手立在榻边,神情静而幽远。
他仿佛曾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抬头的时候,在这一刻知道了是什么,又隔得如此之近。原来总有些空洞的心中忽然被填的毫无空隙,就像他现在举目所能望到那泄进的光泽都落在了心里,刹那的温暖和幽宁。
白芯蕊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眼前那人眸中的光芒,掺杂着潜进窗棂的阳光,在那略显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泽。
“我无事。”她抬起手臂尽力撑起自己的重量,意欲告知闵皓扬她真的无碍。
闵皓扬连忙俯身上前,一把扶住她,“不要动。”声音里有一丝薄薄的嗔怒,不过很淡,被大部分的温柔缱绻所隐了去。
白芯蕊些许自责地望着闵皓扬投射而来的目光,身子尚且虚弱,手再一软,竟瘫倒在了闵皓扬的怀中。
闵皓扬心疼地看着她,唇角却勾起了一个促狭的笑容,“看你不听话。”
白芯蕊微微抿了抿嘴,直直望着略有疲倦的闵皓扬,自己仅仅昏迷半日,却觉他竟比自己还过憔悴,虽眸中泛着温柔的光泽,但难掩脸上黯淡。
她心中不禁一凛,声音柔软中带着些许淡淡忧伤,“你,吃饭了么?”
闵皓扬瞬时怔住,忽而展开蹙眉,笑出了声,“你是不是饿了?”
白芯蕊脱离了闵皓扬的怀抱,示意他将自己扶着好好躺下,轻轻掩过面去,窃窃自唇间逸出一抹不着痕迹的笑。她紧紧压抑着声音中的笑意,故作淡定道,“没有。”
“没有才怪!”闵皓扬将手轻轻覆在了她的发丝上,温柔的声音如清泉,如玉石,让她烦躁不安的心慢慢沉淀,耳畔仿佛响起涓涓细水的声音,恬静而自然。
“先喝药。”
白芯蕊感觉眼帘有东西在晃动,微一侧身,发现闵皓扬正起身挡在自己面前,手中端着汤碗,眼眸分外明亮,似是穿透了黑暗穿过了地狱,流动着幽幽的华彩,散发着柔软的温暖,那么暖,一直暖进人心,暖得人就要融化在其中了。
闵皓扬轻轻将白芯蕊扶起斜躺在榻沿上,举起银勺覆在唇间,抿了一口试下温度,才凑在白芯蕊的唇前。
白芯蕊脸色微微一红,慢慢喝了下去。
碗中的汤药逐渐见了底,当看着白芯蕊喝完最后一口,闵皓扬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转身将手中的空碗放在桌上。
待重新坐在榻边,闵皓扬专注地望着白芯蕊,似已是许久未见,一意将那张玉容深深刻下,放在心底遍遍回味。
“那些刺客呢?”白芯蕊气息还有些许微弱,语气平静。
闵皓扬那浅至透明的瞳孔中一丝淡淡的清冷缓缓凝聚,但脸上依旧一派温柔,“已经无事了,你不用担心,”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对上午的事情完全不在意,但眼底深处却隐隐涌动着凉意。
白芯蕊微微颔首示意,眸光一动,又问道,“那,百姓呢?”
“这个你也不必担心,我皆安排好了,蒋将军已将他们遣散,没有受伤的。”闵皓扬这次没有说出真话,是因他心知她的脆弱。
如今,已无假,无真,她在身边,这便是真。
白芯蕊移眸望向窗外的天色,阳光明艳艳的毫不吝啬的绽放出那道道金光,云朵犹如柔软的洁白羽毛闪烁在湛蓝色的帷幕上,纯静而澄澈。
看来已过了午时。
白芯蕊略一叹息,唇间未动,心上先行。她移目光回到闵皓扬眸中,声音低浅,“已过了正午了吧,我们何时离开?”
话音刚落,闵皓扬面上不自然的线条渐变的细微褶皱落入她眼底,覆盖翻转,渐次而微妙地折射出一种无言的柔软,掩去了原本的冷酷与淡漠,缓慢绵延,眼角眉稍都因了这种变化而渐趋柔和。
“先不急,你的病先调理好。我已吩咐蒋凌将兵士们先做安置,待你的病痊愈之后,再去不迟。”
白芯蕊微微低目,继而闭目,微合的眼睑下那轻颤抖动的睫毛如一抹彩浓重的水墨山水画,又似翩翩纷舞的蝶翅,让人丝毫无法转移目光。
闵皓扬便若如此般沦陷其中,一双深眸直直盯着她,心中有些安慰和怜惜。
二人便这般静默,直至泄进窗纸的阳光换了一个舒适的角度,自白芯蕊的脸上移至闵皓扬的手臂间,自香枝木质的卧榻移至大理石地面上,自一个女人眸中移至一个男人的心底。
半晌之余,终于有一股声音先打破了这份沉寂,“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闵皓扬面上方才的温柔渐渐拧凝,沉默良余,话语如呢喃般飘落,世间的喧嚣刹那间远离,“芯蕊,你想何时离开,我随你便是。”
简单一语静静停驻在地面,在大理石上激荡出一层闪亮耀目的火花,投射在白芯蕊的眸中,仿佛眼前一片绚烂璀璨的烟火。
这对白,貌似曾出自过自己的唇间,如此却被眼前这人这般说出。他还记得。他不但还记得,是深深印刻在了自己的心底。
这便是,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么?!
白芯蕊觉得自己眸前朦胧上一层氤氲的雾气,缭绕得有些不真切。她慢慢无神,呆呆的忘记了言语,无声的对视中,忽然有种沉入那双似潋滟着星光的眸中的错觉。
“王爷。”帘外传来细微的响声,如波浪般幽幽而来。
闵皓扬看着白芯蕊没有移目,扬声道,“说!”此时的白芯蕊正眺望着窗外的风景,眼神略有飘离,似若有所思。
帘外那黑影摇晃了一下,继而又是那股熟悉的低沉,“回王爷,属下有事启奏。”
闵皓扬眸光一动,神色慢慢冷淡下来。既不选在现在说,必是介意白芯蕊。他没有再过多言语,只轻声对白芯蕊道,“稍候我再回来陪你。”
“好。”白芯蕊回神,自唇间挤出二字,瞳中缓缓荡起了波澜。
闵皓扬立起身来,脸上扬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半明半昧的眼神,仿若最深最稠的湖水,将她温柔的包围。
继而,他转身离去,消失在朦胧的帷帐之处。
闵皓扬刚掀开锦帘,便见眼前不止有蒋凌一人,身后立于正堂之上,另有一人。那人手拿拂尘,肌肤娇嫩,面色似一直散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沉静。
“王爷。”蒋凌连忙拱手福礼,随着闵皓扬坐在正座上,而立在了他檀木椅的旁边。
那人抬眸瞬间,脸上的沉静迅即化作一抹极其恭维的笑意,“奴才参见王爷,哦,不对,奴才参见皇上。”
语罢那一秒,堂上坐立二人纷纷怔住。蒋凌低眸看着座位上的闵皓扬,冷漠眼眸中的丝丝黯淡犹如暴风雨来袭般压抑的令人感到颤栗与窒息。
闵皓扬嘴角轻扯,明亮的瞳眸中散落着冰雪,“起身吧。”他早已见过这人,乃闵裕,邢王两朝的太监总管王庭安。这人属墙头草随风倒之辈,如今邢王猝死,云霓裳当政,便又跟了一个女流为虎作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