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大人没有想到她还可以站起来,立刻往后退了两步。护卫拔刀上前,摆出了十足的防备架势。
“白将军,常何在我们手中。你强硬应战,不过是我们多死几个人,你也讨不到什么巧。所以,我劝你,还是放下剑。”
白苍狼看着笑得一脸春风的管大人,突然就累了,她冷冷地盯着眼前的管大人,说道:“我一个败军之将,惟求一死而已,不愿再做困兽之斗。只是你捉了我,又有什么用?朝廷的军队连连败退,你虽然赢了我,但还是丢了颖城。朝廷现在是自顾不暇,抓了我,你也讨不着什么赏钱。”
“白将军擅于出奇制胜,出道之后,从未失手,管某仰慕已久了。今日亲眼得见,白将军的英雄风采不减,正是巾帼不让须眉。管某一心为国,死而后已,早已置身家性命于不顾,哪里会在乎什么赏钱。白将军是难得的将才。而临王他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为兄不慈,天下之人得以共诛之。白将军,是时候弃暗投明了。亡羊补牢,现在还为时不晚。不然,以白将军这样的奇才,反而行叛逆之事,管某实在为白将军不值。”
管大人明眼看见白苍狼和常何两人单独出现在山上,一定是逃出来的。可他偏不点破,故意给她留几分体面。心想,她既然已经背弃了临王的阵营,那么把她拉到自己的旗下,应该问题不大。
白苍狼放下了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说道:“带我去见常何。至于这些废话,管大人以后还是不要提的好。”
常何坐在地上,正一股子的烦闷,抬头一看见白苍狼就那么一瘸一拐地艰难地走了过来,顿时就泄了气。他以为,抱着她离开战场,就可以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最后的结果却是,她为了他也成了俘虏。
白苍狼在他身边坐下,苦笑了下,说道:“也许还能逃。我的腿不利索,有机会的话,你要记得先走。”
“如果不是我在他们手中,也不会连累将军。”常何知道白苍狼是宁愿一死也不肯做俘虏的。
白苍狼不介意地笑了笑,说道:“不然,你以为,是怎样?我没力气打了,也不想死了。见不着主上,我总是舍不得死,真没出息。当一次俘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已经毁了。”
“那个军妓是管七小姐。”常何说道。
“这样……”白苍狼想起那个带有几分儒雅气质并且忠心似铁的管大人,又想起了那个从临王房中走出来的年轻女人,觉得世界真的是有些混乱。和有这样一个父亲的管七小姐相比,白苍狼不禁庆幸自己生来没有父母。
“你这样是在同情我吗?”听到有冷峭的女声传来,白苍狼往后面看去,果然是那个军妓。
白苍狼并没有理会管七小姐,她的心情低落,更不想和这个女人说话。
管七小姐转而看向常何,笑道:“怎么也不笑一下。你的心上人这不是来陪你了么?”
她本是不高兴常何那么关心白苍狼,才开出这个恶劣的玩笑。可一看见常何的脸竟然就红了,慢慢明白过来,自己一不小心戳中了他的心事。她抬起腿,要去踢常何,却被一旁坐着的白苍狼眼明手快地抓住了腿。白苍狼拽着她的腿,不过轻轻地往后一送,她便差点儿摔倒,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管七小姐顿时气急败坏,说道:“你不就是会些武艺吗?有什么了不起。信不信,我让我父亲把你也绑起来。”
白苍狼抬了抬眼皮,说道:“悉听尊便。”
等到管七小姐走了,常何才说道:“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
而闭目养神的白苍狼好像是没有听见,等到常何确认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可怜,也许吧。但我讨厌她。”多年后,白苍狼才明白,她那时不是讨厌管七,而是在隐隐地怨恨临王。怨恨的种子其实早就播种下了,只是还没有遇见萌芽的时机。
一连几日,管七小姐不知道去了哪里,始终都没有露面。白苍狼自然也没有被绑起来。管大人待她如座上宾。常何也被松了绑。除了日日夜夜都被监视,一切都很好。
“管大人,可以耽误你一些时间吗?”白苍狼找到了正在晚饭中的管大人。
管大人放下了手里的碗,说道:“白将军,你的固执已经耽误了我们两的很多时间,所以管某不介意放下碗过会儿再吃饭,如果你是来告诉我——你已经想通了。”
“你知道,这显然,不可能。管大人口口声声说你忠君报国,却在劝我背叛。”
“这怎么可能一样?临王他是叛贼。管某是看在你的才华,才会一再相让,白苍狼,你不要再执迷不悟。”
“在白苍狼眼中,这都一样。管大人也许不是很清楚。白苍狼不是汉人,也没有父母,是喝狼奶长大的。做事做人都随心所欲,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你口中的皇上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更没有半点恩惠于我,我没有任何可能会投降。我来就是告诉管大人,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那么,在你看来,临王对你的恩惠不浅?”
“虽死难报。”
“来人。”管大人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说道:“把白将军绑起来。”
白苍狼没有挣扎,任由兵士绑了。
“白将军,看来,管某是劝不动你。可你这样做,想得到什么?临王那边已经查出你是逃跑出来的。他为人向来严苛,你犯了军令状在前,潜逃在后,那边已经完全容不下你。”
白苍狼咬了下嘴唇,道:“这我都知道。就算是能逃回去,也没有什么路可走。所以,管大人,白苍狼现在所求,不过一死,而已。请管大人成全。”看来是回不去了见他最后一面了,活得这么痛苦,何不就放纵自己一次,早点解脱。也许,他知道后,还是会有一些不舍。白苍狼突然有些怕,怕要是见到了临王,就不舍得死了。
管大人看着一心求死的白苍狼,不自觉地有些心软,这个十八岁的姑娘,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虽然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阵营,管大人对这个女将是有几分敬佩,几分同情,还有几分无奈,加上这几日白苍狼对他一直也是不亢不卑,两人其实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情愫在里面。
“既然是一心求死,为何不在被俘之前,自行了断?”
“自然是红尘之中有不舍之物,不忍猝然离别,从此化为烟雾。”
“白将军,你我各为其主,不得不兵刃相见。管某本是闲适州官,无事则安的那种,若不是临王反叛,我可以与美姬饮酒赏月,与同僚作诗应和,看着百姓安居乐业,过得其乐融融。管某不想打仗,更不想杀人,尤其不愿意杀白将军你这种人。这是实话,你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地不愿意降,我也没有必要再骗你。你说红尘之中有不舍之物,那么管某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有什么话要传,或者有什么请求,管某尽力满足你,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管大人,白苍狼感激不尽。请管大人放了常何,他随我出生入死,在我死后,就许他卸甲归田吧。”白苍狼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玉佩。谈着死亡条件,白苍狼发觉,她不是不怕死,她很怕,很怕,怕到很想见到他抱着他痛哭流泣。可……生既无可恋——死又复何难?
“常何就是你的不舍之物?”
“当然不是。可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管大人又怎么会做得到?”
“管某不忍见你还有遗憾。”
白苍狼苦笑了一下,说道:“管大人自是宅心仁厚,可烽烟乱世,顾不得那么多了。动手吧。”说完,白苍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