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苍狼却不急于回答，反问道：“主上，这是何意？”
“在军营里待下去，对你没有好处，就当是出去散散心。”临王尽量软和着语气。他发觉现在自己猜不透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可隐隐觉得没有那么容易说服她。而现在，他也是真的不想再去勉强她做什么了。
白苍狼不管他在怎么想，只是逼问：“我走了，还能回来么？”
临王不曾见过如此坦然而无礼的白苍狼，他沉默了。沉默便是默认，无法回答时，沉默也是一种伤害。当真是为了自己散散心么，白苍狼有些心寒，只怕还是为了不想再看见自己吧。
“主上，请回吧。苍狼累了。”白苍狼下了逐客令。
“那也好。你好好想想。军营里枯燥无味，血腥气又重，委实不适合女孩子。”临王缓缓起身说道，他不想走，也找不出留下的理由。
“主上很明白杨大哥手下的女人都是做什么的。”白苍狼噙着淡笑看他。小时候一起集训的女孩子有一部分——也是最优秀的一部分——都被送到了杨庭的手下。做什么，不言而喻。
“你不会。他也不会，本王也绝不会让你处于那种境地。”
“主上何不直言——以我的资质只怕是让人避之不及。”
临王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白苍狼一直在想着什么。她竟然以为是自己在躲避她，才让她去给杨庭做副手的。
白苍狼看着临王，忽然有了两分惧意。临王生气的状况，她见得多了。但都是要教训手下将领的时候，那为了都是公事，大半都是装出来的。这么真切的怒意，她是很少见到。若说有，都是为了宛如小姐。
临王说话时候的认真，也让白苍狼怔住了。
他说道：“本王不许你妄自菲薄。若是本王的所为，让你看不起你自己。那本王告诉你，本王不单是因为心有所恋，才不敢轻易触碰你。还因为你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不然……”说到这儿，临王停了下来，又说道：“还有，去把送给杨庭的剑拿回来。”
白苍狼头懵懵的。临王的话转了好了几个弯，听在白苍狼耳中，又被她加了好几个弯。她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到临王让她把剑拿回来时，她才听懂了这唯一一句。
“我不会把剑拿回来的。”见白苍狼一脸茫然后，却拒绝得利落。临王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但他感觉出来了一点，白苍狼经过了这一趟生死，没以前那么听话了。
“好了，你休息吧。本王回了。”说着，临王便走了。
白苍狼看着他的背影，寻思着他的话。半天才明白过来，绕了那么多弯，就两个意思，一是不好意思让你伤心了，二是我也是没办法不是故意的。可不然……不然能怎样……
到了第二日清晨，有临王的卫士送来了临王的手函问她的回复。在手函里，临王直截了当地说道，她初战不利，遭遇惨败，他留她性命已是开恩。留在军营里不是不行，只是再也领不了兵了。白苍狼静默半晌，临王说的话是事实，其实他不点出，白苍狼心里也是*一般的。留在这儿，就是前途尽毁，再无出路。而跟着杨庭走，则是海阔天空。只是……
“我行动不便，就不写回函了。你直接告诉主上，白苍狼的想法没有变。”
不一会儿，白苍狼没有想到，临王又来了。
“若是你在顾虑杨庭与章华之事，本王可以告诉你，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临王直接说道。
“不是为了那个。”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白苍狼把头放在枕头上，闭上眼睛道：“主上知道……”
下午，杨庭便该走了。章华将两人的行李收拾好了，把该注意的一一叮嘱与军医与侍女。白苍狼不能去送，在帐内说了几句，便目送着两人走了。
杨庭与章华走了，白苍狼就少了说话的人。每日里，对着个棋盘，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自己与自己下着棋。一盘棋能下一日。常何怕她闷，和别人学了棋，跑来与她对弈。这样子，棋下起来就快了，不到半柱香，常何便就弃子投降了。
过了十来天，却有个工匠模样的人要见白苍狼。白苍狼见了，才知，这人带来了一把剑，一把吹毛断发光可照人的宝剑。
“我没有钱，也用不上。你去别的将军那里看看吧。成将军爱剑成痴，必然喜欢。”白苍狼说完，便示意侍女打帘子送客。
“钱已经付过，是殿下给的，说让直接送到白将军这里来。”
“没人告诉你，这里已经没有白将军了么。既然是临王殿下付的钱，你便送去中帐吧。”
“白将军。我是铸剑之人，可识人如识器。置锥于袋，时间久了，必然能破袋而出。白将军虽为女子，但依我之见，日后必成大器。”
白苍狼看得出，这铸剑师不是一般的铸剑师，而是一等一的铸剑师。技巧超群之人，必有傲骨。所以会不卑不亢地说出这些话来。
“多谢。可先生是铸剑名师，必然知道，一把剑在最后淬火时出了状况会怎样。”
“明白。”说完，铸剑师便收了剑走了。
冬天渐渐地便就真的来了。军里简陋，之前的冬天白苍狼没有太多感觉，现在受了伤却是怕冷地厉害。她拿出积蓄命常何买了一件又一件的皮草，却还是嫌不够暖和。又过了半月有余，白苍狼渐渐可以活动。可也不愿意走出帐外，她现在无聊之时，偶尔也会拿起挂在壁上的烽火弓连天箭。却并不拉弦，只是一遍一遍地摩挲着弓身。白苍狼给了那姑娘一些银子，让她回去了。她已经不能领兵打仗，在军队里就是普通的一名士兵，不该请人伺候。到了伤彻底好了，白苍狼打算让常何也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过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天气渐渐有了回暖的意思。白苍狼的身子也慢慢好了起来，虽然不可做什么运动，小心地慢慢走动也不至于就扯开了伤口。白苍狼便将这事儿与常何提了。
常何却是早有准备：“属下与殿下提过了这事。从今后，属下不算军营里的人，也不拿军饷。这样跟着你身边就没有人说闲话了。殿下已经准了。”白苍狼不许常何再唤她将军，常何便只好以“你”相称。
白苍狼心里有些暖意，这时候的确是她最艰难的日子。有个人在身边，不用自己一个人去扛，真的能好很多。
“也不能让你吃亏。我这儿还有些积蓄，按月给你开饷就是了。”
白苍狼去求见临王，临王见她走路十分不便，便赶紧命人搬了椅子，让她就近坐下。白苍狼坐下时，疼得皱了下眉头。
“我伤也好了。既然留在军营里，自然也是要做事了。今日来，便是来向主上请命的。还有常何之事，苍狼多谢主上了。”
临王准许常何留在白苍狼身边，是不想让她过得艰难。现在这声谢字，听在耳里，却分外别扭。
“你虽无大碍了，还没有好利索，不能做重活。让你去别的将领手下，也不合适。本王一直想寻个人替我整理文书，却没有足够可靠的。若你不嫌闷……”这次，你该清楚，本王对你绝对不是避之不及。不过调白苍狼来自己身边也是唯一的法子。把她放在其他将领手下，太委屈她了。虽然不能领兵，也不能让她居于人下。而论忠心，她也的确是最合适的。
白苍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主上不必对苍狼心怀愧意。一直以来……都是苍狼让主上为难了……”
听说白苍狼现在极少言语，有时一日也未必会说一句话。听说她常常摩挲烽火弓，却从来不碰弓弦一下。听说她整日闷坐，愁眉不展。她……瘦了……瘦到他怀疑她还能不能拉动烽火弓。她的身上没有了身为将领的那份硬气，有的只是淡淡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