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不通,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吃得下饭。”叶启皓看着眼前斯条慢理弄筷子的江岩,丢过去一个十足厌弃的眼神。
“为什么不?该我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是程风雨他们的事。”江岩若无其事地说:“可怜江国坤连最后一顿饭都没空管我。”
此时两人已经回到程风雨的事务所,距离大荣商圈第二阶段招标出价结束过去了整整两小时。
一切都按照原计划进行,他们两人已经从戏码上撤了下来。一回到事务所就发现莫绿菲和大穷已经烧好了饭在等他们,真是好有家的感觉啊!
之前程风雨说要这两位做后援,大穷本来还是很兴奋的领到这个责任重大的任务。就如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中,能否取得决胜局关键的往往就在于后援团是否能兵贵神速出其不意。但他就是死都没想到——所谓支援的真正意义是做饭!最后知道真相的他眼泪掉下来。
叶启皓觉得自己还是修炼不到家,至少在沉着的程度上比不了江岩那般的老练。从能不能吃得下饭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心境波澜,他可是半天没动筷子了。
“你们说江国坤真的会上当么?”盯着电脑屏幕的何天明一手端着饭碗,眼睛眨也不眨地专注着。
“风雨哥说没问题,”大穷端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菜送上来:“刚刚卡在收盘点上,创叶的股份已经跌到最大幅度。那死老头——呃,不好意思,”话一出口才意识到江国坤毕竟是江岩的父亲,自从上回被江岩扒了衣服以后,他对这个眼光温柔的男人就产生了十足的恐惧。
“咳咳,我是说江国坤一旦发现手里的市值缩水到让他哭,必然会启动黑账户啊。”
叶启皓一手搭在手机上,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抬头看见江岩眼角的一块乌青,心里讪讪地:“跟你说冷敷一下,破相破上瘾了?”
这是刚才在招标现场他亲手打的,为了把这场你死我活的博弈做足戏份。
“没关系,就当是你嫉妒我帅。”江岩轻笑一声。
“不要脸。”
就在这时,何天明突然丢下碗,咽下口中的饭菜:“动了动了!”他指着屏幕叫到:“江国坤的黑账户动了,每分钟十二笔的出账——”
叶启皓刚刚要起身过去,江岩便推过来一碗饭给他:“现在你可以安心吃饭了吧。”
这一刻,叶启皓前所未有的心安,他想给唐小诗打个电话,把这些天所有的辛苦筹谋紧张全部溶解在那女孩的笑容里。
他想告诉她,终于忙完了这一阶段,他可以带她去度假,可以去选婚纱,可以筹备婚礼,可以……
“陆夫人,小诗在不在?”连拨了她两个手机都没有应答之后,叶启皓给方慈静打了个电话。
“启皓啊?”方慈静那边接通道:“诗诗跟百年去山上看唐鑫了,还没回来。”
“哦?”这件事叶启皓是知道的,昨晚跟唐小诗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兴奋地说过今天的安排。自己还叮咛嘱咐过让她上山小心点呢。可是现在已经三点过一刻了,他看看表又追问了一句:“那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今早九点多吧?”方慈静想了想:“哦,百年后来打电话说带诗诗出去吃饭,可能去哪里逛了吧。”
叶启皓挂了电话,眼皮稍微有点跳。
“你太紧张了,”江岩放下筷子,拄着下颌看他:“遇到点事情就心神不宁,这可不是王者之风。”
“你要当王者你去当!”叶启皓冷冷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到天台上吸烟。”
江岩帮大穷他们把饭菜撤下去,对那几个面面相觑的人说:“别管他了,我了解他,等不到程风雨最终的消息他还是放不下心。”
听到江岩说起叶启皓时的那种口吻,大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林展西。人与人之间,性格千差万别,但剥去层层伪装,心脏的赤红却是无异的。
江岩对叶启皓那种亦父亦兄的疼爱,与林展西对自己的感情应该是很相似的吧。想到这,他的情绪一下子又低沉了起来。
“好了菜鸟,”看出这家伙敏感的小心思,莫绿菲敲了敲他的肩膀:“你去刷碗,我来守老板的电话。”
站在楼上的天台上,叶启皓掐灭手里的烟,一转身就看到江岩幽灵一样站在自己身后。
那天程风雨把被打昏的江岩扔在叶启皓面前,然后跟他谈了差不多一个晚上,告诉了他一些他本来就有些预感只是没能完全证实的事情。
接下来的合作水到渠成,只不过叶启皓与江岩始终没有好好就那些事谈一谈。
不是因为没有机会,只是两个人貌似都有心回避。
“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叶启皓双手扶着栏杆,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始终还是无法原谅你对唐小诗做出那样的伤害。说是为了我好,你就不该那样对我心爱的女人,你知道你捅在她身上的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这样的保护,我真的不需要。”
“也是,我好像都还没跟她说过一句抱歉呢。”江岩笑了笑。
叶启皓瞄了他一眼:“江岩,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和唐小诗在一起?她那样的女孩,天真逗比人畜无害,怎么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
“呃……这个问题,”江岩抚了下眼镜,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出于长辈的关怀,我觉得你未来的伴侣应该是个前凸后翘身材妖娆的——”
“江岩!”叶启皓一把抓住他的臂膀,直接给甩在后面的墙上。江岩扶了下左臂,轻挑了一下眉头:“放手,很痛。”
“活该!”叶启皓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你伤害唐小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很痛!”
“那现在能不能扯平啊?枪伤没那么容易愈合,我要比她多疼好几周……”江岩笑得很无赖,叶启皓恨不得干脆把他从三楼踹下去,但一想到物业处的管理人员会责备自己高空抛物乱丢垃圾,只得悻悻作罢。
“我认真再问你一句。”叶启皓放开手,退了两步靠在栏杆上:“你和程风雨,对我还有别的隐瞒么?”
“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难搞了。”江岩无奈地耸了下肩:“你当你是谁啊,人人都要瞒你谁都要害你?”
“你少给我废话。”叶启皓冷声道:“你们对付白青蓝我可以理解,你们用云江医院套住创叶的商誉也算勉强说得通。但是针对百年集团的那些伪劣医疗用具是怎么回事?陆百年在这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只是殃及的池鱼罢了。”
“这什么狗屁解释!我们认识快三十年了,你做事向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棋招。”叶启皓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另外,无论我怎么问,程风雨都不肯说出是谁把我妈妈的戒指送到陆家宴会上的。这件事到底是——”
“叶启皓!风雨哥来视频电话了!”大穷突然冲上天台,眼看男神基情上演的‘壁咚’大戏,当场就傻眼了。
听说程风雨有消息了,叶启皓丢下江岩就跟着下楼了。
何天明的电脑屏幕上切换着程风雨背后的警署总部指挥室,叶启皓是第一次看到他着警装制服的样子。威严与端重齐飞,英俊共誘或一色。身为男人都不禁咋舌暗赞的颜值爆表。那一刻,他真心是庆幸唐小诗不在身边——否则那花痴的死丫头不得流鼻血流到休克啊!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程风雨说。
这种时候还有空卖关子,叶启皓急道:“你快点说吧,情况怎么样了?”
“简单来说,我们赢了。承翔地产的五个黑账户在同一时间被国际刑警追踪,江国坤意识到不妙后,在收盘前一刻钟开始抛售所吃进的创叶股份,由于数额超过正监会的风险操控系数,被冻结了一般资产账户。
同时,白龙带着特警组的同事对承翔地产名下的几处仓库展开了突然袭击,在港口库仓里发现了亟待销毁的大量陈年装备设施,已经全部带回警署证物科。他手下的几十位员工已经悉数被捕,只等提审口供出来——”
这不是赢得很漂亮么?电脑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怎么还会有什么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江国坤跑了。”程风雨说:“跟他身边那位保镖兼情妇,在账户冻结的一瞬间,仿佛已经意识到大势已去,提前跑路。
白龙带人从仓库出来直接去了他的住所,发现他们的护照已经被带走,目前下落不明。
我要提醒你们一下,尤其是叶先生和江先生,他很有可能会对你们展开报复行为。在我和白龙回去之前,你们不要离开事务所。”
叶启皓转身看看江岩,对方一脸无辜地说:“看我干什么?他要来报复也是杀你,我是他儿子。”
叶启皓刚想揶揄他几句,就听到衣袋里的手机突然作响。
唐小诗的短信?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收件箱,一张彩信照片以叫人呼吸骤停的姿势映入眼帘:
照片上的女孩被堵着嘴,四肢绑的跟个猪蹄冻似的!
“是唐小诗!”大穷惊恐地叫出来。
唐小诗……
叶启皓只觉得呼吸都要窒住了,而屏幕里的程风雨似乎也意识到事有不妙,急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风雨哥,小诗被绑架了!”
彩信下面还有一句话:【三百万英镑,现金,换唐小诗和陆百年两条命。今晚九点前筹备好。】
“叶启皓!”程风雨在视频那段急道:“你先冷静点,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就回去!”
——————
唐小诗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处阴暗的仓库里,手脚都被捆着,只能用滚的。
于是她滚着滚着滚到了陆百年身边,眼看就要撞上了,突然被一只脚踩住了背。
“别动——”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又阴又冷的,中文说的不是很顺当。
唐小诗当场就吓哭了,什么鬼啊这是?为什么每次叶启皓要去招标,自己不是被打就是被抓?魔障了么!
她扬起惊恐的小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眼前的黑衣女人,总觉得有些面熟。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和我爸?”唐小诗扭动着身子,就像一条缺水的鱼。
“千代,放开她吧。”一声凝重的粗嗓音从唐小诗的头顶落下。她好不容易才聚焦了目光,终于认出眼前那白色中山装里的人在哪里出现过。
这么闷骚的衣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穿了吧?唐小诗哦了一声:“你……你是那天在林展西的葬礼上出现的那个人!天哪,你不会是因为警长抓伤了你的手才报复我的吧?”
“诗诗……”此时躺在墙角的陆百年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唤。唐小诗一激动,趁着那个叫千代的女人一松脚,骨溜溜就滚到陆百年身边:“爸!爸你没事吧?”
“你……叫我什么?”之前陆百年的头上挨了一击重击,这会儿凝固的鲜血已经糊住了眼睛,却掩不住眸子里聚散难安的惊喜和欣慰。
“爸……爸你要不要紧啊!”唐小诗哭着扑过去,被牢牢绑缚的手无法抱住陆百年的身子,只能用脸颊试着去蹭他。
“爸爸没事,别哭哈。”陆百年用肩顶着地面,慢慢支起身子。怒视着眼前那人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别伤害我女儿!”
其实唐小诗心里已经在想一件事了,那天在葬礼上明明看到江岩跟这个老人是站在一起的。所以今天,他们绑架了自己……该不会也是与叶启皓有关?
“你们是冲我来的对不对!”唐小诗大叫一声,小身子挡在陆百年身前:“你们要对付叶启皓,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不行么?每次都来这一套,不觉得丢人么!
反正……我不怕你们,要杀要剐随便!但请你们放了我爸爸,他和叶启皓又没关系!”
唐小诗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心说,反正大不了横竖再挨几刀呗,难不成还敢杀人啊?伤还没好利索,要么一起养也行。疼也疼过了,其实没那么难熬。
“诗诗,你闪开,别乱来……”陆百年见女儿这番言辞,感动之余更是心疼不已。他用肩膀把唐小诗给挡了回去,冲着眼前那人提高声音道:“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想要钱的话,开个数就是!”
话及此处,江国坤冷笑不已:“想不到你陆百年竟然能生出这么勇敢无畏的女儿,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比起你这猥琐软弱的伪君子,她可比你强百倍!”
“你说什么呢!凭什么骂我爸爸!”唐小诗气鼓鼓地看着他:“总比你这背后玩阴的好,看你这年纪也一把了,难道就没有儿女么!将心比心你这样对我,你的儿女也会看不起你的——”
“我的儿女?”江国坤大笑:“陆百年,你让我放过你的女儿,那我的女儿这笔账,咱们怎么算?”说着他突然抢上前一步,从唐小诗的脖子上扯下项链和戒指。
“喂!你还我!”唐小诗惊道:“那是叶启皓给我的东西!你不能拿走——”
妈蛋,现在这社会都特么什么治安,这一个多月来竟遇到抢劫的了!唐小诗都忘了害怕,光在心里吐槽了!
“这枚戒指,你觉得眼熟吧?”江国坤把戒指晃在陆百年的眼前,就像中世纪的催眠巫术一样,慢慢地,晃出了他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怎么……不敢告诉你女儿,你以前做过的好事?”
“你是……你是那女人的父亲?!”陆百年一下子跪倒在地,扑倒江国坤的脚下:“我求你,我做错的事一个人承担,你放过我女儿吧!我求你了!”
“爸,你们在说什么啊!”听到这里,唐小诗心中凛然升起一丝不详的寒意:“什么女人?什么错事?”
一脚踢开陆百年,江国坤阴笑着:“你说还是我说?”
“别说——”陆百年大吼一声:“别说出来!她跟叶启皓快要结婚了,将来就是一家人啊!江先生,我求你看在孩子们是无辜的份上,别说出来!”
“爸……”唐小诗木讷讷的叫出声来:“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跟……跟叶启皓有什么关系,还有他妈妈的戒指,你为什么会见过?
你告诉我,我要听。”
“诗诗……是爸爸对不起你啊……”眼看着年过半百的父亲这样泣不成声地崩溃在自己眼前,唐小诗的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但是她脑中突然响起了程风雨曾对自己说过的话:真相往往并不美丽,面对是很需要勇气的。
就像陆百年给自己讲的这个故事一样,让她无法相信一个小小的意外却葬送了这么多人的良心和幸福。
“二十四年前的冬天,我去远郊的亲戚家喝人家小孩的满月席酒。你知道我出身贫穷,一家人东拼西凑的供我出来念书。好不容易硕士毕业了,去了云江医院实习,将来做一个受人尊重的医生,也能光宗耀祖。
人呐,都是好面子的,就想着跟朋友借了辆车开回去,也好让爸妈脸上有点光彩。
酒席上高兴,就多喝了两杯。想到第二天还有会诊,我就没过夜,赶着晚上又给开回市区了。就在经过滚土岭的海边半山公路上……我……我也没想到,一个女人就那么从半山上跌了下来!
她扑倒在我车前,我想躲却躲不开,就那么直挺挺地撞过去了。
我真的是吓坏了,赶紧下车去看她。我是医生,一伸手我就知道她的颈椎腰椎都已经造成了高级折损,就算能救过来……搞不好也是高位截瘫。
我还年轻啊,刚刚毕业,连助学贷款和家里为我念书欠的债都没还清。再摊上这样的官司,我的一辈子就毁了!
大脑一热,我看到前后左右没人没车,我就……我就没管她,想赶紧逃离现场。
那时她还有意识,伸手拉住我的衣袖,她求我救她。可是我真的吓坏了……我想挣脱,并去掰她的手,一不小心撸掉了她手指上的一枚戒指。
戒指滚落在雪地上,发出比灯还亮的光。我一下子就鬼迷心窍了,我猜想那东西一定值好多钱,值我当医生一辈子也赚不了的那么多钱!
于是我就那么鬼使神差地,把戒指偷走了。”
话到此处,陆百年早已泣不成声,唐小诗大叫一声:“你怎么能这样!你是医生啊,你不去救人,反而趁火打劫地偷走人家的财物,任由她在冰天雪地里伤重而死么!你良心能安么!”
“我良心不安……所以我再也无法拿起手术刀了。”陆百年摇头:“这件事,我只对我最好的朋友唐鑫说过,他劝我去自首,但是我坚持不肯。
我不要一辈子坐牢,我不能让家人的所有期望落空,让我年迈的父母蒙羞,还有阿静肚子里的你……所以我不能自首啊!
于是我把这枚戒指送到黑市去询价,才知道它是英国皇室流传出来的古董,在当时就值三百多万!
三百多万,对一个出身贫困的年轻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我……我只剩这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我找了地下古董店,以二百五十万的价格把戒指出手了,然后二话没说就带着那些钱逃到了国外。我……我把你们母女留给唐鑫照顾,我想着有一天,能用这笔钱发家致富起来,等到时过境迁,我再回来找你们……
可是,我没想到报应会来到你身上啊诗诗,爸爸做错的事,爸爸愿意自己承担——”
“你害死的女人……”唐小诗冷着神色,任由仓库里的冷风吹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你见死不救的那个女人,是叶启皓的妈妈……对么?”
————
“风雨哥,现在到底怎么办啊!”自从接到那个可怕的短信,大穷的屁股就一刻没有沾过椅子:“三百万英镑,折合出来得三千万吧?为毛要外币现金,现在到哪去弄啊!”
“笨蛋,”莫绿菲敲了他一下:“三千万就是用箱子装得装多大啊!三百万估计提两箱就够了。这说明——”
“说明江国坤是打算轻装跑路的。”程风雨低吟一声:“这样,阿远和白龙,你们两个先去准备钱,天明,你做好准备,一旦对方电话打过来,想办法监听到位置。现在江国坤还没有说出具体交钱方式,所以应该还会联系叶启皓。”
“我怎么早没想到……他会对小诗下手……”此时的叶启皓懊恼非常,一想到照片上被挟持女孩那无助的脸,呼吸心跳都不由得停止。
“也许他是想要对陆百年下手呢?”程风雨话音刚落,肩膀就被江岩突然按了一下。
趁着烦躁不安的叶启皓去洗手间洗脸,江岩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想跟他说?”
“你以为这一次还能瞒得住么?”程风雨叹了口气:“江国坤把唐小诗父女两个同时带走,只怕是今天要把所有的事都摊开了讲明白吧。”
“那还是由我来说比较合适。”江岩点头道。
这时叶启皓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作响,他二话不说就从洗手间里冲了出来。
“三百万英镑,装两箱,只有你和江岩两个人,九点钟到圣玛丽港口。敢让我看到一个警察,我就把这个小丫头切碎了寄给你。”
“我警告你别碰唐小诗!”叶启皓的声音几乎是已经歇斯底里了:“你要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只要别伤害她!”
程风雨试着叫他故意拖延一下时间,可惜那狡猾的老狐狸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老板,只能找到个大致范围。”何天明摘下耳麦道:“可是范围太大,几乎囊括了S市东北整个沿海区域。”
“那不就是圣玛丽港口所在地么?”程风雨沉思了一下:“承翔地产的两处港口已经被封杀,而圣玛丽港的位置正好在最中央。他要逃走,肯定不能从航空路线考虑。那么一定是在船位上做了准备。我们先从港口附近的仓库开始新一轮排查——”
“风雨哥,这不可能吧?”大穷对他的这番推理表示质疑:“我们刚刚才查封了承翔地产在两处港口内的一切仓库,很多地方都拉了警戒线并有警方把手,他怎么会选那种地方隐藏人质?不是自投罗网么?”
“说不定哦。”程风雨坚持道:“越是我们以为不可能的地方,越有可能被他相中。你们看看,之前发过来的这张唐小诗的照片上。绑着她的绳索是那种常见的拉锚线,背景黑暗,但隐约能看到地上有潮湿的水痕,左上角有一个集装箱。上面的字体只有一半,根本看不清。但隐隐约约是一个走之旁,我判断,多半是运输的‘运’字。所以基本可以猜测,她应该是在距离港口不远的仓库里。”
“那我懂了!”大穷一拍脑袋:“这就好比教授故意把选择题的答案设定为AAAAABBBBBCCCCC一样,让学霸不敢写,让学渣不敢抄!”
“江岩,”沉思半晌的叶启皓终于开口,他起身拉住江岩,把他拽到二楼的阳台去:“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在几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中,这二位旁若无人地上了楼。大穷莫名其妙地看着程风雨道:“这什么情况啊?”
“先不管他们,我继续安排你们的工作。”程风雨看看手表,此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距离约定不到三个小时。时间的确已经很紧迫了。
“什么事,说吧。”江岩跟着叶启皓上阳台,话音未落就见他突然魔障了一般向自己出手!
结果还是不出意料的,三招半就被江岩放倒了。
“瞎折腾什么,你又打不过我。”江岩整了下衣襟:“该不会是因为上次见我被程风雨偷袭成功了,也想试试?”
“江岩,”叶启皓挣脱开他的手:“你别去了。”
江岩怔了下,旋即扯出一丝微笑:“你以为我想去啊?唐小诗是你的女人又不是我的,可惜现在是江国坤点我的牌子,我有什么选择?”
“不管是现实还是电影,绑匪在电话中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一个人前来。”叶启皓严肃地说:“可是他叫我们两个,很明显……就是不打算让你活着回来了。”
“那不正好?反正你巴不得我早点死,以后就没人管着你惹着你了。”
“江岩!!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叶启皓只觉得心里涌动起满胀的不安。越是在这样的危机的时刻,他就越看江岩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很不爽。
“江国坤从来没有跟我正面冲突过,也谈不上有多恨我。但你不一样,”叶启皓坚持劝道:“你认下了他又背叛了他,他就是死也会拉你垫背的。”
“你以前一直问我,当初为什么要带你回叶家,还记得么?”江岩舒了一口气,竟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这让叶启哈再次为自己跟不上的思路表示捉急。
“你说与人斗其乐无穷,但我现在明白了,你是要为我妈报仇。”叶启皓耐着性子跟他废话一句。
“不,”江岩摇头:“是因为你说,你不要去孤儿院,因为你听街道处的阿姨跟别人闲谈说,两个男孩几乎不可能被同一人家领养。你说你不要跟我分开,可能……你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我才不可能说这么矫情的话!”叶启皓捏了捏拳头,旋即又轻轻放开了。
“没办法,我已经习惯了陪你面对所有的事,你就再忍耐我一程吧。走了,程风雨他们在等了。”
程风雨把窃听器撞在叶启皓的烟盒里,并把准备好的两箱钱交给他们:“这里只有五十万英镑,剩下的都是用废纸填充的。你们得知道,任何一家银行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英镑储备量。所以江国坤提出这么不切实际的条件,很明显就是没打算放过你们任何人。
另外,他身边的那个情妇是个日籍杀手,名叫千代,功夫十分强悍。当初能在一招之下拧断了马鸿嘉的脖子将他推下楼,实在是非常危险。
你们要格外小心。”
“我只关心小诗现在怎么样……”叶启皓冷着脸接过手里的箱子:“程风雨,答应我,一定要找到她,救出她。”
“我会的。”
“另外,”叶启皓临出门前又说:“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要好好照顾她。”
“叶启皓你瞎说什么呢!”大穷扯着公鸭嗓叫道:“有我们在,保证谁都不会出事!”
“哦对了,”此时江岩已经先上车了,叶启皓把程风雨拽到一边:“给我一把枪。”
“什么?”程风雨眉头一凛:“你这要求——”
“我知道不合规矩,但是……”叶启皓郑重地看着程风雨。
啪嚓一声,程风雨竟然真的没有犹豫地把枪按在了他手中!
“反正我要辞职了,记得,可别玩火自焚了。”
“谢了。”
————
“为什么会这样!”唐小诗歇斯底里的哭泣,让陆百年的整个心都要碎了。
“为什么是叶启皓的妈妈!为什么你害死的人是叶启皓的妈妈啊!”
“诗诗,爸爸也好后悔,也很想早点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可我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如果知道真相,那你们得多痛苦啊!”陆百年看着心碎的女儿,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一步错而步步错,自己犯下的罪,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孩子来承担。
面无表情的江国坤终于对着两人举起了枪:“你的确该死,但是比起死亡更痛苦的,就是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女儿那么无助地死在你面前!”
“不——”
陆百年猛地扑身挡在唐小诗身前,子弹穿过他的后腰,就像无声无息落入涟漪的石子。
“爸!!!”唐小诗哭喊着蹭过去:“爸!爸……”
“诗诗,对不起……”陆百年蠕了蠕唇:“我罪孽深重,背弃了良心,拖累了唐鑫,拖累了你们母女……现在,我希望如果我的死可以换来原谅,诗诗……”
“爸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唐小诗用脸蹭着父亲的身子:“哪怕叶启皓永远也不原谅我,我……我也不要你死啊。”
“傻孩子……别为了爸,毁了自己的幸福。爸不值得原谅……”
看着正要挥刀往唐小诗身上去的千代,江国坤骤然喝止了她:“别急着杀,还有用。”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江国坤吩咐千代把仓库处理了,自己则拎起已经快要哭昏过去的唐小诗走了出去。
他可不是那么好哄骗的,不带着人质亲自过去,那两个男人是不会乖乖就范的。
————
宽广的码头处,一辆庞然大物缓缓开过来。
“我说,你确定老板叫我们驾驶的,是这东西?”莫绿菲一头黑线地看着身边开得欢的大穷。
“那当然,你忘了咱俩被秦梁宇困起来的时候,风雨哥他们就是开着挖掘机啊!”
大穷表示,圣玛丽港口一共就这么几间仓库,一个个打开搜索得搞到什么时候去,不如一个个门撞开!
果不其然,这会儿不就撞上了?
身着黑衣的女子正在往仓库里浇汽油呢,迎面就看到大门被打破了。一看到纵火,大穷当场不淡定了,尼玛你们放火放上瘾了啊!
那叫千代的女子是杀手出身,凭大穷和莫绿菲两个绝对不是对手的。但大穷一点也不畏惧,他对莫绿菲吐槽说:好好一女的又是人才,偏偏对那坏透了的死老头死心塌地的。一看就是没智商没情商。
所以他一点不惧,雄纠纠气昂昂得就把挖掘机给开进去了。千代压根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戏,这铁家伙跟坦克似的,枪打不透,刀穿不了。一个鹞子翻身刚要跃上去,那笨重的铁铲一挥,直接就把她给扇下去了!
“哈哈!果然风雨哥说的对,当侦探得还是得先培训一下挖掘机!”
千代逃走以后,两人这才下来去看地上躺着的人:“陆先生?”
“后腰中枪了,快叫救护车。”莫绿菲简单检查了一下:“陆先生,唐小诗呢!”
“江国坤……带走……”陆百年还有点意识,估计这一枪没正中要害,他奋力地张开眼睛,伸手往门外指了指。
“糟了,他一定是要亲自带着小诗去威胁他们!”大穷赶紧拨通了程风雨的电话:“风雨哥!情况有变,江国坤是亲手押着小诗过去的,我怕叶启皓和江岩要被动了!”
站在清冷的港口夜色下,叶启皓掐着时间点,把手里那支装了窃听器的烟叼在嘴上。
火光燃尽头处,远方的整点钟声终于敲响。
“把箱子打开!”穿着白衣的老人拖着那女孩向他们走过来,手里的枪紧紧抵在唐小诗的太阳穴上,发出冰冷的命令。
“小诗!”叶启皓凛然回头,看到他手上那哭得快要虚脱的女孩,心下猛一抽紧:“小诗你受伤了没有!”
“叶……启皓,他杀了我爸爸……呜呜,我爸爸……”唐小诗此时已经双膝瘫软,完全是被江国坤拿捏在手里的。好不容易才痊愈的伤口被扯得火辣辣的,但是这统统都比不上心里最深的绝望。
她是有多希望见到叶启皓,又是有多害怕见到叶启皓。
“江国坤你到底要怎样!快放了小诗!”叶启皓看着唐小诗被折磨地快要崩溃的样子,心里疼得受不了:“她是无辜的,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的!”
“江岩,看来你还没有对他说实话吧?”江国坤看了一眼站在叶启皓身边的江岩:“你来说说,这小丫头到底该不该给你姐偿命?”
“江国坤你够了。”江岩拦身在叶启皓面前:“现在白青蓝死了唐鑫死了陆百年也被你杀了,我姐的在天之灵不会愿意再看到这个结果!”
“江岩……”叶启皓伸手按住江岩的肩膀:“你们在说什么……”
“叶启皓!”唐小诗一边哭着一边喊:“对不起,是我爸爸不小心撞死你妈妈的,他一时贪财偷走了你妈妈的戒指,卖了钱出国去创业。叶启皓,你能不能原谅他啊!
大不了,我替他赎罪,我替你妈妈偿命!我求你原谅他好不好……”
唐小诗的哭喊终于绷断了叶启皓心中最后的一团疑问:原来,这才是这件事情里另有隐情的真相。
难怪江岩那么不喜欢唐小诗,难怪云江医院的黑幕处处针对陆百年。
此时的他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挂着冰霜般的表情。
“你先放了唐小诗。”叶启皓捏住口袋里的枪:“谁犯的错谁赎罪,跟她没有关系。”
江国坤冷笑一声:“不急,先验一下你们带了多少钱。”
“你就是把全市的银行都召集起来也提不出那么大数额的英镑储备。”叶启皓怒道:“放了唐小诗,你要创叶还是要兴林我统统给你!”
“叶启皓……”唐小诗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你还要管我么?我爸爸他……”
“闭嘴!”叶启皓冷冷地呵斥她:“这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叶启皓你当我是傻子么?今天我拿不到钱,之后还会有命花?只怕这港口附近已经埋伏好了大批的警察。放了她,我走不出半步就会被你一枪击毙,手拿出来——”江国坤狠狠道。
既然身上的武器已经暴露,叶启皓无奈端出枪。
“很好,不如咱们玩个游戏吧。”江国坤狞笑道:“当初,江岩可是在我和你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你。要不今天你也选一下?想要我放了这死丫头,你就替我杀了这不肖子!”
“你疯了吧!江岩是你儿子!”叶启皓大喝一声:“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这么多年你对他们姐弟不闻不问,现在居然要做这么泯灭人性的事!”
“叶启皓……”唐小诗哭着说:“你别为难了,你别救我了……是我爸爸对不起你……”
女孩声声泣泣,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切痛了叶启皓的心。
明明就不是她的错,却要她背负最多的痛苦。
他想拥她入怀,想给予她最深的保护和安危,想抱着她颤抖的小身体用自己的一切回馈给她永生的安全感。
可是在这生死关头,他不得不做那么残忍的决定——江国坤正是把唐小诗当成自己的软肋来掐住才会让他陷入极度的被动。这样下去,谁都活不了……
唐小诗,对不起……
叶启皓嘴角挑出一丝邪魅的冷笑:“你拿唐小诗来威胁我,也太蠢了点吧?她父亲害死我妈,她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外面都是警察,你逃不掉。”
“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上你的当。”江国坤这么狡猾,哪里会被几句话击垮:“你要是真不在乎她,那我可就把她拖到船上一起走咯。漫漫长夜,有个水灵灵的小丫头相伴——”
“江国坤你这个畜生!”
就在叶启皓的心理防线即将被击溃之际,江岩突然出手压住他的枪,翻转枪口冲向自己。
“你干什么!”叶启皓几乎被他吓死:“你放手!”
“你不要选,我替你选——”
此时两人的手纠缠扣在扳机上,一触即发的危机,在江岩脸上淡然的笑容下越发狰狞可怖!
“等下!”江国坤大概是没有料到真的会偏激到这一步,也许是出于本能,也许还是人性里还有那么0.1毫的良知,他竟然愣住了!
也就是这愣住的须臾之间,叶启皓反手压过枪,一颗子弹直接送进了那个罪恶的脑袋里。
血浆溅在唐小诗惨白的脸上,她瞪着滚圆的眼睛登时瘫倒在地。
“小诗!”叶启皓脱下外套紧紧搂住她:“别怕,别怕都过去了……”
“叶启皓……”唐小诗躲在男人的胸膛里,崩溃地大哭着:“都过去了……是么?我爸爸他……叶启皓,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是不是?我们……是不是不能在一起了!”
“别乱说,跟你没关系……跟我们两个都没关系……”叶启皓抱着她颤抖的肩膀,此刻如果能让这个女孩心里的伤不那么痛,他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刚才说你不管我了……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傻瓜,我那是想要救你啊。”叶启皓吻着她的额头,紧握着她冰冷的小手:“忘记这些,以后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
“呜呜呜,我不管……我听到你说不要我了……我失去你了……”
远处的救护车呼啸而来,程风雨带着人处理善后事项结束后,过来找唐小诗道:“先别哭,你爸还有的救,快点跟去医院看看!”
“我爸他没事?!”唐小诗囫囵得抹着脸上的泪水,一下从叶启皓怀里挣脱出来。
“还在抢救,子弹穿过腰椎,可能会影响以后的行走。子赋和小绿已经在救护车上了,你快跟上去。”
“爸——”
看着唐小诗远去的背影,叶启皓重重出了一口气,将枪还到程风雨手上。
“谢了,没叫你失望吧。”
江岩走到他身边:“话说,你什么时候练的那么好的枪法?”
叶启皓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发现空手搏击永远不是你对手的时候,总得有点自己的底牌吧。”
“看来我真的是低估你了。”
“我警告你江岩,再用看孩子的眼神看我,我就把你踹下海去。”叶启皓抽出一支烟,面对着海风习习,幽幽点燃。
“还有么?”江岩问。
“就这一支了,不嫌弃就分给你。”叶启皓猛吸了两口,然后递给江岩。
江岩没有去吸,只是把烟夹在手中,单臂扬着天空——听人家说,这是对逝者表示悼念的一种低调虔诚。
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父亲在刚刚的那一瞬间,是真的不希望自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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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你觉得是叫创林好一些呢还是叫兴叶好一些?”叶启皓觉得人有的时候就是贱的很,那么复杂的并购事项都能抽丝剥茧地完成,最后在落实名字的时候却纠结不已。
“想不出来的话,就吃包辣条降降火。”江岩把第一季度的董事会决议摞放在桌上:“叶老先生决定退下来了,可不是让你现在就大刀阔斧地把创叶和兴林并组在一起的。”
“早晚而已。”叶启皓伸个懒腰坐起来:“话说,听说程风雨要辞职了?”
“恩,江国坤落网后,案子在上周敲定审判,不过他应该还要做完最后一件事才会辞职。”
“什么事?”
“把我抓进去啊。”江岩若无其事地扶了下眼镜:“我可是面临多项集谋杀教唆同谋诬陷和知情不报的指控呢——”
叶启皓冷了冷面孔:“他找过你了?”
“是,但我请求他给我一点时间。”江岩说。
“怎么?你也像林展西一样得绝症了?”叶启皓正在喝水,一听这话差点喷出来。
“我希望能参加你的婚礼后再进去,看着你牵起新娘的手从此有人相依相伴,我此生就了无遗憾咯。”
叶启皓浑身一阵恶寒:“你还是得绝症去吧。”
说起婚礼,气氛有点小小的尴尬。
那次事情过去两个月了,唐小诗的心情似乎一直不太稳定。陆百年中枪后下半身截瘫,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也算是临老遭了现世报吧。
叶启皓去找过唐小诗几次,这丫头每次都说不了两句话就泪汪汪的。大概这件事对她的打击,足以和深水炸弹相媲美吧。
他叶启皓倒是想得开,绝不会因为这样的陈年旧账而放弃唐小诗,只不过小丫头自己心里别扭,怕是得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
所以这两个月来她一直都守在陆百年身边照料着,把什么感情之类的都速冻封存了吧。叶启皓不想逼迫她,除了默默关注,也只能先这样了。
“我听说,她要跟她爸妈去欧洲了。”江岩帮叶启皓重新倒了一杯水:“可不是单纯旅游哦。林子赋说,她是很向往国外护理专业的那种培训水准,正好陆百年也希望能在那边疗养一段。所以可能是长住——”
“哦。”
“我还听说,欧洲那边的男人颜值都很高,唐小诗生性如此花痴又好骗——”
叶启皓腾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她什么时候走?”
江岩看看表:“今天下午两点的飞机。”
“江岩!”叶启皓一拍桌子:“你特么的故意的是不是?”
“车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江岩把一把车钥匙按在叶启皓面前:“上回林子赋炸飞了你的车,我以炸飞他男人的特征为威胁,逼他私人出资给你这个CEO配备了一辆新的。
另外,程风雨他们一群人已经帮你定好了皇后教堂的场地,你带着唐小诗直接过去举行婚礼吧。婚纱和礼服都在车的后备箱里。化妆师是莫绿菲,摄影师是何天明,他们都在车上等你。”
“你们——”
“别废话了,路上可能堵车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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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诗,你真的决定要跟爸妈一起走啊?”陆百年看着仿佛已经一夜之间长大的女儿,欣慰之余又心酸不已。
“恩,我决定了呢。”唐小诗拉着爸妈的手:“我只想跟你们在一起,咱们三个把以前错过的时间都补回来。”
“可是你和叶启皓……”陆百年叹息道:“爸爸不能牺牲你的幸福啊。”
“唉,我们两个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先交给时间大家冷静冷静吧。”唐小诗咬了咬唇:“说起来,我认识他时间也不久,彼此也没那么了解……不如借这个机会——”
“唐小诗!!!”
听得身后一声断喝,气喘吁吁的男人半扯着领带冲进机场大厅。
“你……”唐小诗怨愤地撇了撇嘴:“这个该死的大穷,嘴巴一点不严。”
“你要给我跑到哪去?”叶启皓上前两步:“我记得我在你家浴室里就发过誓,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抓回来,绑在床上——”
我靠!唐小诗一拳捶在他胸膛上:“你要死啊!什么话都说,我爸妈都在这呢!”
话音未落,只看到那男人当场就比自己矮了一截!他单膝点地,牵起唐小诗的手。在机场人来人往的穿行中,他吐出这世上最感人的求婚誓言:
“唐小诗,我钻戒都送给你了,你现在逃婚不是诈骗么!信不信我报警让程风雨跨国抓你?
识相的你给我滚回去结婚,否则我就把你扛了去!”
“叶启皓……”唐小诗咬牙切齿:“你神经病啊!”
“我就神经病了怎么了!有种你咬我啊!”叶启皓二话不说,抱起女孩的腰直接就把她当抗麻袋一样抗在肩上,回头对一脸愕然的陆百年夫妇说:“你做错的事,我就拿你女儿抵了。期限是一辈子,手段是……永远疼爱她,保护她。”
“叶启皓你个大变态,你放我下来!”
“再吵,再吵我车里就先提前把你办了!”叶启皓在她身上轻轻打了一下:“偶尔变态一下,无赖一下,感觉也挺不错的。”
“叶启皓,你不是霸道总裁么,什么时候开始走搞笑风啦!救命啊,我不要被吃干抹净不能翻身啊——”
经过的路人不停用手机拍着这奇葩的场面,唐小诗已经在脑补明天的八卦头条了:
【霸道总裁机场劫亲,无知菜鸟难逃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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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后备的休息室里,叶启皓对着镜子整理衣装,可怜的唐小诗已经被莫绿菲抓到隔壁去打造了,被要求弄不出个美若天仙就不要出来见他。
“领结歪了,”江岩放下手里的捧花,站到叶启皓身前。纤长的手指翻飞几下,很快就重新帮他打好了。
“谢谢。”叶启皓脸上的表情突然拘谨了起来,江岩反到不习惯了:“连鞋带都是我教你怎么系的,有什么谢不谢的。”
“我是说,谢谢你,这些年来——”叶启皓实在不习惯说那些矫情的话,他压了压喉咙,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东西就要冲破禁锢而出。下一秒,他突然上前,拥抱了江岩一下!
“谢谢你对我的养育之恩。”
“不客气,我喜欢玩养成游戏。”江岩微笑着推开他,扶了下眼镜露出那招牌的腹黑笑容。
“我是认真的。”叶启皓被他这样无所谓的反应弄得很恼火:“我无父无母,这些年多亏了你在我身边的扶持。我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谢谢。
今天是我的婚礼,一般这种时候都要跟父亲抱别一下,我想——”
“我心领了,再抱下去,别人进来看到可就解释不清了。”江岩笑道:“我可没那个嗜好。”
“随你了。”叶启皓轻轻叹息一声:“你今天说,程风雨在结案之后……”
“恩。”
“别担心,我知道个很好的律师。”叶启皓说:“他叫俞成瑾,以前是FT国际所的首席律师,曾为楚氏集团的董事长楚天越赢过一场力挽狂澜的官司。最重要的是,他也给林展西做遗产公证律师,所以上回留了名片——”
“哦,那我也找他做个遗产公证好了。”江岩心不在焉地笑笑。
“今天我结婚,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叶启皓不满道。
“好了,这些事呢就像是地震过后的余波,总有人要去承担和面对。”江岩把胸花别在叶启皓的胸前:“我的事未必有那么严重,就像江国坤身边的那个杀手情妇,不也在潜逃未归案么?别想那么多,今天当好你的新郎官就是了。”
“恩,那我出去了。”叶启皓抱起桌上的捧花,沿着教堂的长廊走到尽头,等待着自己在那一场意外里搞定的小新娘。
神圣的婚礼进行曲奏响,唐小诗踩着混乱的乐点儿,歪歪扭扭地踏着红毯走上来。本来应该在飞机上吃快餐的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跟这个男人跑来办了婚礼!
其实从刚才在民政局敲章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像是要昏倒在梦幻的边陲里,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包装打磨上妆,硬生生地就把她从少女弄成了少妇!
站在神父身旁的那个男人,像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是一样英俊帅气,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期待和温柔。他拉住自己的手又暖又宽厚。
他们在祝福和欢呼中读完了誓言,交换了戒指,亲热的拥吻。
“快来快来抛花球啦!”
一群男男女女虎视眈眈地站在唐小诗身后,你推我挤的。
“别跟我抢哈!”莫绿菲摆好架势:“姐姐明年一定要嫁出去。”
“喂!你要嫁,要么我明天就娶?”大穷挤挤眼睛。
“滚蛋!”莫绿菲白了他一眼:“谁要跟你个小菜鸟在一起啊。”
叶启皓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江岩:“喂,单身的都要过去的,你也去啊!”
“我一把年纪了,不跟小孩子闹着玩了。”江岩笑笑,摆手拒绝。
“单身又不讲年纪的,”叶启皓不由分说地把江岩推了进去。
唐小诗眯着眼睛背过身去:“一二三,开始咯!”
粉白色的玫瑰球炸开全场的高潮,飘在馨香空气里的幸福滋味染醉每一颗心灵。
“啊!”没抢到花球的莫绿菲失望大叫:“是谁是谁!是谁抢到了嘛?”
估计是唐小诗用劲太大了,直接把花抛过了人墙,落在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戴着时尚墨镜的女人手中。
“这位小姐,恭喜你啊!”来者皆是客,虽然唐小诗只觉得她面熟,却不记得她是谁。但还是报以友好的祝福。
可就在这时,那女人突然从花球后面掏出手,举起了一把枪!
“叶启皓,我要杀了你为江老先生报仇!”
不标准的中文,满含杀气的高亢——是江国坤的情妇千代!
程风雨从人群中跳出来,一把摸出还没上缴的配枪——
两声枪响几乎并在同时。
黑衣的女人被击毙倒地,而怔在原地的叶启皓……只看到眼前一个身影向过幕一样挡在自己身前!
子弹炸在那人雪白的衬衫上,开出汹涌绝望的血花。他的身子缓缓倾倒在自己身上,熟悉的气息却带着陌生的视角。
“江岩……”
“江岩!!!”
现场混乱一片,宾客们惊慌逃窜,程风雨一边呼叫警署一边维持着秩序。而叶启皓就像隔离在这混乱世界以外的一片次元里,他只能看到鲜血铺天盖地的从江岩胸口涌溢着,就如六岁那年的噩梦——
他曾想,江岩说自己有九条命,只要叶启皓需要他,他就永远不会死。这……不是骗人的吧……
“唐小诗……”江岩慢慢抬起手,在模糊成影中,伸向那早已呆若木鸡的新娘子:“你……过来……”
“我……”唐小诗赶紧扑到他身边,刚想说话就哽住了声音:“你……你要跟我说什么?他们,他们去叫医生了,你撑着点……”
“对不起……”江岩喘息几声,轻轻摇了下头:“我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
“没关系,我从来没怪过你。你是为了叶启皓着想,换了我是他的家人我也会这么做的。”唐小诗攥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已经近乎石化的叶启皓。
“你是好女孩……有你在他身边,我想……他一定能很……幸……”急促的痉挛伴随着大量的咳血逼停了他的话语,溅上雪白的婚纱,像蔷薇一样刺目。
“你别说了!”叶启皓大吼一声:“我求你别说了!!!”他一手压住男人胸膛上骇人的伤口,眼看着血流喷泉般涌溢成绝望:“别说了……你在我身边说了快三十年的话,你累不累……
江岩,我早就不再是小孩子……”
这是唐小诗第二次见到叶启皓流泪,在自己身边的那次他虽然忍得辛苦,却全程试图压抑。而这一次,他顾不得场面上多少人的目光,绝望的痛哭,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也许在江岩的面前,他就是一个可以完全不用伪装的孩子。依赖又叛逆,傲娇又臭屁,也许他们之间这样的感情堪称世间奇葩,可每一个真正了解了的人却又难以不为之动容。
“那就好……”江岩伸手攥住叶启皓的手,慢慢拉近,然后叠在唐小诗的手上:“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在最后……选择成全你们……”
“放屁!谁要你成全啊!”叶启皓吼道:“我想娶谁就娶谁,你要是不服气,你起来揍我啊!你起来啊!”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死,就像我从来都不相信你会抛下我一样——
从四那年被你带着来到叶家的大门口,你知不知道,在我心里……无父无母都不重要——世上只有舅舅好。
“眼镜……”江岩轻声吐出几个字:“帮我……摘了吧……”
眼镜?
听到他那微弱的喃语,几乎已经哭到耳鸣的叶启皓完全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他只能伸出颤抖的手按照他的要求做。
印象中,江岩从小就是近视,眼镜就像他的伪装和导航。那面具下真实的脸是什么样子的,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我想,还是不要……把这个世界看得太清楚……”江岩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掠过苍白的脸庞把鲜血慢慢化淡,这是叶启皓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也是最后一次。
然后他闭上眼睛笑着说:“启皓……我累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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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唐姐!有人找!”
刚刚陪着一个老人做完CT,才走进病房,唐小诗就听到有人喊她。
“来了!”她跟老人嘱咐了几句,出门的瞬间,一眼瞄到走廊里‘云江福利院’的金字招牌,顿时心有涟漪。
话说两年过去了,云江福利院已经完成了整体改制,作为S市大荣商圈一期构化的附属产业,按照相对成熟沉稳的方式运行着。
作为非盈利的福利机构,除了母公司兴叶集团的支持赞助,更多的时候是作为一种公益标志面向全社会募捐。
这里接受的病人大多是罹患重症的孤寡老人和孤儿,甚至是一些设立门槛的贫困患者,全部医疗费用皆免。但是,在入院之前,几乎每个人都会被建议签订这样一份自愿的协议:
同意将自己身故后的遗体无偿捐赠出来,用于救治等待移植的病人或是供医学课题研究。
在人们传统的观念里,一向讲求身体完整入轮回。但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的思想也开始变化,用这样的方法实现自己生命的延续,又能造福活着的人,该是算作不可磨灭的功德。
这个企划书是叶启皓在整理林展西留在公司的一部分遗物里发现的,对林展西来说,一定是很早以前就有这样的想法。将曾经那些不堪的作为用一种合法又合理的模式运营下去,可惜他没能等到这一天。
当时叶启皓就召集了股东大会,将这份议案的可行性做了专门的行研分析,虽然呼声参差不齐,但有大穷这个第一大股东的全票支持,自是板上钉钉地落稳。
说起那个不着调的家伙来,跟着辞职后的程风雨把那个小小的事务所做得风生水起。最近刚刚完成一个大case,这会儿与莫绿菲一块放长假,躺到加勒比海晒太阳去了。
用他的话说,反正有叶启皓帮他赚钱,他是傻人有傻福。
叶启皓表示:你就作吧,等我早晚把你公司打包成酱驴肉卖了,你哭都来不及。
回忆止步,唐小诗冲着那喊她的同事问:“谁找我啊?”
“不知道。”那小护士摇摇头:“挺漂亮个女的,带着个一岁多的孩子。”
女人?孩子?
尼玛?不会是叶启皓在外面的风流债吧!
唐小诗当场就黑了脸,她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腹部,心说自个儿这肚子刚起来还没三四个月呢,就已经有人带着孩子来认爹了是不是!
她定了定神,还是想看看对方是骡子是马再说吧。
那女人带着墨镜,穿着米白色的连衣套装,气质大方优雅。她推着一辆很简易的婴儿座车,一看到唐小诗,嘴角先挑起一丝友善的微笑。
她把墨镜摘下来,向她伸出手:“你……就是唐小诗吧?”
“是……请问你是?”自是完全不认得那女人,而唐小诗下意识地往那孩子身上瞄了一眼,当场就不淡定了——尼玛,还真跟叶启皓长得特么有点像啊!
叶启皓你死定了,今晚跪键盘跪钉板跪榴莲!
“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来找叶启皓的,刚才从他公司的总部过来,知道他在开会,所以想先来见见你。”
听她这么一说,唐小诗更郁闷了。来见见我?见毛线啊?见我这个正宫娘娘是不是长得一脸没发育的生黄瓜样,还在福利院当护士!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唐小诗脸上笑容未失,但心里已经唱起了春风吹战鼓擂。
“哦,我没能有机会参加你们的婚礼,实在很遗憾,所以就像过来看看你们。顺便认识你一下,不管怎么说,启皓也是我唯一的弟弟。”
虾米?!!!
唐小诗就这样满心草泥马地跟着叶启臻来到了楼下花园里的咖啡厅,要知道刚才她怀着崩溃的心情给叶启皓打电话时,那死男人竟然满口若无其事地说:“我在开会,你先跟我姐坐一会儿,等下我就过来。”
这会儿唐小诗没话找话地跟她尴尬了半天,终于盼星星盼月亮地把叶启皓盼来了。
叶启皓本来是在开会的,听秘书说叶启臻来找他,于是尽快结束了会议赶过来。
但他的的确确没有想到叶启臻会带着个孩子过来!
“这孩子——”
童车里的小男孩长得粉嫩粉嫩的,眼睛滴溜溜的自带笑意,一看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坏蛋。
“叫江曈,小名瞳瞳。”
“他是……”叶启皓呼吸一窒,伸手抱了过来:“他是江岩的儿子?”
“是啊,很不可思议的吧。”叶启臻轻笑一声:“他那种人嘛,本该断子绝孙的,居然还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真是老天没眼。”
唐小诗只觉得满头乌鸦乱飞,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叶启皓的衣角:“那……他到底是你弟弟还是你外甥啊?”
叶启皓表示:这个问题他以前就纠结过了,江岩答应他不会让他面临这样的难题的。
可惜……那个死男人,什么时候说话算数过啊。
“无所谓了,叫瞳瞳就好。”叶启臻笑了笑。
“你这次回来,就是想让我看看孩子么?”叶启皓问。
“我是想请你帮个忙。”叶启臻挑弄着面前的咖啡勺:“我下个月要跟着乐团去国外巡演,要走三个多月。孩子正是学说话的时候,还是想让他先学中文。”
“所以你是希望我们帮你带一段时间?”
“除了你,我还能放心给谁呢?”叶启臻抿了抿唇,挑起漂亮的娥眉:“启皓,其实这些年,我……并没有真的讨厌过你。毕竟,你长了一张跟爸很像的脸呢。”
“谢谢啊,舅妈……”叶启皓无可奈何地揶揄了她一句。
可这带着苦涩和感伤的一句舅妈,却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只有那可爱的小孩子,一脸不知愁地晃了晃小手,咿咿呀呀地发出对这个世界的疑问。
直到尴尬的唐小诗出口打破僵局道:“叶启皓……他尿你身上了……”
然后三个人一起笑了,笑到后来,泪水都止不住,把整个咖啡厅的人都快吓尿了。
他们走过路过,脑补着各式各样的奇葩段子——但在陌生人的世界里,永远也不会明白:
那带着泪水的笑容里,有多少泯去的恩怨情仇,一点一滴都记录在孩子最清澈的眼眸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