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桂花嫂子。”旁边便有人过来劝说道,“你这又何必呢?那孩子爱读书,并非坏事,你做什么不让他读呢?”
桂花嫂无言可答。
一场风波平息了,大伙儿各自回到屋里。
“我倒是想去看看那孩子。”枣花回到锅灶边,煮了一碗面,“那个孩子,将来会有大出息的。”
“说得对。”涛儿点头,“那你便去瞧瞧他,给他些钱,也是好的。”
“嗯。”
到了晚间,枣花瞅左近无人,自己做了好几样小菜,放在篮子里提着,自己出了店门,沿着小巷一路往前,在一间破屋前停住,隔着门扇,她看见金子林仍然在伏头用功,枣花心内一乱,便抬手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金子玉起身打开门,有些疑惑地看看她:“您是?”
“小子玉啊,姨来看看你。”枣花脸上满是微笑,“汤面还热,赶紧趁热吃了吧。”
金子玉垂手而立,不言也不语。
“怎么?你嫌弃啊?”
“不。”金子玉摇头,“虽是一饭一食之恩,子玉不敢领受。”
“你这孩子。”枣花站起身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偏生有这许多的讲究,小小年纪,哪里就有这许多的说法,快来吃。”
“真的。”金子林看着她,轻轻点头,“枣花姨,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子玉不能吃这面,今日我吃了这面,明日面却从哪里来?”
“那你,可以帮我算帐,可以去帮吴掌柜,何掌柜,张掌柜啊。”
金子林摇头。
“怎么了?”
“我不想做这些事。”
枣花轻轻地“哦”了一声:“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考状元。”
“行。”枣花拍拍他的肩膀,“不错,小子林有志气,是个考状元的好苗子。”
“子林谢谢姨。”金子林说完,朝枣花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回到桌边,又开始努力读书。
见他始终不肯接受自己的馈赠,枣花也无可奈何,只得提起篮子出了门。
她左思右想,第二天找到粥铺的老板,给了他一些银子,嘱他好好照看金子林,倘若金子林日后有什么难处,一定不可以屈待他,掌柜连连答应。
枣花回到店中,回想起这件事,心里又有些难受,实在是怕金子林冻着饿着,又怜他用功太甚,有心要帮他,但是金子林年纪虽小,却傲骨凛冽,断乎不肯屈膝求人的。
唉,这世间,有人为了一点子利益斗得死去活来,也有人对近在咫尺的富贵瞅也不瞅,枣花轻轻叹息。
“怎么了?”
“我在想金子林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我瞧着挺好啊。”
“是啊,确实是个非常好的孩子,好得让人心痛呢。”
“只是他那性子……唉。”
“你也不要太忧虑。”涛儿拍拍她的肩,轻声安慰,“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
“是。”枣花重重地点头,“我也相信,老天一定会保佑那个孩子的。”
却说枣花夫妻在镇子上,仍然踏实地做着自己的买卖,而萱儿和钧儿在山上,功力也是一日日增进。
“钧儿,萱儿!”
“弟子在!”
“为师令你们,即刻赶往绥州大营,襄助靖绥将军!”
“是,师傅!”
习艺数年,终于可以下山一试身手了,钧儿兴奋得满脸发红,萱儿的心也是怦怦乱跳。
“记住,此次前往军营,不可随意生事,不可仗势凌人,不可违法乱纪,知道吗?”
“是,师傅!”
萱儿和钧儿齐声答应。
“在离去之前,还有什么要办的,就赶紧去办吧。”
告别了师傅,两人回到山洞里,收拾东西。
“大哥,我们是不是该去镇上一趟,告诉娘亲?”
“当然。”钧儿把所有的一切打理成包袱,束好,“咱们这就去告诉娘亲。”
两人便下了山,来到镇上,见小饭馆的生意还和从前一样好。
“娘亲。”
“哟,是萱儿啊,萱儿回来了。”
“是,娘亲,我回来了。”
枣花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女儿微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亲,我和大哥就要上战场了。”
“上战场?”枣花先是一愣,继而点头,“行,在山上习艺多年,是该出去一试身手了。”
中午,枣花炒了好几个菜,一家人围在桌边吃饭,不知道为什么,萱儿看着自己的娘亲,忽然间觉得很遥远。
真地很遥远。
有太多的事,再也想不起来,也没有法子再想起来。
或许,他们都变了。
萱儿和钧儿吃完饭,便告辞离去,枣花一面收拾着碗筷,心里却略略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了?”涛儿凑过来,碰碰她的肩膀,“你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
“是啊,萱儿和钧儿,如今已经长大了,变得有自己的见识,有自己的能耐,已经不需要咱们了。”
“这不很好吗?孩子都会长大的,就像小鸟儿有了翅膀,就该飞向远方的天空。”
“你说得很对。”枣花将一只只洗干净的碗放进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好,“鸟儿有了翅膀,确实应该飞向远方的天空。”
“你就是爱瞎想,咱们的孩子,个个都是好样的。”
“好,很好。”枣花点头,“我们也是时候,什么都不必再过问了。”
却说萱儿和钧儿离开小镇后,一路打马狂奔,就像出了笼子的鸟,飞得快活极了。
“啊,啊,啊。”萱儿策马而驰,忍不住大声喊叫道,“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哈哈哈哈。”钧儿在旁边也忍不住仰天大笑,“看把你给乐得。”
“哥,看着我的马。”萱儿索性扔了马鞭,一路飞纵,足尖踩着草丛,像一抹光影般掠向远处。
“丫头,乖乖地听哥的话,有你的好处。”
前方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异动,萱儿停了下来,将双手环在胸前,静静地看着。
“唔,唔……”似有女子在挣扎。
就在那男人准备使坏时,萱儿走过去,一把将男人给提了起来,劈面便是一拳头,男人顿时躺倒在草丛里,半天没有爬起来。
“喂,”萱儿瞅瞅那个花容失色的丫头,“你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
“谁喜欢他?”女子一面整理着零乱的衣衫,一面坐起身来,“他就是个无赖!”
“他真是无赖?”萱儿伸手托起男人的下巴磕儿,左看右看,长得呢,是歪眉斜眼,确实很欠揍。
“要不,我一刀把他给杀了?”
“女,女侠。”男人吓得面如土色,舌头不停地打着转,“请,请你,请你饶了我,我家里……”
“算了。”萱儿厌恶地把他扔到一旁,拍了拍手走开,这样的脏人,还不配她动手。
女孩子这才翻身而起,冲着萱儿接连叩了几个头:“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别叫得那么甜。”萱儿仔细地瞅瞅她,“保护不了自己,以后别出来乱晃悠,找个男人吧。”
说完,转头就走,剩下萱儿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处。
“唉,我真不想管这些闲事。”萱儿收剑回鞘,一个人走得飞快,把钧儿撂下一大截,她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不太爱理人。
前方,是一座车水马龙的城市。
萱儿挑了家饭铺,走进去坐下,将佩剑放在桌上。
“姑娘。”伙计立即跑了过来,“要吃点什么?”
“有什么好吃的,只管拿上来。”
“好咧。”伙计答应着,很快把酒啊鱼啊肉啊一气儿送了上来,萱儿大马金刀地开吃,没一会儿,旁边凑过来几个小混混:“美人儿,一个人喝酒岂不寂寞,让你陪陪你,如何?”
萱儿头也不抬,照吃照喝不误。
一个混混在她身边坐下,抬手就去摸她的脸,却听“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寒冰冰冷泌泌,横在那人的脖子上,对方顿时面如土色,起身一溜烟就走了,萱儿还是坐在那里,慢慢地喝酒,吃饭。
“女侠果然好身手。”一道清亮的声线传来。
萱儿还是吃饭。
“女侠,可介意在下陪坐么?”
“嗯。”
对方在她面前坐下,仔细看看她,再看看她手边那柄剑,一时却揣测不来她的身份。
“刚才那几个人……”其实这男子倒是一番好心,想提醒她那几个混混不好惹,谁知他的话不没有说出口,一个大马金刀的男人便进来了。
“那娘们儿在哪里?”
酒店里顿时一片死寂,甚至有胆小的客人,端起碗偷偷往外溜。
“你怎么不走?”萱儿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斜了男子一眼。
“姑娘尚且不惧,我一个大男人,又有何惧?”
“就是你?”
那满脸大疤子的男人凑上前来,对着萱儿左看右看:“确实长得标致,干嘛一副凶相,小美人儿,让爷跟你亲近亲近。”
疤子脸刚靠过来,萱儿手掌一拍,两根筷子飞起来,刚好插进疤子男人的鼻孔里,强大的气劲让男人噌噌噌后退了好几步,方才一屁股坐进一把椅子里,动弹不得。
“你——”男人把筷子揪出来,满脸的气急败坏,他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刚要叫嚣一句,“给我上!”
脖子忽然一凉,眼前已经多了把雪澄澄的剑。
男人立即不出声了,瞪大眼睛骨碌碌直转。
“带上你的人,都给我滚!”站在他身后的年轻男人一声震喝。
“是是是。”疤子脸答应个不迭,赶紧带着自己所有的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萱儿妹,不好意思,打扰你喝酒的兴致。”
“大哥,你来的可真是时候。”萱儿微微一笑,那美丽的面容,令整个酒店刹那间多了层光彩。
“二位。”年轻男子站起身来,朝萱儿和钧儿团团抱拳,“在下有幸,是否可与两位结识?”
“在下姓何,名钧。”
“我也姓何,名萱。”
“你我有幸,能在此处相识,也算是一场缘分,赵宇不才,愿与两位成为至交,不知可否?”
“人生相见,贵在义气相投四字,咱们自今日起,便是好友!”
三人各自执杯,仰头饮尽。
“坐。”
年轻男子抹了把唇,又请萱儿和钧儿坐下,让掌柜立即上酒,在人把酒言欢,相谈甚快,年轻男子便问萱儿和钧儿,目下欲往哪里去,萱儿与钧儿也不隐瞒,以实相告。
“两位是要投军?”赵宇略略一愣,便道,“不知可否捎带上小弟?”
“行,想来靖绥将军手下,正缺人手呢,我等便一同前去。”
三人议定,便结伴同往绥州而去。
到得绥州城,却见一切秩序井然,百姓安乐,偶有几个士兵出来走动买菜,却从无欺市霸市之事发生。
“看来,这绥州军果然与别处不同,是个值得投效的去处。”
三人这才整装,朝辕门走去,在辕门外,三人却被拦了下来。
“哪来的?”
钧儿刚要取出石师傅的推荐信,萱儿心内一动,上前将他拦住,使了个眼色,钧儿心下会意,于是便道:“我等是附近乡民,想来投军。”
“投军?”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几眼,“跟我进来吧。”
三人跟在军士身后进了大营,却见到处尘土飞扬,都是士兵们在操练。
对方将他们引至一座帐篷前,双手环胸:“纪校尉,有人来投军。”
片刻,却听帐帘“哗啦”一声响,里面走出个人来。
“你们是来投军的?”
“是。”
“都会什么?”
“拳脚,刀剑,骑射,都会。”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