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动静终于惊扰到馆内的人,首先是两个大弟子出来,打探明白情况后回到屋中,向长孙大夫禀明情况。
“哦?竟有这等事?”长孙大夫捋捋胡须,起身走出,待看见在外面上演这出闹剧的是一个小孩子,也不禁怔了怔。
“师傅。”其中一个弟子正欲上前分开人群,却被长孙大夫止住,“且慢,先听听他说些什么。”
弟子于是凑在人群里,仔细听郑永康解说详尽,然后回到长孙大夫身边,向他说明白。
长孙大夫“哦”了一声,并不曾阻止,而是带着弟子回到屋里。
眼瞅着快到晌午,人群纷纷散开,郑永康正待离去,医馆内走出来一人,冲他抱拳:“小兄弟,请留步。”
“何事?”郑永康站住脚步。
“师尊请你屋内说话。”对方谦逊有礼地道。
郑永康笑了笑,抬步迈进门内,跟在那弟子身后,穿过长长的弄道,直走进内室。
“师傅,我把人给您带来了。”
“好。”长孙大夫点点头,“你且退下。”
待自己的弟子退去,长孙大夫方才抬起头来,锐利目光朝郑永康脸上扫了扫:“小兄弟是学医的?师出何门?”
“晚辈乃是新河县严龙和严大夫的弟子。”
“他的弟子?”长孙博的眉梢淡淡往上挑起,“怪道如此,不过,你既到此处,便该知道此处的规矩。”
“是晚辈冲撞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
“这倒不必。”长孙博摆手,“我倒也并非不乐见后进之人,不妨说明你的来意。”
“弟子想跟随前辈习艺。”
“跟着我?”
“是。”
“要想进我的门,须得先过六关,再守六矩,并且日后出门,倘若有行为不规矩者,视同背叛师门,你可遵从?”
“弟子,但听前辈吩咐。”
“元清,”长孙博唤进一个弟子,“且领他下去。”
郑永康跟着元清出了内室,元清指着一间静室:“师傅所规定的六道考题,全在里边,你只要顺利破解了,即可出来面见师傅。”
“谢元清师兄。”
元清淡淡地哼了一声,转头离去,很显然,他并没有把这个小萝卜头放在眼里。
郑永康进了屋子,仔细看时,却见墙上果然是悬着六条竖幅,上面写着六道考题,郑永康走到屋中条案后坐下,提笔凝思,一一作答。
直到他确定无误,方才从屋子里出来。
长孙博从徒儿手里接过考题,仔细看着,连连点头:“果然不错,下面,便是我门中六条规矩,你且细读了,牢牢记好,不可须臾有所违背,知道吗?”
“是,师傅。”
“明日开堂,行拜师大礼。”
得到长孙博的允可,郑永康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浑身也变得充满了力气,他从医馆里出来,高高兴兴地回到客栈,却不见郑逢奕和枣花,郑永康心中疑惑,于是出门找了一通,还是没有发现,他索性再次回到客栈里,自己拿了本医书,刻苦攻读。
晚间,郑逢奕与枣花回来,顺带买了许多东西。
“爹爹。”郑永康站起身来,挺得笔直。
“瞧你这模样,长孙大夫答应你了?”
“是。”郑永康点头,“明日正式行拜师大礼。”
“这可真是件大事。”郑逢奕因道,“刚好我也买了些礼物,你明日拿着,且去医馆吧。”
“谢谢爹爹。”
郑永康怔了怔,又道:“爹爹,孩儿在这里恐怕要呆上些时日,爹爹和娘亲——”
“你只管学你的医术,不用多管我们。”
“是,爹爹。”
郑永康再拜。
第二日,郑永康便带着礼物前往医馆,向长孙博行礼,正式成为他的入门弟子,长孙博对郑永康仔细考验一番后觉得十分满意,开始悉心传授他医术医道,郑永康学得认真极了。
“看来,这孩子是不用咱们照料了。”郑逢奕在一边细瞧着,道。
“枣花,不若咱们离开此处,四下云游一番如何?”
“云游?”若是从前,枣花很有兴趣,此际却没什么心思了。
“与其云游,还不如回家经营店铺,歪好能给永康留下一些产业,将来纵然不靠他的医术,也断乎不会有衣食之忧。”
“这样也好。”郑逢奕点头,计议妥当,这日便把郑永康叫来,言说此事,郑永康其实老早就想他们离开,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表面上只淡淡地。
郑逢奕仔细叮嘱一番,又留下一百两银子与他,这才和枣花一起离开了。
待父亲母亲一走,郑永康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下来,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爱做什么,那就做什么了。
从这日开始,郑永康更加努力地学习医术,没多久便超过了同门师兄弟,边上人看在眼里,禁不住暗暗吃醋。
“嗳,你们说,”这天晚饭时分,几个师兄弟背地里议论,“你们瞧,自打他来了之后,师傅的心基本都偏着他,把什么《黄帝内经》《华佗秘术》统统都教给了他,不管怎么说,咱们好歹比他先入门,你说是不是?”
另一个人道:“就算教给你你又能怎样?根本不懂啊。”
“那小子意志如此坚定,不管边上人说什么做什么,他每天就在那里研究医术,研究医术,难不成他将来真想名扬天下不成?”
“你心里不痛快?”
“那当然了,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凭什么他能,我们不能?”
“你要有他那个虔诚劲儿,自然也就成了。”
却说内中一个叫刘迟的,仗着自己入门早,经常欺负其他师兄弟,对于郑永康那过高的医术,他确实早存嫉妒之心,一直想设个法子整治整治他。
可怎么整治呢?
这日恰好来了个急症病人,由长孙博的大弟子看过,开出药方,刘迟心内一动,便把药方交给郑永康,要他去药房抓药,郑永康拿着药方离去,很快抓好药出来,交给急症病人,病人接过药包正要离去,刘迟却忽然道:“慢着。”
众人均是一愣,刘迟皮笑肉不笑地走到病人跟前,向他要过药包,搁在桌上打开,从里面挑出几颗来,搁在柜台上,向众位师兄弟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齐齐围过去一瞧,其中一人失声惊叫道:“这不是乌头吗?”
听说是乌头,其他人也惊乱了,一齐吵嚷起来,然后转头看着郑永康。
“这——”郑永康也觉得不敢相信,近前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乌头无疑,可是,在药房里时,他根本没有拿过这药啊。
刘迟不说话,众人也不说话,一个个拿眼瞅着郑永康。
大弟子面色郑重地道:“事情太严重了,我不能作主,大伙儿都在这里等着,等师傅来了再说吧。”
药堂里一时安静到极点。
那个病人一看这架势,却不免吵嚷起来:“你们这是办得什么事?我好好地来拿药,如今出了这事,难道你们存心想害死我?”
“请您稍安毋躁,”二师兄向来比较持重敦厚,站出来打圆场道,“我亲自给您再抓一副,马上熬了,当着您的面试饮,如何?”
对方看他如此,倒也无话可说。
二师兄去后堂抓药,大师兄让众人依旧各自做各自的事,唯在郑永康,非常认真地想着这事,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错了。
无意间,他眼角憋见刘迟唇边有一丝极浅极淡的笑,郑永康心内一动,隐隐察觉了什么——或许,是自己长久以来潜心习医,反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怕这里,难容自己了。
一想到如此,郑永康心中不由有些黯然。
午后,长孙博出诊归来,大师兄便把这事禀报了长孙博,长孙博听罢,倒也不说什么,他对郑永康有一定了解,晓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这事,确实也有些蹊跷。
晚间,长孙博吃过饭,正俯案阅读医书,外面忽然传来郑永康的声音:“师傅,弟子求见。”
“进来。”
郑永康推门而入,立于案前,长孙博的目光淡淡从他脸上扫过:“有什么话要说吗?”
“师傅。”郑永康扑通跪下,朝着长孙博重重叩头,“弟子感念师傅悉心栽培教养之恩……”
“你不必说了。”长孙博一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且站起身来说话吧。”
“谢师傅。”
郑永康站起身来。
“为师知道,你是一个心有壮志的孩子,从前不肯屈居于人下,如今,我的医术你尽知九成,还有一成需要你自己细细地体悟,不管你今后要作出何等样的选择,为师都不会责怪。”
“师傅……”郑永康不知道该什么。
“自来缘聚缘散,一切皆有定数,是强求不来的,也无须强求。”长孙博的目光还是那样和蔼,“你天资聪颖,又兼后天勤奋,将来必得大成,也无须委屈自己的心志,只要按照自己设想的去做便好。”
“多谢师傅。”郑永康朝着长孙博深深一揖,“师傅教养之恩,徒儿永世不忘。”
“你我师徒一场,份属难得,为师送你一句话,诚心做人,仁心施医。”
“谢师傅。”郑永康再拜,方才起身离去。
晚间,郑永康在自己的屋子里收拾包袱,他把所有的一切打理好,只捡了干净衣服并一个药箱药篓带上。
从此以后,他将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演绎自己与众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