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租住的小区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我没有坐车,我没敢看父母伤心欲绝的样子,我是家里的老二,大哥在家里起到了顶梁柱的作用,现在正是农活繁忙的时候,也许大哥脱不开身没来吧;我的朋友们虽然一个个在平时磕磕绊绊的,但今天却哭得一塌糊涂。
一路走来,自己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上楼,走到六楼,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门虚掩着,我蹑手蹑脚地进去,掩好门,侧耳倾听了一下,卧室里传出稀稀疏疏的声音,原来是小偷光临寒舍了,随手拉过墙角的拖把,顺势一步跨了进去。
我呆在那里。
那人抬头看看我进来时被掀过的门帘,然后很从容地又转过头低头在我的抽屉里找着什么。
我一动不动,不知道我的房东突然跑到我的房子里找什么呢,过了一会,房东从抽屉的最下面抽出三张红色的东西,我定睛一看那不是我藏在抽屉里的生活费吗?
“嘿,反正这小子已经死了,留着这些钱也没用,哦,对了,还有电视机,不过这些旧家具却卖不了几个钱。”房东一边翻捡着一边嘟囔着。
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房东时心里就不舒服,那人约摸三十五六的样子,却长得尖嘴猴腮的,两撇山羊胡嵌在嘴唇上,活像抗战时期的汉奸!
我明白了,肯定是他听到什么消息了,这才跑来变卖我的东西来了,对于房租我早给他交了一年的了,他没必要再偷我的钱吧!
我一步跨了出去,撕住他的领口一把提了起来,随后对着他的肚子就是狠狠的一脚,房东径直飞向阳台门口。
房东开始半躺着那里,惊恐地喊道:“谁?谁啊?”我才不管他那么多的废话,走过去提起来又是一脚。
然后向他吼道:“滚,不准进我的房间,你这个小人,我不会缺你的房租的,你再敢来,我就把你拖到地下去!”
凡人都怕“地下”这俩个字眼,我只有靠装神弄鬼来吓唬他了。
果然不出所料,房东的脸已经吓得惨白惨白的,转身手脚并用向门口跑去,在跑的过程中没有留心,居然直直地撞向门框,一声惨叫向门外狂奔而去。
房子乱了些,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躺在沙发上,一条腿搭在扶手上,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咚咚咚”几声敲门声顿时把我吓了一跳,我的房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敲门了。
走到门口打开门,却见一个人正转过身准备下楼,听见门开的声音,猛地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我。
“刘飞,是你?”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门口的确是刘飞,但就算他再大胆也肯定会被这种情形吓晕的。
刘飞没晕,一脸严肃地问道:“水波吗,你还活着吗?”
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来问,我随口道:“我活得好好的呢!”
“那就好,我知道你还活着,走,进门!”刘飞一脸喜悦。
落座后,刘飞掏出一盒高档烟,抽出两支递向空中,我走过去接了一支点燃,一律袅袅的青烟窜过头顶,刘飞犹豫了一会也点燃了一支。
“今天我参加你的追悼会了。”刘飞顿了顿,“别担心,你的父母我已经安顿好了,你的那个当老总的朋友,好像叫个马泉吧,明天一早会派车将两位老人送回去。”刘飞吞云吐雾道。
“谢谢!”我显得异常平静。
“老子我今天不想说粗话,别逼得我骂粗话,说吧!”刘飞把身子向沙发后面美美地一靠,静静地等待着我张嘴。
我转身走向床边,缓缓地转过头:“刘飞,我的好兄弟,这件事来得太突然,直到现在我都没法平静自己的内心,我真的没法面对这一切,让我回忆这段坎坷的经历,就像用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向心脏啊!”我呜呜地低声哭泣起来!
刘飞默不作声,眼神直直地盯着墙角。
过了好长时间,我才缓缓地抬起头,刘飞依旧默不作声。
“兄弟,你这里有酒吗?”憋了半天,终于又听到了刘飞的声音。
“凉水成吗?”我俏皮地说道。
一声豪爽的笑声立刻传遍的屋里屋外,刘飞被我逗乐了,一口烟差点被呛坏。“好,你狠!请我喝水不如请我喝酒,懂吗你?”刘飞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弯下腰打开沙发旁的碗柜就摸索起来,没费多大的功夫,便找到两瓶白酒,“哎,这是我做饭用的!”我急忙说,“喝道嘴里的酒和吃到嘴里的饭是一样一样一样的。”
我俩又是一阵狂笑。
窗外明月星稀,微风习习,对酒当歌,人生何其洒脱!
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两瓶酒只剩半瓶了,刘飞满脸通红,本来黝黑的面孔再加上通红的颜色,就像一块红色的新抹布被擦脏一样。
“兄弟,我要很正经地告诉你,我喝了一种水变得通体透明,但我的寿命也许不会很长。”刘飞很认真地听着,然后思索了半天说道:“老子刘飞,响当当的汉子,兄弟有难,我必袖手旁观!”我一愣,刘飞显然感觉到我的停顿,紧接着说:“哦,不是袖手旁观,是鼎力相助,呵呵,这几天程菊让我多学习文化知识,居然让我把那个和砖头一样厚的成语字典背会!”刘飞一脸无奈的样子。
“兄弟,我虽然是单身,但道理我懂,两个人谈恋爱的阶段,作为男方就是投资者,结了婚之后就是回报了,哈哈,慢慢熬吧,其实我还很羡慕你呢?”我缓缓道。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了,我不管你是透明还是鬼魂,我认定你是我兄弟了,比不上桃园三结义,我们今生今世就是生死兄弟了!”刘飞端起茶杯,杯里透明的半杯酒被他一仰脖子已经没了踪影,只见刘飞把杯子凭空翻了过来,不见一滴酒掉下。
“好,兄弟,我也喝了。”端起茶杯照着刘飞的样子一饮而尽,紧接着说道:“兄弟,人这一生遇一知己足矣!”我也有些微醉。
“换个话题吧,今天的彩票又出了个五百万,如果让咱哥俩中上,咱就不上班了……”刘飞感觉到说错话了,停顿了下来。
“兄弟,你说呀,你放心,虽然我透明了,但我仍会坚持上班的,我要完成我的使命——教书育人!”我狠狠地说道。
“看来我过虑了,好,我们继续吧,虽然我明知道中奖的几率不大,但还是在坚持,我觉得生活没有盼头,买张彩票就有盼头了。”刘飞醉醺醺地斜靠在沙发上,刚刚进门的一身运动装早被他一把把外套脱掉扔在沙发头,一件白色的阿迪达斯的长袖衫显露出来,将这家伙强健的身板暴露在我的眼前。
“其实,我并不相信大奖能从天而降到我的头上,但随便玩玩是可以的。”我顿了顿,把脸凑向刘飞道:“哥们,我看好你呦!”一声笑声传出,刘飞也是非常兴奋。
“哥们,明天咱去试试运气?”刘飞试探道。
“你他娘地明知道我变得透明以后就没法购买什么东西了,你还在这里挖苦我!”我装作不高兴的样子,端起酒瓶为我俩的杯子里添满酒,最后一滴倒入我的被子里时,我仍旧不甘心地把瓶子贴近耳边使劲地摇了摇,酒瓶里没有任何声音,看来酒的确没有了!
“我错了,我错了!”刘飞阴阳怪气道。
“这样,我这里有三百,明天你拿去帮我买上玩玩。”我随手拉开电视柜,取出那几张先前差点被房东随手摸去的红色纸张,一并递给刘飞,刘飞接住,塞进口袋中。
“小子,你他娘光给钱,没说号呀!”刘飞悻悻道。
“就,就,就我的生日了!”我显然有些醉了,舌头都打转了,“一九八一年一月一日”我侧身靠在早晨一起床就窝成一团的被子上。
“老兄,我还没醉呢,你怎么能是一九四九年出生的呢,你妖啊你……”刘飞开始胡言乱语,我只是摇摇头,见刘飞的眼皮慢慢合上,我知道他已经醉了,这个时候我是不能动他的,否则会“现场直播”的!
我从衣柜里找出一条毛毯给他轻轻地盖上,见他的脚伸在沙发外面,这样搭久了会使双腿麻木的,于是轻手轻脚地慢慢地解开他穿的运动鞋,第一只鞋脱掉的瞬间臭味便扑鼻而来,我连忙捂着鼻子倒退几步。
刘飞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仍旧呼呼大睡。
我转身关了灯,倒在床上,两只胳膊枕在头下,回忆着刘飞到来的每一个细节,庆幸自己还没有被大家完全遗忘,至少还有一个自己的知己陪我饮酒欢愉。
月亮胖乎乎地挂在窗外,似乎马上就要变作玉盘似的,想想马上就是中国传统佳节——中秋节了,想想父母在追悼会上苍老的身影不禁潸然泪下。
一阵秋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刮进来拂面而去,柔柔的感觉,心中很是惬意,渐渐地进入梦乡……
在梦里,我又回到沙漠,依旧是猴子,依旧是桃子,只是这一次却是猴子手捧桃子争先恐后地围聚在我身边,心中就和被骄阳照射下的一粒粒沙粒一样被温暖包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