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涛离开以后,病房里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苏盈素颜冷淡,嘴角微抿,默默地看着一旁大片的雪白墙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舒默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低头默默地看着腕上的手表。
寂静,可以听见彼此轻微而又压抑的呼吸,甚至连手表走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乔舒默终于按耐不住,用手摩挲着中指上的一枚小小银戒,轻轻地开口:“我知道你此刻在怀疑我,但是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
苏盈听出了那话语中的温柔与诚挚的味道,但她只是心里一颤,肩背的线条反而更加僵硬:在这个物欲横流、人人追逐私利的世界,真心,真心值几分钱?
想到这里,她不觉咧开嘴角冷笑:“是啊,情话是无法兑现的谎言;还有下一句,深情是你无法提起的重担,对吧?”她清冷无情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宛如犀利的手术刀,一下子割开了他的心防,他只觉得在那样的目光下,自己已无法遁形。
他沉默了一会,呼吸渐渐加重,摸样却似乎变得更加俊逸、飘忽、深沉。好一会,他才轻轻开口:“盈盈,我没看错,你不愧是我的知己;正因为此,我才更想娶你。在这个风雨飘摇、人心不古的世界里,我只想身边有一个理解我、亲近我的人。哪怕她,并不爱我。”
他的目光幽幽的、暖暖的,宛如黑暗中的两簇小火苗,不知不觉,就让她心里温暖明亮起来。只是,烛火微小,定睛看去,周围却是更为广大的黑暗。一时之间,她不禁踌躇了。
“盈盈,别想太多,相信我,好吗?”他握紧她的手,距离她的面孔只有两三寸的距离,苏盈终于不再回避,怯怯地抬起头来,却早已是泪眼朦胧,“乔舒默,你让我相信你;可是此刻,我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偎依在她的胸前,她纤细瘦弱的身躯却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嘘,盈盈,你要相信,一切有我~~”乔舒默轻轻地拍着她的肩,不断地在她耳畔喃喃低语。
苏盈静静地俯在他的胸前,良久没有声息。等乔舒默从静静的温馨里醒转,低头以来,却发现这丫头双目闭合,呼吸细细,居然已经睡熟了。
乔舒默不禁莞尔失笑,这丫头实在太可爱了。当然,这也是早孕反应之一。想到这里,乔舒默不禁拥紧她,内心里充满了安然与甜蜜。
三天以后,苏盈出院。乔舒默从医生那里确定自己没有脑震荡的迹象,立即让司机开车,陪苏盈出院。
“盈盈,你这一段还需要卧床静养,回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也没人照顾你。不如去我在外面的一个房子,再找一个人陪你。”出院之前,乔舒默这样和苏盈商量。
苏盈本来不想去,打算找姗姗凑合一段时间,可是姗姗最近忙得很,自己一个人在家,的确生活都成问题。无奈,她只得答应乔舒默的提议。
乔舒默的房子在市中心,却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段。
电梯房,第九层。
只有110平,却是舒服宽敞的两室两厅,装修得又是米白风格,家具也是简单实用,苏盈一见,就很喜欢。
乔舒默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式拖鞋,看样子是新买的,穿上去舒服柔软,比苏盈的脚只是略大一码。
“买大一点,方便你以后穿。”乔舒默淡笑着说。
“对了,要不要先参观一下?”
“呀,你养的有花?”苏盈眼往阳台一瞄,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急忙走过去看。
嘿,只见乔舒默的阳台上高高低低,摆满了盆花,有娇艳的杜鹃,淡雅的吊兰,也有绚丽的月季,高雅的君子兰,以及稀有的山茶。
见苏盈目露惊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乔舒默随手拿起喷壶给花浇水,只见他分别给根部叶子都喷了水,还细心地把一些黄叶剪掉,又松了松土。
苏盈看着他默默劳作的摸样,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背影坚毅稳定,宛如一座大山,或许这样的男人,应该能给人安全感吧?
她不知怎的就又想起了那一阕词: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
如此看来,乔舒默在精明深沉的外表下,其实也是一个很艺术化,也很有生活气息的男人呢。
一时之间,她突然很想上前,默默地从背后拥住他,却又觉得羞怯不安,犹豫了半天,到底没有上前。
“站了一会,也累了吧,不如你先去沙发上休息一下,我帮你去弄点吃的?”乔舒默忽然从花上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道。
“嗯,你这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苏盈回到客厅,在那简单舒适的布艺沙发上坐下,下意识地打量着电视墙,这才发现电视墙居然是一副画面:缺月,疏桐,幽人,残枝,寒鸟。画面萧索冷寂,令人的心莫名地沉落下去: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看着这面特别艺术特别凄美的电视墙,苏盈情不自禁地吟起了苏东坡的卜算子,一时心里感慨万千,觉得特别孤寂感伤。转脸,却见乔舒默正抱着胳膊,定定地瞅着画面中的孤鸟,低低地讥讽地笑道,“好个‘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真真是一只傻鸟啊!”
彼时,乔舒默那漆黑的凤眸显得特别迷离忧伤,那里面分明有绝世的孤独,和深深的痛苦。
是不是,他也曾经有凌然高飞,却突然折断翅膀的惨事?
还是,曾经有一只鸟和他比翼双飞,如今,孤寂的月夜,凄冷的枝头,却独独只剩下他一个?
难道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乔舒默的心中,其实一直有一个……
苏盈想到这里,心中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阵莫名的凄然和酸痛,她蓦地转身,猛地抱住了乔舒默:“不,舒默,其实我们两个人,都是这样的一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