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三更,上海“和睦家”私家医院的停尸房,忽地涌进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手持黑檀木龙头拐杖沪上大枭杨利喜,在他身旁的则是其保镖首领阿光,以及一干心腹属下。
阿光将停尸房安放尸体的一处冰柜拉开,雾状的白色寒气飘散开来,露出杨冰那白煞煞的脸,其头发上,眉梢全都挂着细小的冰渣。他的敛容还算安详。他的致命伤,是在胸部,连中三枪,肺都给打烂了,在医院挺了二十多个小时还是挂了。
“喜爷!我们出去等你。”阿光挥手召唤众人跟他一道出去,他知道杨利喜一向要强,他的悲伤软弱,只会在私底下无人时才会显露一二。此时众人识相的最好避让。
阿光等人出去后,杨利喜紧绷着的脸孔终于松弛下来,上前轻抚着杨冰那冰冷僵硬的脸庞,一时不由老泪纵横。他膝下虽然有五个儿子。可惟独这二儿子杨冰,无论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事跟他最像,也最受宠。近些年,杨利喜已经逐渐淡出江浙苏沪一带道上的事情,还有青帮的帮务,都是他这二儿子代为接手处理。他这二儿子也确实是个可造之材,接手的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甚至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使得杨利喜老心甚慰。
如今,苦心培养的一个接班人就这么死了,往后杨家的事情,还有青帮的帮务,怕是暂时要陷入一段混乱停滞的状态了。这还没什么,骨肉亲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悲哀,不是亲身经历的人哪能体会其中一二?
杨利喜伸手拭去杨冰头发,眉眼间挂着的细小冰屑,脸色阴沉如墨,咬牙切齿的狠声道:“冰儿!你就安心去吧,为父此后不能再给你什么,但那伤你的人,为父答应你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将盛着杨冰的冰柜推回储藏间,杨利喜掏出一方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整了整衣领大步走了出去。
“喜爷。”阿光等人一见杨利喜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阿光啊!”杨利喜拍了拍陈天的肩头,眯着眼睛,问道:“那人,现在在那里?”
“一个小时前刚被拿到李铁的局子里,估计快要移交看守所了吧。”阿光尽量低着脑袋,不去跟眼袋肿胀的杨利喜目光对接。
“嗯~~”杨利喜轻轻点了点头,又问:“他要去的看守所,有我们的人吧?”
“喜爷放心,这些我都安排好了。并且还临时加装了摄像机,到时那小子被蹂躏的惨状,我敢保证最迟明天中午就能送到你老手上。”阿光回道。
“那小子的背景来头真的调查清楚了吗?”杨利喜问道。
“调查清楚了。”阿光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杨利喜古怪的瞧了一眼阿光,皱眉道:“有什么你直说就是,你在我面前没有当不当的说法。”
阿光左右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也会意,立马散开。阿光俯首在杨利喜耳边低声嘀咕几句,接着就见杨利喜脸色大变,“什么?你说那小子就是当年那白眼狼的儿子?”
见阿光点了点头,杨利喜嘿嘿一笑,感慨道:“好啊!好啊!这都是当年斩草不除根留下的祸害。要我说当年就应该将那小子一道灭了,都是唐建那老小子心软,说什么小孩子没牵连就放他一马。这下好了吧?当年我杀他老子,这会他来杀我儿子了!天意,都是天意啊~~~~”
“本来我还怕俞家不会跟我善罢甘休,这下好了,黄家也脱不了关系,一并拉下水吧。不就一个还未入赘的女婿吗?我还真不信俞家会为了那小子,一并跟我们杨家,黄家,还有唐家翻脸。”杨利喜阴笑着,在阿光等人的前呼后拥下,颤巍巍的离开医院。
此时在黄浦区公安分局的审讯室,林若飞被反绑着双手坐在审讯椅上,对面审讯桌上咫尺之遥的两盏审讯灯,巨亮的白光刺得他两眼眯缝,根本睁不开眼,身上还在隐隐作痛,小腹不知挨了了多少拳脚,差点没连黄胆水都呕出来了。
这帮狗日的也真狠,拿条棉被裹在他身上,把人往死里打,身上却连半点瘀伤的痕迹也没有。可他五脏六腑,怕是都有了内伤,要不也不会口里一直腥甜腥甜的,一吐就是一大口血。
也不知大刘,菲菲他们怎样了?错手伤人的是自己,跟他们没关,自己一进来就将罪名抗了下来,警察应该不会为难他们吧?这次出事公司的总经理,行政经理,企划宣传部经理,一锅就给端了,消息一旦传出去,群龙无首,怕是公司一下就要乱了吧?现在只能寄望于欧阳海他们早点知道自己出了事,想办法帮忙解决吧。
哎,说来都是自己鲁莽,怎么一拳就将人打死了呢?想水浒传里鲁提辖醉打镇关西,好像也打了好几拳才将镇关西打死的吧。如此说来,一拳就能打死人的自己岂非比鲁提辖还要厉害?
正当林若飞胡思乱想之时,审讯室的门开了,走进来两名警察。他们一边给林若飞松绑,一边说道:“醒醒!要送你去看守所了。”
两名警察给林若飞松绑后,又给他戴起沉重的手镣脚镣。虽没经过法院的正式审判,可林若飞已经认罪,作为杀人要犯,从此刻起手镣脚镣那都是不离身的。
昏昏沉沉的被人推出审讯室,蒙上面罩后又被塞进车里。等再下车时,已到了一处空旷的大院。此时已是深夜,可这大院里却是灯火通明,被除下面罩的林若飞,揉了揉那一时还承受不了强光的双眼,眯缝着眼睛打量起周围的情景,只见四面乌漆漆的高墙,顶部有着铁丝缠绕,间中还有尖刺突起;门口,院里,武装岗哨林立,森严而肃穆;大院中间,是三幢三层高、简单装修的办公综合楼,其楼顶还竖着几个铁制大字“蓬莱看守所”。办公楼旁还有一幢单层、局部两层高的监区,以及一幢单层高的食堂。
此次与林若飞一同被押送过来的还有六名犯人,除了林若飞一人被关在五号监仓之外,其余人倒都被分到同一号监仓。
五号监仓不大,也就二十多三十平米这样子,两旁靠墙各自摆了三张双人铁架床。中间尽头是一个洗脸池,旁边砌了堵半米高墙,里面则是一个起蹲式的便池。
三张双人铁架床上,对应着的应该有十二名人犯。可现在包括林若飞在内,却也不过六人。林若飞四周望了一眼,选定一张空床,拖着沉重的手镣脚镣走了过去。
还没到床边,却看邻近的双人床上跳下一人,嘿嘿的冷笑两声,问道:“新来的?有什么好东西没?”
眼前的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尖嘴猴腮,瘦的跟麻杆似的,头发染的五颜六色,一看就是个街头小混混。林若飞身心俱疲,本不想搭理这麻杆,只是他还没开口,却看眼前的麻杆脸色忽地一变,由先前的吊儿郎当嬉皮笑脸,一下成了卑躬屈膝,边给林若飞让路,边点头哈腰的谄笑:“大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有眼无珠,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见怪啊!”
麻杆的前倨后恭,林若飞虽然纳闷,可也没那心情去问个究竟,往麻杆让出来的空床一躺,闭上眼睛就想好好理一理今天发生的事情。才刚闭眼,身旁又过来一人,伸手捅了捅他,问道:“兄弟!犯了啥事?”
林若飞睁眼一看,见是一位二十五六,一米七五左右,长的白白净净,脸上架着副眼镜,头发乱糟糟似是鸡窝的年轻人。
林若飞脸色阴霾的盯着他,没好气的回道:“朋友,我虽是一进宫,可对于号子的规矩我也略知一二。新人进来,总是要挨一顿揍的。我没心情跟你们啰嗦,你们要动手就赶紧,完了你们都滚一边去别来烦我。”
“兄弟你误会了!”眼前的年轻人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林若飞手脚上锁着的铁镣,说道:“冲你手脚上的这两副家伙,看守所也好监狱也好,随便在那个号子你都是老大,谁敢揍你啊!”
见林若飞满脸疑惑,那年轻人便解释:“兄弟你是一进宫,所以还不清楚吧?看守所也好,监狱也好,只有杀人犯,并且是近期铁定就会被处决的杀人犯,才会脚镣手镣不离身。你想想,反正都是要死,无论他们怎样闹腾也不会有比这更坏的结果,谁会哪么不开眼的去惹他们?真要被他们临死前还拉个垫背的,岂不倒了八辈子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