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歌与宁千里同时回过身来,向身后看去,竟是宁千寻,只见他嘴里叨了根狗尾巴草,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
“宁千寻,你胡说什么!”沈九歌怒道。心想这只花公鸡真欠扁。
“二弟,你莫要瞎说!”沈九歌心内无邪,自然没觉得怎么。宁千里却忽地涨得面色扉红,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沈九歌。
谁料到,二人方才互相注视的神情早已落入宁千寻的眼底,凭二人再解释什么都是越描越黑。
宁千寻难得认真一回,随口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对着沈九歌连连点头道:“沈九歌你这肥婢,喜欢大哥不是你的错。谁让人家是湖州第一才子。写得一手好文章。可是你千万别让大哥那张小白脸给骗了。
你看他表面上痛心悔过,对你痴心不已。可是,当初他是因为那倚红楼的名妓柳依依才跟你退的亲。如今又来假惺惺地跟你忏悔。还不及我宁千寻,虽然坏,可是我直接就告诉你,我坏就是坏。根本不可能让你过得好。
他却是个不能长久的人。看吧,跟那柳依依好了几日,就兴趣缺缺,如今那柳依依每日里对他牵肠挂肚。他却来此明目张胆勾搭自己的弟妇。这种人渣,比我宁千寻还不如。”
宁千里闻听宁千寻在沈九歌面前如此栽赃自己,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自己竟都无力回击,他只能赤红了眼睛怒气冲冲地道:“宁千寻,宁千寻,你不要血口喷人。”
宁千寻冷冷一笑:“宁千里,你不要以为别人都傻。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即说我血口喷人。那你这做大伯的,为何见了弟媳不回避,见她踢倒柳树,痛哭失声后,又捶树又堕脚的。然后又过去又怜又惜的。两人深情款款地你望我,我望你。是不是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又要上去搂抱住她好生安慰一番?”
宁千里被说破心事,本已羞愧不堪。如今却听那宁千寻越说不不是人话。不由得恼羞成怒。原来那一向清高冷傲的态度全没有了,一张脸儿被气得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转青。最最后,他手指哆嗦着,直指宁千寻,神昏智乱地道:“宁千寻,你,你这无赖,你、你……”
宁千寻才不管宁千里被自己气得手指颤抖,闻听他竟然骂自己无赖,不由得越发的猖狂,脸扭曲得变了形,上来紧紧抓住宁千里的衣领,一拳马上就要挥下,口中还乱七八糟地说着疯话:“好啊,宁千寻,说不过我了,所以才气极败坏地来骂我无赖,是吧!你这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我看你不像爹爹,连爹爹还不如。倒像是随了宁不群那个道貌黯然的伪君子,你们果然差不多的嘛。他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若不然,也不会令我娘含恨而卒。
沈九歌,我告诉你,你要是聪明一点的话,千万不要爱上他。要不然,你的结局会很悲惨。”
沈九歌见宁千寻对着宁千里伸出手去,忙伸出一双肥胖的手掌,准备将这就要因为自己互相残杀的兄弟俩隔开。却不想宁千寻猛然间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禁抬头去看他的眼,却见他望向自己的凤眸中,竟然满是坦诚,痛楚,盈满了泪水。
这是沈九歌第二次看见宁千寻的眼泪,她的心头不由得一震,人的眼睛不会骗人。难道,这一刻的宁千寻真的值得相信的吗?
三人间正剑拔弩张。只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断喝:“宁千寻,宁千里,你们这两个孽障,弟弟不像弟弟,兄长不像兄长,大清早的,不去中堂给父母请安,却为些个沉年的芝麻谷子吵得成什么样子——特别是千寻,你母亲的事,你根本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般轻易拿出来到处囔囔?”
沈九歌不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身看去。只见宁不群双手背后,面色铁青地走了过来。额上青筋暴起。显然,宁千寻的话已都被他听了去。他瞪圆了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宁千寻,沈九歌感觉到他袍袖中的手在抖动,一直在克制,说不上什么时候会伸出手来。
可是,宁千寻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瞪圆了一双赤红的凤眸对着宁不群叫:“大伯父,你怕了是吗?要不为什么不敢让我说呢。你是堵不住我的嘴的。我偏要说。如果不是你,我娘不会那么早死——”
宁千寻的话还没说完,宁不群早已扬起左掌向他的脸上狠狠打去,电光火石间,只听见“啪”的一声,他白嫩嫩的面皮上已经枕起了高高的五指山。宁不群不相信似地望着自己的手,正怔忡间。
宁千寻早已捂住自己的左脸,抹去左腮边的一抹嫣红,咬着牙,趔趄着步子,转身而去。
宁千里傻了,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是这般结局。哆嗦着身子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宁不群失望而心痛地望着宁千寻那远去的背影,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索的目光又投注在跌跃然在地上的宁千里身上,发出一声长叹道:“里儿,你也看到了。咱们宁家这下一代,希望都在你的身上。可是你竟然这般不争气,真真让伯父失望啊!”
宁千里冷汗涔涔,长跪在地一直给宁不群叩头,口中喃喃地道:“伯父莫气,伯父莫弃。千里愿从此后收心,重新做人。”
宁不群的心好像极累,像历经一了场大病般,神情沮丧地挥挥手道:“里儿,你即知悔过。那就回书房好好读书去吧。秋闱在即,好好读取个功名来。也好给宁家争口气。”
宁千里这才起身,回身深深地扫了沈九歌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到宁不群的目光停留在沈九歌的身上,沈九歌这才上前深深道个万福,态度从容地道:“伯父在上,甥媳沈氏九歌给您请安了。”
宁不群的目光在沈九歌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微微点头问道:“甥媳突然嫁到宁家。可还住得惯?你公公婆婆待你可好?”
沈九歌微微一笑道:“这个伯父不必担心,九歌的适应力是很强的。公公婆婆待九歌还慈祥,只是九歌自幼没有娘亲,在家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惯被婆婆看不惯。今日早上惹得婆婆很不高兴。”
宁不群何等聪明,马上反应过来是那王氏难为九歌。在暗赞九歌机智的同时,不得不正容道:“甥媳,不瞒你说,你那公公婆婆昔年都曾经得了一种怪病。后来这脑子就有时明白有时糊涂。平时你做到为人媳的本份也就够了。如若他们有太过份的举动,你大可以来找伯父给你做主。或是寻你爹爹拿主意。且莫在你婆婆糊涂时,任她所为。”
沈和歌含笑点头。
宁不群不禁又艰难地拧了拧眉,寻思半晌,才神色凝重地看着沈九歌,徐徐言道:“贤甥媳,我这侄儿千寻自幼殊于管教,但是他心地不坏。还望你日后多多提点于他,他自幼没了娘……”说罢,长叹一声,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见宁不群这般对待宁千寻,沈九歌不由得暗暗称奇。心中暗道:却不知这宁不群和宁千寻的娘之间有一段怎样的故事,令这对叔侄间有那么大的矛盾,之间有着牵扯不断的联系?
心里这样想着,她嘴上却道:“这个伯父不必挂怀。如若九歌将这个放于心上,就不会嫁过来。”这么说着,腮边却是一抹苦笑。不嫁过来,嫁到哪里去,自己这个身体两次定亲,竟然都是宁家。只要自己呆在这湖州城,不管将来有没有逃的打算,都要与这宁家纠缠一番的。
宁不群当然明白沈九歌腮边那抹苦笑的意义。不由得长叹一声:“甥媳,这一切都是我这两个侄儿有眼不识金香玉。如今,里儿后悔已是晚了。千寻,也是个属毛驴的……得顺毛摩挲。若日后你能多担待他些,他也会慢慢发现你的好。那个时候,你的日子便不会这么艰难。只是,现下里儿还迷迷糊糊的,万望甥媳莫要理会他的疯言疯语。”
沈九歌微微一笑道:“伯父,你既然这么说。就是没把甥媳当外人,那么甥媳有句话也与伯父直说了罢。大伯正值青春年少,又是湖州城属一属二的才子。年轻时候,男女相悦,本属寻常。家人管得越严,他便越想自由。我听闻大伯在外与倚翠院里的柳依依两情依依,大伯又借钱在外面置了房宅。只是家中不知道罢了。与其这样,不如如了他的愿。那么,再让大伯安心读书,却是更好了。”宁不群闻言,不觉暗自点头。
沈九歌见宁不群无言了,这才又施了一礼道:“大伯您有事,九歌便不在此打扰。九歌告退。”说罢,转身去了。
晚上,宁不群将宁千里叫入房中道:“里儿,你起来吧。伯父今日我已然想通了,以前,我一直想等你有了功名后,再给你娶妻纳妾。可是,你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不能违背这人之大伦。我早听人说你喜欢倚翠院的姑娘柳依依,并已帮她赎身买房置院。如今,人家姑娘即跟了你,早晚你要给她们名份。免得她将来遗憾终身。这样吧,伯父给你做主。你就直接把她纳回来做妾吧。”
宁千里不觉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