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醒来的时候,已是漫天繁星,璀璨的星光撒下柔和的光辉,让她看清了自己所处之地。
身下是肆意疯涨的青草,四周是低矮的灌木丛,还栽着些许美丽的花朵,她坐起身子,揉着发酸发疼的脖子,极目眺望,才发觉自己恰是处在四条小径的中央。
她犹记得那冷面俊男子曾让他们将她丢到岔路口,哪晓得这些人还真是丢在岔路的中央。
她不由暗笑,也幸亏的那些侍卫太傻,将她丢在这里头,不然定是让人给发现了,那样的话可就是要有麻烦了。
真是上苍保佑啊!
“阿弥陀佛。”洛明念念有词。
不过她还没有忘记查看周围的情况,若是冒然闯出去,怕是会让宫中的巡逻士兵给逮着。
寂静的夜色下,耳边传来的是风吹枝叶声,沙沙不断。
此处,当真是冷寂。
她见周围并没有什么人经过,便从灌木丛里跨了出来,警惕的踏上其中一条小径,未走多远,她便瞧见了昨夜而宿的冷宫。
洛明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道淡淡的笑意沁出,眸子里闪烁着自信。
接下来她轻车熟路的离开了皇宫,将里头的繁华与萧条抛在脑后,她漫步于热闹的长安城街头,看着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的秦楼楚馆,脑海中不由想到一句话: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即便现在看似平静,但底下涌着的暗潮若得没有人去阻止,这朝代怕是要覆灭了。
洛明轻叹一声,她仰首看了眼浩瀚的星空,望着看不见的空间,思念涌入心头。
她多么想要回去,在这陌生的地方,是多么的孤独。
她也曾告诉自己,既然来到这儿,定然是有需要为之的事儿。
小玉不久前也与她说过,她来这儿,真得是有事儿。
可她的心还是如浮萍,漂浮不定。
先前跟在端王的身后,忙忙碌碌的干着活儿,思念被堵在最深处,且没有时间却翻开,而现在寂寞一个人,那些关于思念的情愫如潮水般的涌来,怎得关都关不上。
“公子。”
一声娇柔的声音传入耳畔,洛明不由收起神思,循着声音望去,瞧见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拿着纨扇半遮脸,双眼媚如丝的对着她放电。
洛明嘴角暗抽,她看了眼四周,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站在青楼一条街前啊,难怪不时的感觉到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确切的说是盯着她的票子。
她勾起唇角,冲着那刚才唤她的姑娘,温柔一笑。
正当那姑娘抬脚走下阶梯,欲向着她走来的时候,她身形一转,只留得一抹背影给那姑娘。
“下回见。”
一道怒意的视线落在她的背脊上,洛明嘴角露出一抹兴奋的笑容,没想到逗这些人也挺有趣。
不过她很快想到自己还有事儿没有做,她该是去告诉下融墨关于小玉的事儿。
她疾步离开城中央,向着郊外而去。
荒郊野外,夜风吹得长衫鼓鼓作响,那一条幽径寂静的让人恐慌,尤以那摇曳的枝叶如同鬼魅张牙舞爪,好在她胆子也算大,独自一人走过了这一片荒林。
远远的她看到融乐庄园附近有人监视着,这让洛明不由蹙起眉头。
若是要走入融乐庄园,只有通过那竹桥,而恰恰竹桥附近有人巡逻着,她若是靠近,定是会让他们发现。
这么一来,只能是等着融墨出来,可万一他不出来呢?
洛明烦躁的挠了挠脑袋,难道她要在这荒林里住上一宿?
还是说从水中过去?
洛明思量片刻,便是绕了开去,她原路返回,而后来到河水边上,逆流而上。在看见融乐庄园的时候,她绕到另一侧,翻墙而入。
浑身湿漉漉的她借着星光发现自己身处果园里,浓郁的果香让她不禁有些饥饿,她也顾不得太多,挑了些许果实将肚子填饱,方才去寻找融墨。
偌大的庄园里,烛光幽幽。
她对庄园的地形早已熟悉的很,轻车熟路的来到融墨的居室前,敲开了融墨的房门。
一脸疲惫的融墨打开门瞧见浑身湿漉漉的洛明时,眸间闪过诧异,但稍即认出了她:“洛姑娘,你……”
洛明毫不顾忌的走进屋子,示意他将门关上。
“我见到小玉了,她暂时没事儿。不过你最好替我弄套干净的衣裳来。”
融墨轻颔首,取来自己的衣裳递于洛明,让其去里屋换衣服。
“她在哪儿?”
洛明压着声音道:“不知道了,白日里在万雾山上,但傍晚随人一起下山了,我也是与他们一起。只是我的待遇没她好,最终被打晕扔在了皇宫里。”
融墨皱着眉头,这么说来小玉的行踪又断了?
“你确定她没有事儿吗?”
洛明郑重的应了声:“不会有事儿,至少最近没有事儿,那看着她的人对她恭敬的很,而且小玉似乎也极想去看看背后的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人暂时不会对小玉动手,可能还会好吃好喝的供着。”
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满腹疑窦无从解开,猜测,只是猜测而已。
就算小玉现在还有,那么之后呢?
融墨心中的担忧甚浓,可偏生自己出不了这融乐庄园,四处都有人把守着,就连水下也不例外,不然外头怎得突然间就多处人来了。
“融公子,不知刚才可有人进来见你?若得有,最好让他出来见见我。”黑娘子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带着些许冷傲,“当然你也可以说不。只是你最好还是考虑下你家小玉的处境。”
融墨敛去面上的担忧,一脸阴沉的透过半掩的窗户望着伫立于院子里黑娘子。
此时,洛明已经换好身上的衣裳,她也听到了黑娘子的声音。
她不由得感叹这人的速度真快,不过想想自己的速度也还行。
她向着融墨使了个眼色,而后扯过桌上的笔墨纸砚,蹲在地上快速的写了一行字:“她傍晚从小玉那儿受了气。”
融墨眉头不由挑起,目光之中却有着疑惑。
洛明仰望着他,读懂他的神色,对着他点点头。
而后奋笔疾书,将傍晚见到的事儿与听到的事儿全部写于纸上。
屋外的黑娘子见屋子里没得丝毫动静,神色中带着些许恼火,下午没有威胁到那臭丫头,没想到晚上也无法威胁到融墨,她清楚的看到有人从水下窜起,而后翻入融乐庄园。
“融公子……”
不等她说完,融墨淡漠的打断了她的话:“黑娘子,与在下来言,威胁并没有什么效果。再者你确定你还能够威胁得到小玉?再者你说在下庄园有贵客到访?那还望黑娘子你能够将她找出来,让在下见见。”
“你……”
黑娘子又想说话,但并未说完话的融墨再一次打断她:“在下就在屋子里等你,你大可带领你的人将庄园翻查一遍。当然在下的居室也可以搜寻。只要能够找到你口中说的人。”
黑娘子不由蹙起眉头,难道真得是她看错了吗?
不可能!
她望着窗户上的影子,一个修长的影子。
“是吗,那黑娘子我就不客气了,还望融公子能够将门打开。”
洛明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声,此时她若站起身子,影子定然是会出现在墙上,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融墨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他拿起桌上的烛灯向着门口走去。
洛明当即抓着这空荡,将笔墨纸砚搁回到桌上,但却拿走了写着字的宣纸和自己的湿衣服,她查看了屋子里的情形,似乎只有房梁才是最好的地方,那儿正是帐顶上,若得不仔细看,未必能够看到她的人。
恰在这时,屋门被打开,融墨依旧还是淡漠的语气:“黑娘子,请。”
黑娘子怎得会客气,她对着两侍卫招了招手,径直的走进屋子,四处翻看了番,床底柜子桌底,没有一处放过,就连帐顶她们也用剑扫了扫,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方才收回手。
“黑娘子,可有结果?”融墨将烛火搁放在桌子上,“若得没有,那还望黑娘子莫要打扰在下看书习字。”
黑娘子望了眼桌子上的东西,冷哼了声,便领着侍卫退了出去,她今儿个就守在这院子外头了,她倒要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找他。
可惜,黑娘子最后还是失望,等得天亮,并没有人踏进这儿一步,也没有人走出去。
这厢,融墨与洛明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平安无事。
而另一边……
青玉睁开双眼时,一张陌生的面孔极大的出现在眼帘里,她当下惊恐的尖叫出声,毫不犹豫的一拳砸在那人的眼上。
“啊!”一阵尖叫声响彻云霄,惊得院子里的鸟儿扑翅而飞。
青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着捂着眼睛的红衣,方才想起昨夜是这个人守着她,不,确切的说是这个监视她。
“你好狠的心。”红衣齿牙咧嘴的抱怨道。
从昨儿个见到她起,他就痛了两次,额头上的肿还没有消,眼睛又变成了熊猫眼,真是凄惨无比。
青玉不以为意的鼓鼓嘴巴,笑着道:“谁让你大清早的吓人,我还以为是哪个色狼爬到我床上来了,打你一只眼已是手下留情。”
红衣嘴角轻抽:“那你还想怎样?”
青玉甩了甩手,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心中念念有词,一团蓝火与指尖出现,轻轻一弹,恰落在红衣妖艳的外袍上,外袍瞬间冻成冰。
“嘿嘿,如何?”
凉意透过衣裳与肌肤相亲,而后向着四肢蔓延,在这夏天里,他的身子竟是不由的打起了寒颤。
红衣难以置信的望着满脸含着狡猾笑意的青玉,他知道青玉刚才是手下留情了,若得再准一点,他整个人就要凝结成冰块了。没想到这丫头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欺负,以后得掂量掂量了,不然倒霉的只会是他。
“算你厉害,我怕你,可满意?”
青玉摇摇头,不假思索道:“不满意,除非你让我回家。”
“这……没可能。”红衣面露为难,这些事儿并非是由他说了算,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青玉并没有失望,她早已晓得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软禁自己的会是温郁,一直在捣鬼的也是温郁。
温郁,温郁,如师傅般的男子,却又和师傅大相径庭。
他身上有着许许多多的谜,最明显的一点那便是为何温哥哥存在的期间,他不在,那时候他又在何方?
还是说……
温哥哥的离去,其实就是这世的温郁已死,而他的出现不过是伪装温尚书的儿子而已。
青玉皱着眉头望着直打哆嗦的红衣,好久掀唇而语:“温郁他想要做什么,为何竟是做那样的事儿,为何要吸人的血?再者皇宫里的人又是谁?”
不等红衣开口说话,青衣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淡漠无情:“你问题太多了。知道太多,与你没有什么好处。”
青衣徐步而入,瞧见狼狈的红衣时,眸色微闪,似乎是带着些许嘲弄。
“青衣啊,这丫头心太狠了点。”红衣侧首哭诉道,“你要为我好好教训下这丫头。”
青衣将手中的食盒搁放于桌上,淡淡道:“自找的。”
青玉挑挑眉头,向着红衣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她晓得在这儿若要让自己过得轻松点,就只能找红衣的麻烦,她只要不断的挑衅红衣,那么红衣就会不断的陪她闹腾,闹熟了,想知道的事儿也就知道了。
因为她知道要从青衣的口中套出东西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青玉从床上蹦达下来,将自己收拾妥当后,披头散发的走到他们面前,嘴角眉眼弯弯的望着他们,指了指自己的青丝,道:“这家伙就交给你们打理了。我不会,想来你们也该是见过我昨儿个所束发的模样。”
话落,青衣二人齐齐蹙起眉头,有些难以相信的望着青玉。
“你当真不会?”
青玉颇为无辜的眨眨眼睛,言道:“一定要会吗?而且以前都是师傅和迦大人处理这事儿,后来是爹娘,再后来是融哥哥,我何须动手。那,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就你们两个,只能让你们动手了。”
当下,青衣与红衣面面相觑,他们也不会。
他们只伺候过自己,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
青玉见他们都不动手,轻叹了声,算她看错他们了,原来都不会。
她原还打算享受下他们手指按摩脑袋时所带来的舒爽,现下看来只能是失望了。
她只好随意一扎,虽不雅观,却也好过披头散发,她一定要找个会束发的人,不然她没得享受了。
青衣二人瞧着她那样子,嘴角不由抽chu,将就,只能将就了。
只是——
“主人让你吃好早膳后,去书房找他。”
闻言,青玉眸色微闪,一抹怪异的笑意一闪而过,但却落入了青衣二人眼中。
两人心下齐齐想到:这丫头该不会是打起主人的主意来了?
果不其然,青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温郁面前,温郁那张脸几乎是要皱在一起,他扫了眼一旁的青衣,淡淡的开口:“她刚起床吗?”
青衣摇摇头,恭敬的回道:“回主子的话,林姑娘已用了早膳。”
听闻,温郁那一双深邃如漩涡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盯着青玉乱糟糟的青丝,半晌才与她说话:“林姑娘,你如此衣冠不整,可是想要做什么?再者你没有听说过女为悦己者容。”
青玉仍然非常无辜的眨眨眼睛,道:“温公子,小玉哪里衣冠不整了?至于悦己者容,你又不时欣赏小玉的人。”
温郁眉头紧紧蹙起,听着青玉理所当然的话语,不由觉得郁闷:“青衣,带她下去梳发。”
“回主子的话,属下与红衣并不擅长这事儿。”青衣如实而言。
温郁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不停的跳动,他觉得有必要好好让自己的属下学会做这样的事儿,他淡漠的开口:“你过来,你们两个好生学着点。”
青玉眸中闪过一丝喜悦,凑到温郁的跟前,将自己一头柔顺的青丝交于他的手中,她想要知道他和师傅给她的感觉可是一样。
指尖划过头顶,一丝丝的凉意渗透,甚是舒爽。
青玉嘴角不自觉弯起,安静的享受着指尖带来的凉意。
心中隐隐泛起一丝贪恋,因为他指尖的温度与师傅真得是如出一辙,仿佛现在站在她身后的人就是师傅。
“师傅!”她不由轻喃出声,“师傅。”
身后的人手明显的一顿,那一双黑眸中流露出让人琢磨不透的神色,盯着身前长高的丫头,他记得她曾在瀛洲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高,才到他胸口,而现在都快到他的肩膀了。
长大了,可还是没有学会为自己梳发吗?
片刻,温郁淡漠的开口:“好了。”
头顶凉凉的温度撤离,青玉也从怀念中醒神过来,师傅……
温郁是师傅,可又不是师傅。
“师傅,你是不是不在乎小玉,所以才会欺骗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