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卞如花一愣。
“是掌管整个武林命运的飞镝令。”
“飞镝令?”
“是的。”无天公子面色沉凝,“凡持此令者,可以号令天下万千人众,所有人都会以其马首是瞻。”
“哦?”卞如花的眸色深了,却见下面所有人,都拿眼定定地看着她,最初获胜的那种喜悦,忽然间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卞如花小姐?”如天公子又喊了一声,卞如花有些失神,转头看了他一眼。
“大伙儿都在等你说话呢。”
卞如花接下来的举动,却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她把令牌还给无天公子:“对不起,我想我不需要这面令牌。”
下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个女人也太奇怪了,那么努力想要得到,却到手便弃之,难道她是发疯了?
卞如花却什么都没说,摇摇头转身离去,十分灌溉而又淡然地离去,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离开会场后,卞如花一个人静静地朝前走去,走进树林里,她想,自己应该好好地安静安静。
孙睿鸣跃下房顶,一路尾随着她,他对其他的人也没有兴趣,唯独对这个女子,还有那么几分好感。
却见卞如花在一条清清的河流边停了下来,然后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呆呆地看着河流,从前那些影像,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遭人欺辱,苦习武艺,想要出人头地。
曾经,这样的欲望如此强烈,想要征服整个世界,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可是,当一切成为事实的瞬间,她却忽然,感到往昔努力的一切,都没有了价值。
而是深深地茫然。
卞如花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直到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沉下去,直到天空全部变得黑暗……
这个时候她才站起身来,却不晓得自己该往哪里去,能往哪里去,或许,没有一个地方,会真真正正地属于她,她就像一片叶子,在这人世间,漂泊无依。
站起身来的瞬间,卞如花朝空中那轮明月看了一眼,或许,对这世间真正的成功者而言,都是讨厌尘俗的。
人世间的一切都令他们窒息,或者是失望。
卞如花就那样安静地走了,闹哄哄的武林大会草草结束,一大群男人输给了一个女人,此事很快在整个武林宣扬开来,又很快被旁的事给压下去。
人世间就是这样,一件事发生,暂时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但是接下来,又有另一件事发生,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力。
如此轮回,永无休止。
这世界看似熙熙攘攘,其实上演的情节大都一样。
看穿了的人,就会明白,一切其实没有意义。
目送卞如花消失在远处,孙睿鸣方才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城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格外地难受,说不出地难受。
如影城还是那样地繁华,一个人的离开或者其它,并不会引起多大的风波,至多也是几朵小小的浪花,更多的人会继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或者重复着昨日里的一切,或者——
“来啊来啊。”
东城最大的赌场,几个男人朝着过路之人大声喊道:“进来赌一把,说不定你立马就翻身转运了。”
孙睿鸣看着这一切,唇边淡淡勾起丝冷笑,很冷的笑。
到今日,他也有些看明白,这座如影城的本质了——用各种方法刺激人的欲望,让他们被欲望所驱使,拼了命地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直到累死,饿死,渴死,每个夕阳落下的瞬间,都有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去,或者焚烧,或者扔进山沟里喂野狼。
不管生前是富贵还是贫贱,不管是曾经遭遇了多么惨烈的痛苦,经历了如何轰轰烈烈的感情,最后都是一个结局。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那样的清醒,几乎令人疯狂。
而孙睿鸣,是唯一一个头脑清醒,坚持不参与这场游戏的人。
“你真不该来这里。”
一个冷魅的声音忽然响起。
孙睿鸣转头看时,却见曾经在黑森林里袭击自己的那个白衣男子,正用那双幽光闪烁的眼睛看着自己。
孙睿鸣不由一怔。
“既然已经把世界看透,何苦还要回到这里?这里没有你需要的东西。”
“是啊。”孙睿鸣点头,“你说的,半点没错,这里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所以,走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可是他们——”孙睿鸣低头朝下方看去,却只见到一张张麻木不仁的面庞。
“你想救他们?”白衣男子唇边挑起丝冷笑,“我奉劝你一句,最好打消这样的念头,从来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他们愿意醉生梦死,与你何干?”
对着他那双眼睛,孙睿鸣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却形容不出来。
“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白衣男子冷笑,“如果你现在去伸手救他们,我敢保证,你立即被他们撕成碎块!”
孙睿鸣一怔!
“看见过狗吗?看见过大街上那一条条跑过的狗吗?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吃屎,倘若哪天看见一条不吃屎,却想吃烧鸡的狗,你想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孙睿鸣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觉得这个白衣男子眼里,藏了太多的东西。
那是——
“他们都该死,是不是?”
“是。”
“可是,可是他们还活着——”
“在我看来,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们虽然活着,心却死了。”
虽然活着,心却死了,仿佛一柄长剑,深深刺入孙睿鸣的心脏,顿时鲜血四溢!
“你不是这里长大的人,虽然,看着这群人傻里傻气地争抢,觉得他们很愚蠢,但他们看你两袖清风,也是同样地愚蠢,你跟他们不搭调,也不要想救他们,那是一种徒劳无功。”
“我不明白,”孙睿鸣嗓音低沉,“到底是什么人,要用这样的法子来统治他们?”
“这更是你不该思考的问题,倘若找到答案,你离死也就不远了,你觉得,个人的力量,足以同成千上万人作对吗?”
“我不是想作对——”孙睿鸣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说不上来,他总是觉得,所有人应该过上一种“正常”的生活,而这些人,显然不是。
他们一个个双眼通红,就像彼此杀红眼睛的狗,不顾一切地争夺抢食,然后失去。
厮杀,厮杀,还是厮杀,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更难得的是,整个城市所有的人,都在复制性地进行着一件相同的事,而且全然不去考虑,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应当的。
别人怎么生活,他们就怎么生活,别人怎么过,他们也怎么过,不考虑自己的实际情况,盲目地要跟其他人一致。
真是一群疯子!
但白衣人所言,却也是对的——他看这群人是疯子,是傻子,而这群人看他,也是疯子和傻子,他们最好彼此间不要有任何交集,免得他刺伤他们的眼,惹得他们一群狗咬过来。
走吧。
孙睿鸣转身往城外而去,可让他郁闷的是,无论自己如何绕来绕去,始终无法离开这座诡异的城池。
孙睿鸣心中暗暗惊讶,原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却忽然想起师傅曾经传授过的心决来,遂寻了个安静之地,盘膝而坐,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尽力将那些杂念给排除干净,集中所有的意志,默想,我要离开,我要离开,我要离开——
等他再度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来时那条幽谧的小径上,立在树下,回想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幕,孙睿鸣但觉背后一片冷汗淋漓。
再细想在如影城经历的一切,恍若一场噩梦。
让人久久无法醒来的噩梦。
然后他想起来时看到的那些尸体,原来都是从如影城中抛出来的——那些看上去活蹦乱跳的人,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生命,变成冰冷的尸体。
直到见着董小南,孙睿鸣仍然心有余悸,面色苍白。
“相公。”董小南握住他的手,满眸关切,“相公你怎么了?”
孙睿鸣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那怪异的感受,很难说。
“相公。”
“我们走吧。”孙睿鸣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无论如何,那样的事,实在不想说与她听,这世间残酷也罢,黑暗也好,并不愿意让她看见,而更愿意自己一个人承担。
“好。”董小南不再追问,她相信,倘若他不肯实言相告,必定有他的理由。
夜色静谧。
董小南已经睡熟,孙睿鸣一个人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夜空,他其实很想忘掉所有的一切,他其实很想回避,但是——
“夫君。”
董小南不知何时下了车,从身后揽住他的腰,一个吻落在他的脖颈处:“夫君……”
不知道为什么,孙睿鸣一看到她,就觉得头痛,从前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小南,”他第一次轻轻地推开她,对她的亲近表示抗拒,“你去马车上睡吧。”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孙睿鸣摇摇头,有很多事,确实无法完全用言语来形容。
董小南皱着眉头看了他许久,只好一个人上了马车,但到底忍不住,隔着车帘一直注视着孙睿鸣。
孙睿鸣始终站立不动,直到天色微微发白,才轻叹一声,转头回到马车上,见董小南并没有睡熟,而是瞪大双眼看着他,不由觉得一丝抱歉,遂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丫头,乖乖睡吧,我没事。”
“夫君……”董小南满眸关切。
“我真地没事。”孙睿鸣并不想她担忧,但看这情况,要董小南不担忧,似乎不太可能。
“好了,我们走吧。”
孙睿鸣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地启行,朝前方而去,他只希望这一次,路上再没有任何事发生,他想寻一处好山好水,和爱妻一起安顿下来,从此以后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再没有人骚扰他们,夫妻之间恩恩爱爱,缠缠绵绵,朝观日出,夕看晚霞。
有一天,当你我年华老去,仍然可以执着彼此的手,体会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我会深深地爱着你,你也会深深地爱着我,当我们在一起,就是整个世界。
我的生命,因你而精彩,因你而变得更加有价值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