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出万劫谷
冷枫紫羽2015-10-25 01:484,077

  段誉见到他一支大手掌拍在长长的马脸之上,实是滑稽无比,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笑声甫出,立知这一次的祸可闯得更加大了,只盼钟万仇没有听见,可是立即听到他暴喝:“什么人?”跟着砰的一声,有人踢开房门,纵进房来。段誉知道是钟灵的父亲,也不反抗,却觉后领一紧,已被人抓将出去,重重摔在堂上,只摔得他眼前发黑,似乎全身骨骼都断裂了,甚是后悔。

  钟万仇随即左手抓住他后领,提将起来,喝道:“你是谁?躲在我夫人房里干什么?”见到他容貌清秀,登时疑云大起,转头问钟夫人,道:“阿宝,你…你……又……又……”

  钟夫人嗔道:“什么又不又的?又什么了?快放下他,他是来送灵儿回来的。”

  钟万仇道:“灵儿回来了?”仍是提得段誉双脚离地,喝道:“臭小子,我瞧你油头粉脸,决不是好东西,你干么鬼鬼祟祟的躲在我夫人房里?快说,快说!只要有半句虚言,我打得你脑袋瓜子稀巴烂。”砰的一拳击落,喀喇喇一声响,一张梨木桌子登时塌了半边。

  段誉平时最是懒,对于身体的锻炼却是不积极,这不反抗给钟万仇摔得好不疼痛,给他提在半空,挣扎不得,而听他言语,竟是怀疑自己跟钟夫人有甚苟且之事,心中大怒,念在钟灵的份上,依旧让钟万仇抓着,嘴上却是大声道:“我姓段,你要杀就快快动手,不清不楚的胡言乱语什么?”

  钟万仇提起右掌,怒喝:“你这小子也姓段?又是姓段的,又……又是姓段的!”说到后来,愤怒之意竟尔变为凄凉,圆圆的眼眶中涌上了泪水。

  突然之间,段誉对这条大汉不自禁的心生悲悯,料想此人自知才貌与妻子不配,以致动不动的就喝无名醋,其实也甚可怜,温言安慰道:“我姓段,我以前从没见过钟夫人之面,你不必瞎起疑心,不用难受。”

  钟万仇脸现喜色,嘶哑着嗓子道:“当真?你从来没见过……没见过阿宝的面?”

  段誉道:“我来到这里,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钟万仇裂开了大嘴巴,呵呵呵的笑了几声,说道:“对,对,阿宝已有十年没出谷去了,十年之前,你还只八九岁年纪,自然不能……不能……不能……”但兀自提着段誉不放。

  钟夫人脸上一阵晕红,道:“快放下段公子!”

  钟万仇忙道:“是,是!”轻轻放下段誉,突然脸上又是布满疑云,说道:“段公子?段公子?你……你爹爹是谁?”

  段誉昂然道:“我名叫段誉,字和誉,大理人氏。我爹爹的名讳上正下淳。”

  钟万仇大叫:“段正淳!”这三字当真叫得惊天动地,霎时间满脸通红,全身发抖,叫道:“你……你是段正淳这狗贼的儿子?”

  段誉大怒,喝道:“你胆敢辱骂我爹爹?”

  钟万仇怒道:“我为什么不敢?段正淳,你这狗贼,混帐王八蛋!”

  段誉登时明白:他在谷外漆上“姓段者入谷杀无赦”九个大字,料想他必是恨极了我爹爹,才迁怒于所有姓段之人,凛然道:“钟谷主,你既跟我爹爹有仇,就该光明正大的了断此事。你有种就去当面骂我爹爹,背后骂人,又算什么英雄好汉?我爹爹便在大理城中,你要找他,容易得紧,干么只在自己门口立块牌子,说什么‘姓段者入谷杀无赦’?”

  钟万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似乎段誉所说,句句打中了他的心坎,只见他眸子中凶光猛射,看来举手便要杀人,呆了半晌,突然间砰砰两拳,将两张椅子打得背断脚折,跟着飞腿踢出,板壁上登时裂出个大洞,叫道:“我不是怕斗不过你爹爹,我……我是怕………怕你爹爹知道…知道阿宝住在这里……”说到这句话时,声音中竟有呜咽之意,双手掩面,叫道:“我是胆小鬼,我是胆小鬼!”猛地发足奔出,但听得砰嘭、拍啦响声不绝,沿途撞倒了不少架子、花盆、石凳。

  段誉愕然良久,心道:“我爹爹知道你夫人住在这里,那又怎样了?难道便会来杀了她么?”但想自己所说的言语确是重了,刺得钟万仇如此伤心,深感歉仄,转过头来,只见钟夫人正凝望着自己。

  钟夫人和他目光相接,立即转开,苍白的脸上霎时涌上一片红云,又过了一会,低声问道:“段公子,令尊这些年来身子安好?一切都顺遂罢?”

  段誉听她问到自己父亲,当即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家严身子安健,托赖诸事平安。”

  钟夫人道:“那就很好。我………我也……”

  段誉见她长长的睫毛下又是泪珠莹然,一句话没说完便背过身子,伸袖拭泪,不由得心生怜惜,安慰她道:“伯母,钟谷主虽然脾气暴躁些,对你可实是敬爱之极,你两位姻缘美满,小小言语失和,伯母也不必伤心。”

  钟夫人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么一点儿年纪,又懂得什么姻缘美满不美满了。”

  段誉见她这一笑颇有天真烂漫之态,心中一动,登时想起了钟灵,心想:“钟万仇如此恨我爹爹,我在此却是不便。”说道:“晚生适才言语无礼,请伯母带去向谷主谢罪,晚生先行告辞。”

  钟夫人道:“外子忙着接待他远道而来的朋友,公子刚才想必已经听到了,这几个朋友行为古怪,动不动便出手杀人,倘若对待他们礼数稍有不周,难免后患无穷。嗯,我送公子出去罢”却是不叫钟灵,令段誉大感失望,又不好开口。

  钟夫人回进卧室,匆匆留下一张字条,略一结束,取了一柄长剑悬在腰间,回到堂中,说道:“咱们走吧!”当先便行。

  段誉一直望着堂内,依然不见钟灵,只好随着钟夫人而去,钟夫人黯然摇头,想说什么话,终于忍住不说。

  两人一走出树洞,钟夫人便加快脚步,问道:“你爹爹一共有几个妾侍?”

  段誉道:“没有,一个也没有。我妈妈不许的。”

  钟夫人道:“你爹爹很怕你妈妈吗?”

  段誉笑道:“也不是怕,多半是由爱生敬,就像谷主对伯母一样。”

  钟夫人道:“嗯,你爹爹是不是每天都勤练武功?这些年来,功力又大进了吧?”

  段誉道:“爹爹每天都练功的,功力怎样……”两人说话之间,已行出里许,段誉正要回答,忽听得一人厉声喊道:“阿宝,你…………你到那儿去?”段誉回过头来,只见钟万仇从大路上如飞般追来。

  钟夫人见刚才段誉被钟万仇抓住,以为他不会武功,伸手穿到段誉腋下,喝道:“快走!”提起他身子,疾串而前。

  段誉双足离地,在钟夫人提掖之下,也不反抗,二前一后,三人顷刻间奔出数十丈。

  钟夫人轻功不弱于丈夫,但她终究多带了个人,钟万仇渐渐追近,又奔了十馀丈,段誉觉到钟万仇的呼吸竟已喷到后颈。

  钟夫人左手运劲一送,将段誉掷出丈许,喝道:“快跑!”右手已抽出长剑向后刺去。

  凭着钟万仇的武功,这一剑自是刺他不中,何况钟夫人绝无伤害丈夫之意,不过意在阻他追赶,不料她一剑刺出,只觉剑身微微受阻,剑尖竟已刺中了丈夫胸口,原来钟万仇不避不让,反而挺胸迎剑。

  钟夫人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只见丈夫一脸愤激之色,眼眶中隐隐含泪,胸口中剑处鲜血渗出,颤声道:“阿宝,你………终于要离我而去了?”

  钟夫人见这一剑刺中他胸口正中,虽不及心,但剑锋深入数寸,丈夫生死难料,惶急之下,忙拔出长剑,扑上去按住他的剑创,但见血如泉涌,从手指缝中喷了出来。

  钟夫人怒道:“我又不想伤你,你为什么不避?”

  钟万仇苦笑道:“你……你……要离我而去,我……还不如死了的好。”说着连连咳嗽。

  钟夫人道:“谁说我离你而去?我见段公子不会武功,送段公子出去即便回来,我在字条上不写得明明白白的吗?”

  钟谷主道:“我没见到什么字条。”

  钟夫人道:“唉,你就是这么粗心。”

  段誉见到这等情形,定了定神,忙撕下衣襟,手忙脚乱的来给钟万仇包伤,钟万仇忽地飞出左腿,将他踢了个筋斗,喝道:“小杂种,我不要见你。”对钟夫人道:“你骗我,我不信,明明是他……是他来叫你去,这小杂种是他儿子……他还出言羞辱于我…”说着大咳起来,这一咳,伤口中的血流得更加厉害了,向段誉道:“上来啊,我虽身上受伤,却也不怕你的一阳指!上来动手啊。”

  段誉这一交摔跌,因为没有料到钟万仇突然袭击,左颊撞上了一块尖石,狼狈万状的爬起来,半边脸上都是鲜血,说道:“钟谷主,你误会了。”

  钟万仇又咳了几声,怒道:“小杂种,你装什么蒜?你………你去叫你的老子来吧!”他这一发怒,咳得更加狠了。

  钟夫人道:“你这瞎疑心的老毛病终究不肯改,你既不能信我,不如我先在你面前死了干净。”说着拾起地下长剑,便往颈中刎去。

  钟万仇一把抢过,脸上登现喜色,颤声道:“阿宝,你真的不是随这小杂种而去?”

  钟夫人嗔道:“人家是好好的段公子,什么老杂种,小杂种的!我随段公子去,是想平安送段公子出去。”

  钟万仇听妻子说并非弃他而去,心中已然狂喜,见她轻嗔薄怒,爱怜之情更甚,陪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是我的不是,不过……不过,我既追来,你又干么不停下来好好跟我说个明白?”

  钟夫人脸上微微一红,道:“我不想你再见到段公子。”

  钟万仇突然又起疑心,问道:“这小……这段公子,不是你的儿子吧?”

  钟夫人又羞又怒,呸的一声,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会儿疑心他是我情郎,一会儿又疑心他是我儿子,老实跟你说,他是我的老子,是你的泰山老丈人。”说着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钟万仇一怔,随即明白妻子是说笑,当即捧腹狂笑,这一大笑,伤口中鲜血更似泉涌。

  钟夫人流泪道:“怎……怎么是好?”

  钟万仇大喜,伸手拦住她腰,道:“阿宝,你为我这么担心,我便是立时死去,也不枉了。”

  钟夫人晕生双颊,轻轻推开了他,道:“段公子在这儿,你也这么疯疯颠颠的。”钟万仇呵呵而笑,甚是欢悦,笑几声,咳几下。

  钟夫人眼见丈夫神情委顿,脸色渐白,甚是担心,扶起了丈夫,向段誉道:“段公子,外子受伤,不能远送了。”

  “劳烦夫人挂心。”说罢,段誉便转身离去。

  钟夫人见他说去便去,发足即行,作事之潇洒无疑,又使她记起心中那个人来,叫道:“段公子,我还有一句话说。”

  轻轻放开钟万仇的身子,纵到段誉身前,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塞在段誉手中,低声道:“你将这东西赶去交给你爹爹,我去借匹好马给你,请你在此稍候。”不等段誉回答,转身奔到来丈夫身畔,扶起了他,迳自去了。

  段誉提起手来,见钟夫人塞在他手中的,是双镶嵌精致的黄金钿盒,揭开盒盖,见盒中有块纸片,色变淡黄,显是时日已久,纸上隐隐还溅着几滴血迹,上写“庚申年二月初五丑时女”十一字,笔致柔弱,似是出于女子之手,书法可算十分拙劣,此外更无别物。

  段誉心道:“这是谁的生辰八字?钟夫人要我去交给爹爹,不知有何用意?庚申年,庚申年……”屈指一算,那是十六年之前“……难道是钟姑娘的年庚八字?钟夫人要将女儿许配给我,因此要我爹爹看灵儿的生辰八字?”

  正沉吟间,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叫道:“段公子!”

继续阅读:第43章 骏马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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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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