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嫁祸?”云霓裳摇着首,手指伸出衣袖一指向榻上的女子,“娘娘若不信的话,可以问她。”
白芯蕊看向那女子,冷哼一声,“问她?何必自寻麻烦。本宫也不是痴呆,云妃,你连她都买通了吧?!”
“皇后娘娘要这样说,那就是诬陷臣妾了。臣妾只是被人叫来,看着皇后娘娘如何杀人而已。”
白芯蕊眼神一片森然,最后却是慢慢冷笑起来,低沉的声音缓缓压深,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忽而肆意的笑了,用一种十分蔑视的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好啊,你们!……”
“倘若这事禀告皇上,皇后娘娘,你看,这件事皇上会如何处理?”出来说话的是沈瑶夕,她越过一步立在云霓裳的身边,语气较云霓裳更凌厉。
云霓裳回眸看她一眼,有些怪罪的寒意,但是没有表现的很强烈,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待重新落定在白芯蕊身上,她恢复了刚才保持的姿态。
“你们到底要怎样?!”
“不要怎样,只有一个条件。”
白芯蕊其实也并不在意被诬陷,只是不想因这件事而困扰上闽皓扬。毕竟在这后宫,还是她的掌管,况且最重要的,她深深明白,如今的闽皓扬对她的信任,已经远远比不上了对这四人的信任。
又何必自己去冲撞这个伤口呢?!
“说吧,什么条件?”此时的白芯蕊,脸上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她冷锐平静的眸子里淡出了点点冰寒光芒,使眉宇间明显少了几分挑人心动的妩媚。
云霓裳认为以她的性格定会反驳不从,可没想到竟然如此容易就上了钩。事情来的太过突然,让她都不知是否是真的。
“你腹中的孩子不能要。”
白芯蕊震惊地失了神,心弦紧得快要断裂。她眸间恨意似有火烧,眉宇间那丝阴霾,浓得可罩九霄无光,“你说什么?!我腹中的孩子?!”
她想不到云霓裳的心如此狠毒,竟然算计到了自己腹中的龙子。久日来云霓裳陪在闽皓扬的身边都不曾怀上龙种,想必她对自己定是无限的愤懑。
“你休想,即使本宫的性命没了,这个孩子都必须活下来!”
“臣妾倒要看看,皇后娘娘,你有能力保全你的孩子么?!”云霓裳笑容一沉,对后面一挥手,便见几位侍卫进殿上前。
其中一位侍卫取过腰间佩剑,刚对准白芯蕊,便听闻云霓裳继续说道,“皇后娘娘,现在看来,你是要孩子,还是要你自己的性命呢?”
白芯蕊忽然冷笑,轻柔的声音转而冰凉,“你有这个胆子么?”
“臣妾是没有这个胆子,可不敢要了皇后娘娘的性命。但要是划伤一道,那臣妾还是敢的。不过是要寻个理由,那就要告诉皇上,是袭妃自杀,你来救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你说呢,皇后娘娘?”
“贱人!”白芯蕊对她怒喝一声,美绝的五官稍稍扭曲,目光凌厉得有些吓人。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表情,濒临绝望,又深陷愤怒。“有本事,你就划,甚至可以杀了本宫!”
“皇后娘娘,你以为臣妾不敢么?”云霓裳脸颊上的笑容刹那落幕,换上一层清冷。她一颔首示意,那名侍卫便立在了白芯蕊的面前,举刀落下。
未过一瞬,白芯蕊只觉喉间一涩,一道暗红血液缓缓自脸颊流下,殷然的颜色滴落上银色衣裳时,慢慢地浸染开一朵接一朵妖娆绽放的血色曼陀罗。
这一刻,她一张本妩媚娇人的脸,却泛出韵红的骄芒,看得人心慌眼痛。
云霓裳看着白芯蕊,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根本没想到白芯蕊真的肯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保全腹中的孩子。划上一刀本已到了做事的底线,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口舌,再继续下去,便到了纸包不住火的边缘。
她胸中闷着狂涌的怒气,淡静地吩咐道,“送皇后娘娘回宫!”
“是!”
几名侍卫上前,随在白芯蕊的身后,等候她自己的移动。这些人都是云霓裳最亲信的侍从,自然只听从云霓裳的命令,方才的一刀,在他们眼中,除了自家主子和皇上,其他人皆是一样。
一直在殿内不敢动的颜儿见状连忙凑上前,取出随带的手帕轻轻擦拭着白芯蕊脸上淌着的鲜血。她的手指颤抖个不停,眼眶中满是夺出的泪水。可是她一直在隐忍,在这个场合下,只有主子可以平安,一切都可以不在意。
白芯蕊抬臂挡过她的手指,冲她笑了笑,但没有说话,径直向着殿门的方向走去。当她越过云霓裳身边的时候,她停驻下来,挑了挑嘴角,轻声细语,“今日被陷害,本宫认栽。你放心,这些本宫早晚会还回来的。”
云霓裳沉静不动,那双微吊的凤眸则在灯光盛亮处愈加清晰,似有一刃浮光划过她的眼底,直逼心头,澈寒如秋水,冷凝如锋。
这步棋,不知是她走对了,还是走错了。或许,这些本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原以为可以用这一步,来除掉白芯蕊腹中未来的隐患,可谁知,白芯蕊不会示弱,竟然毫不畏惧。
是她错估了白芯蕊这个女子,不过这种结局也不无益处,起码,今日在白芯蕊面前施加了威胁,以后的她若想行事,必将有所顾忌和触动了。
白芯蕊前脚刚踏出殿门的门槛,便见一人匆匆靠近。借着门前的灯辉,她逐渐看清了那人的容貌,正是长孙常宇。
长孙常宇一扬眼眸,傲然抬头,见白芯蕊脸上还未干涸的鲜血,顿时愣在了当场,“娘娘,你这是……”
白芯蕊的脸,因为伤势的关系不见血色,显得略有些苍白,清峻而淡定。她见到长孙常宇没有多少意外,只浅笑道,“长孙将军,你怎么来了?”
长孙常宇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紧紧的,仿佛用尽全身力量抓着身上的那件披风,紧窒下本已削瘦的指节突兀出来,几乎是要断折。
“娘娘,你等着,属下去禀告皇上,给娘娘主持公道!”
“不要去!”正在长孙常宇转身之间,白芯蕊厉声唤住他,“你不要去,本宫乃后宫之首,若无法替皇上主持后宫之事,根本不配为后!”
长孙常宇握着手中佩剑,侧着身子紧咬着牙。他知道这事定是云霓裳才敢所为,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偿还白芯蕊受到的伤。
竟连自己都有些不解,为何他见到白芯蕊这种模样,自己会发怒,会想着替她报仇,会想帮她诉求公道。
他本不是一个真心实意留在凤阙宫,留在白芯蕊身边当奴隶的人,可是这一切,又是怎会发生的呢?!
他看向白芯蕊,不知为何,却在那魅异的眸底发现,里面实在隐藏着太多的东西,浓的仿佛可以燃尽一切。沉重的炽热和深灼总叫他不愿去看,憎恨之后亦会涌起极深的怅叹。
或许是他冲昏了头脑罢。
白芯蕊见他不动了,也没再管他,直接走过众人分开的道路,抛给他们一个被月华描渲的俏影。
周围安静了,被划破的黑夜再一次恢复岑寂,宣示着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随着白芯蕊回凤阙宫的颜儿因担忧白芯蕊的伤势,本想去太医院请来御医,却被白芯蕊阻拦下来。
白芯蕊道是此时已晚,无需大动干戈。她接着命颜儿将宫内自备的医药箱取来,帮她来上药。
正在颜儿刚取来药箱放在桌上,准备帮白芯蕊上药之时,却猛然自殿门外传进一阵高喝的声响,“皇,上,驾,到!”
颜儿慌乱地看向白芯蕊,见她的神情也僵住了。皇上自当初那一次同皇后闹翻之后,便一直不曾来过凤阙宫。
此时到此,莫非是他听闻了在栖梧宫发生的事情?!
不过此刻关头,再来不及多想,颜儿立即立起了身子,躬身立在一侧,等候皇上的莅临。
闽皓扬进殿看见正坐在榻上脸色苍白的白芯蕊,表情明显骤变。他迈了几步上前,耳畔传来众人施礼的声音,“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都下去吧。”
“是,皇上!”
闽皓扬凑近榻边,盯着白芯蕊,脸上终于露出了关切的情绪,但这种关切很细微,似一不留神就消失殆尽。
“你这是怎么了?”
白芯蕊眸间的诧异还未平和,强扯了笑颜对闽皓扬道,“臣妾参见皇上。”
“诶。”闽皓扬一把扶住了她,“你既然有伤在身,就不必拘束那些礼节了。你的伤是怎么弄的?”
白芯蕊知道云霓裳定不可能亲自去告知皇上,在场的所有妃子和下人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将当时的事情泄露出去,如今闽皓扬突然造访,那便是知了自己受伤之事,想必还不知一些内幕。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无碍,只是想吃些水果的时候不小心被小刀划伤,并无大碍。”
“怎这么不小心?”闽皓扬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其中担忧,“来,朕帮你上药。”他还没等白芯蕊说话,便自颜儿留下的医药箱里取出一些治刀伤的草药。
白芯蕊本想拒绝,可是闽皓扬已先一步用手指触上了她的脸颊。鲜血已不流了,之前留下的也逐渐趋于干涸,再涂上药,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闽皓扬轻缓的动作,不出声,也不喊疼,任由他将草药涂抹上整个伤口。她从闽皓扬的眸中寻出了关心的光泽,可是隐的很深,让她不禁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
可是她真的很开心,不因为其他,只因闽皓扬终于肯来了这里。原以为闽皓扬对自己的情愫早已在一个不知名的季节消逝,可那不必说明的感情还是在这一刻迸裂出来,将她整个眸子都沾染上了久违的光芒。
“你还会怪我么?”
闽皓扬慢慢将最后一步完成,继而将所有的东西丢在一旁,立起身子看了看她,“你不要误会,今日朕来,只是因为长孙常宇前去禀告,朕念及同长孙侍卫的旧情,便答应他来此看看你。既然你现在无事了,那朕便要走了。”
白芯蕊咬了唇,心中因他这一语而顿时寒下。
原来自己方才的所有都是在自作多情,他变了,变的彻底。权力对于男人而言,真的是一把划破旧皮囊的匕首么?那个睥睨天下的孤寡位子,他纵使不说,纵使不愿承认,可在他的心底,却也有着一份独特的位置,超越她。
这个位子,让他变的冷血,变的轻易泯灭誓言,变的只有欲望没有感情。
时间万物竟如此可笑,一切在轮回,一切却又匆匆而逝。这轮回到底有何意义,值得人们倾尽所有去追求?!
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一如现在的她。
“皇上,你不回去了么?”听闻声音,是一个女子。白芯蕊循声看去,见一位穿着华丽的妃子正向着他们走来。之前不曾见过,应也是位新宠的妃子。
那妃子一见白芯蕊,优雅一福,“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一见白芯蕊微微示意的动作,她便识趣起身,看着她一脸不知真假的惊骇,“姐姐怎么受伤了?”
“不需你管。”闽皓扬侧眸冲她呵斥一声,转而沉着脸色对白芯蕊道,“朕还有事,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他起身,继而移步,就这样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开了。而刚才所做过的一切,还在原地保留着最初的痕迹。
白芯蕊的脸上又开始有一种东西在滑落,只是颜色晶莹,不如鲜血的惨烈。她不出声音的啜泣着,内心全部的委屈和柔弱在那一瞬悉数爆发。
到最后,他还是走了,陪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而自己满脸的伤痕,只换来一个苍白无力的借口。
白芯蕊垂眸流泪间,见眼前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晃动。再定睛一看,那是一个毫无精致的手帕。
她双目抬起,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她接过他手中的手帕,哽咽着声音道,“你怎么进来了?”
“请娘娘恕罪,属下不该叫来皇上。”
白芯蕊摇一摇首,“不关你的事。你将在栖梧宫发生的事情禀告皇上了?”
“谨遵娘娘吩咐,并未将那时禀告皇上,只是道娘娘受伤了。娘娘,莫非你就任由她们欺负么?”
白芯蕊没有回答他,透过水雾凝结的眼帘,仔细端详着眼前之人。一个是风流倜傥清冷峻傲,一个是铁骨柔情风华正茂,一个是冷,一个是清。
竟连一个侍卫都胜过他对自己的关心,这是否算得上是滑稽的宿命?
可惜,眼前人并不是他,本不必这样对比,他的冷冽较东风还为强烈刺骨,可自己的那颗心还是甘愿向上面冲撞,即使被刺的千疮百孔,她都不在意。
可是那又怎样呢?!
“你走吧,本宫自己待会就好。”白芯蕊坐在榻上拿手帕轻轻拭着自己眼角的残迹,牵强挤出一抹笑。
长孙常宇颔了颔首,“那娘娘早点歇息,属下告退!”他退下之后,白芯蕊便在颜儿的搀扶下进了帷幔。
夜深。里阁烛台高照,绣纬低垂,清月星辉穿透半开的窗扇照入阁中来,薄薄一层银纱,朦胧罩上帷帐。
后来的几日,有关那夜发生的事情真的全部被封锁,宫中何人皆不知,更无人窃下议论。但宫人皆知,皇后夜里受伤,是因自己不慎用刀划伤,虽在脸上,但不曾毁容。
世人皆传,当今皇后绝世容颜,发生那事,天下百姓本还在担忧皇后是否会因脸上的刀伤而被罢了皇后之位。
后才恍然,原来不过是杞人忧天。
这日,白芯蕊想出去散散心,便由贴身婢女颜儿和众位侍卫陪同,出了凤阙宫,在绵延漫长的皇宫内漫步。
前几日,自从白芯蕊受伤之后,皇上便调回了一部分在凤阙宫外部属的侍卫。并且还下令,除去对凤阙宫的封锁,皇后可任意出行。但还是有一些内侍被安排在凤阙宫,以供保卫皇后安全之需。
此时,正值清晨,早朝刚下,恰是群臣离去,皇宫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白芯蕊出了凤阙宫便一路向南,绕过了清心殿,直向御花园而去。
天气正好,秋日的晨霜映照着阳光,洁白的霜露上跳跃着金色的光芒。天空流动着近乎透明的薄云,蔚蓝的颜色清澈仿佛蓝宝石般美丽。御花园里的奇花异花竞相开放,白如雪红如火,枝桠错落暗香浮动。
白芯蕊走在御花园中,一边走,一边观望着四周的奇景。
传闻御花园中景致乃天下第一,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万物萧条之时,这花圃里的公公,也能让这园地如世外桃源般风光旖旎。更何况此时正是初秋时分,万物还未步入荒凉,信步流连于此地,绝对是美事一桩。
突然一种白色的奇花映入眼帘,白芯蕊细细一瞧,竟然是积雪花!她竟然在这种地方见到了喜欢的积雪花,一时欣喜若狂,趋步过去蹲下轻嗅。
积雪花果然是香气扑鼻,从花瓣的芬芳突围出来的独特味道,恍惚间萦绕徘徊,随着晨风一阵一阵的荡漾进她的感官里。
“你是谁?!竟敢前来偷本宫的花!”
白芯蕊只闻声却不见其人,不禁一阵疑惑。正当她打算回头采撷一朵之时,却见一人自伟岸的树木后面出现。
她只觉那人眼熟,像是从何处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她看着那人一步步靠近,随即采了一束花枝便慢慢立起。
“皇后娘娘?!”那女子见到了白芯蕊,不由蹙起了秀眉,似犹豫了一下,但没有表现出多少震惊之色。
“原来是你?!”白芯蕊看着她,终于想起这人不正是前几日自己受伤的晚上,带走闽皓扬的那个妃子么?
那女子淡淡一笑,“想不到皇后娘娘还记得臣妾,臣妾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她本来很客气地看着白芯蕊,却在余光发现另一人出现的情况下,立即变化了神情,“你怎么能偷我的花,你这个小偷!”
白芯蕊见她翻脸如翻纸,神色顿时僵住。这人怎么这样蛮不讲理,这花本来就生长在御花园里,谁人去偷她的花了?!又怎么证明是她一人的?!
“你怎么不会说话了?偷了我的花,没有理由了吧?!”那女子侧着眸子见那人已经靠近了,语气顿时添了底气,“你快赔我的花!你必须赔我!”
“爱妃,吵闹些什么呢?”
白芯蕊充满烦恶的眼神注视着那女子,正踌躇间,见她身后出来一人。看着他的脸庞,她顿时再一次怔住了。
闽皓扬绕过那女子,立在她的身边,见到前面是白芯蕊,脸上的肌肤微微颤动了下,但很快消失了。
“参见皇上。”在场各位,除了闽皓扬身边的那女子,都躬身对着他施礼。遮掩着的脸上,皆是诧异的表情。
闽皓扬依旧一脸平平,即使面前是白芯蕊,也见不到任何触动,“平身。”
“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